第一百零一章 心誠則應-下 (使用”酒後吐真言”這招前還有很多東西要評估)

malansuu降神第七集 Leave a Comment

  「我為什麼要走到這裡?」

  霜因氣過真澄之後恍恍惚惚地走出羽生宅,他搞不清楚羽生家土地確切的範圍,不過回頭看燈火已經離他有些距離了。

  偶爾會發生這種事,眼前出現了模模糊糊的影子,身體會不自覺地去跟隨影子的軌跡行動,他能從中了解物品的使用方式、安全的路徑或是必須遠離的人等等,他一直以為這是舊傷引起的後遺症,像是過去視的東西,他只能用這個不科學的解釋作結論,既然對人沒有傷害他也就沒多想。
 
  來到羽捨嶺時霜因卻在意了起來,想起了勾玉的主人。

  霜因摸了一下放在胸口附近的勾玉,這一趟本來應該是想跟羽生家的人討論這東西的歸屬,儘管是主人的心意他始終覺得不適合他這個外人持有,然而,他感覺勾玉好像有時會影響他的行為。

  有個辦法可以知道。

  現在他有一個龐大的資料庫可以鑑定這到底是什麼東西。

  可是他放棄了,看過Terra的資料和聽到芙蓉阿姨的故事後他心裡有點毛毛的。

  「韓司書候補。」

  就算命令待機Terra還是會視情況傳送訊息到他的腦海裡。

  「請前往十點鐘方向至神歌街。」

  「別指示我怎麼做。」

  Terra並非尋常的電腦智能,就連現在她也只是透過奈米機械遠程聯繫,這個叫「司書」的權限讓霜因了解了許多未解之謎,同時也看了很多不想看的東西,一個念頭閃過,她便開始將大量資料送到他腦海中,無法不去看。

  那些常人不知道的事情他無法抑制好奇心不去看。

  可是一旦接受Terra就覺得自己就像被病毒侵蝕一般,她的意志、她的記憶源源不覺地湧進來,思考的時間變少了,從發呆中驚醒時他很害怕。

  「已評估環境中的安全風險,若遵循您的方案,Terra將向可聯繫成員提出護衛請求。」

  「……聽妳的就是了。」霜因暫時不想扯上太多麻煩。

  聽從Terra的指示處滑下山坡,現在的位置看得到城鎮中心的燈火而且讓他少走一條暗路,可是他待在眼下這條冷清的街似乎也沒太大用處,羽生宅那傳出的聲響這裡也聽得到,讓他很擔心那邊是什麼情況。

  一個在清理家門前環境的老伯看到霜因,霜因都覺得有些疑神鬼的,人家只是點頭問候然後默默繼續做自己的事。

  「來這裡的到底是什麼人?」

  「駐紮此區的軍蟻型獵兵,資料比對未有任何出擊請求,行動授權不明。」

  他找了附近的樓梯坐下專心分析Terra的訊息,沒有人指示這些獵兵就莫名奇妙跑出來了,Terra的資料庫都詳細記著每筆獵兵行動的內容還有授權人。

  能繞過Terra的方式很多,像是口傳的緊急指令,「中央」並不會讓各單位濫用緊急指令,但這些行動的檢討只有年底議會時才會被提出。

  這讓霜因焦慮不已,畢竟他帶走了司書之証,那很有可能是針對自己來的……很有可能牽連別人。

  才想著要動身回羽生宅對面正好走來一個女人,就算對方只是提著超市袋子要回家的上班族一樣讓他緊張。

  視線對上了,但只是互相點頭問好就像剛剛一樣,他鬆了一口氣。

  兩人完全往反方向走,本來不應該再有交集,可是一個物體斷裂聲令霜因回頭。

  她的高跟鞋鞋跟斷了,不小心的一跛滿袋子的菜都掉了出來,晚餐食材與漂亮的鞋,不管是哪邊的損失她都很心疼。她望了下遠方,看來家還很遠,不把另一隻鞋跟也折了她可能就得赤腳走回家。

  意識到霜因時在看時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轉而先把食物撿起來,難為情地遮好窄裙斯條慢理地撿東西。

  只是因為好奇霜因才杵在那看那麼久,但現在把人家丟著他也覺得過意不去。

  「不好意思,真是不好意思!」雖然沒做錯什麼她依然對霜因客套。

  「舉手之勞……」一下子而已,他是這麼想的。

  「你很面生呢?剛剛那方向……你是羽生家的客人嗎?」

  這鎮本來就不大,居民會有這樣的反應霜因也覺得理所當然,他只是以點頭代替回答。

  兩個人做比較有效率,很快就把菜裝好只差一個漏網之魚,馬鈴薯圓圓的特別會亂滾,一不注意可能就漏了。

  霜因拍拍上面的土灰。想到跟借住真澄家的那陣子,因為是打擾人家他自然也沒有挑食的餘地,久了就能多吃點以前討厭的菜,想到這顆撞到的馬鈴薯可能會被丟掉就覺得可惜。

  「羽生家的客人……」

  聞到香水味霜因知道她靠得很近。

  「請問你有在那見到我們尊貴的司書嗎?」貼在頸部的一陣冰涼告訴霜因現在想做什麼都遲了。「請你跟我一起去問問吧。」
  
  霜因感覺到自己心跳很快、身體沒力,尤其是腳,眼睛直直地盯著交疊影子的動靜,影子晃了一下他便全身僵直,當背後的重量壓上來時他緊閉著眼睛,絕望地等待下個瞬間到來。

  不過事情並不如他所想,壓在他身上的重量沒有任何反應,金屬掉到地上的鏗鏘聲頓時讓他清醒。
 
  「這個阿姐果然怪怪的,搬過來沒幾個月就露出原型了。」現在反而是身後若無其事拿著電擊槍的紅葉令他冷汗直流。「出來幹嘛啊?怎麼看都不像是在散步。」

  「宅邸那邊好像出事情了,有人叫我離開那裡不過現在想回去看看。妳有騎車嗎?」出羽生宅很快但霜因沒辦法走原路回去,除了要多繞點路還有可能碰見衝突場面。

  「剛剛騎沒油了,所以想折回來叫零送我回家。」她解釋完後拉著霜因走,直接進了剛剛那個掃地老伯的家。「阿叔打擾囉。」

  「呵呵,沒關係,小心腳邊就好。」

  他們穿過院子到圍牆邊還有門可以往鄰居家移動,附近幾家的人都守在家裡,對他們經過也只是笑笑提醒要注意的東西,途中霜因不斷聽到家中那些大櫃內傳來氣音,還瞥見院內有奇怪的佈線。雖說來者不善,不過這裡也非尋常的偏鄉小鎮。

  就這樣,這條安全的路讓他們走到燈柱林立的散步道,回頭時霜因發現他離羽生宅更遠了。

  「不是要回去嗎?」他發現Terra沒有再警告,紅葉的行動正好順了Terra的意。

  「你去能做什麼,人家不都叫你離遠點了。」紅葉說的是不爭的事實。「住這條街的不少都是上年紀的人,可沒多餘力氣顧我們,當然得離得越遠越好。」
 
  連有更強力武器的她都知道要閃得遠遠的更何況是霜因。自己的武器?了不起一根用不順的甩棍而已。

  「欸,你覺得零哪裡好?」紅葉很突然地轉移話題,使得霜因一時間答不上來。「他在這種時候會很可靠,而且我認為他也會希望我們這麼做。」

  「是啊……」霜因只是淡淡回答。兩個都非本地人,但這女孩子都比他了解情況他很慚愧。

  「你覺得零哪裡好,你還沒回答我耶。」霜因以為這話題已經結束了,沒想到她又問了一次。

  「我們只是小時候認識然後現在當同學而已。」
  
  「我的情況跟你很像啊,不過我是阿姨喪禮時才見到他,在那之前都沒有。」

  最初她一直都不認識那個孩子,就算跟父親來拜訪也零常常不在,所以她不知道這孩子怎麼笑、玩耍或是笨拙的一面。

  「第一次見面是來弔唁那天,他坐在阿姨的房間,姿勢端正、儀容整齊但這是為了送阿姨才努力保持堅強可靠的模樣,送走親人終究那是很悲傷的,總覺得這時候有個伴會比較好所以我走進房間坐在他身旁,然後零就……」

  哭了。

  在年幼的她耳裡聽起來卻不像是哭聲。

  帶著悔恨的吶喊,聲音刺耳卻又令她悲傷不已。

  對這個家陌生的紅葉也跟著流淚。

  她當時想像著這個孩子之後都會帶著這份遺憾成長。

  卻又會變得比現在更堅強,為了不再讓體會同樣的感覺,所以這一次一定要大聲哭泣然後牢記。
 
  「不知道是母性覺醒還是內心有個女子漢,大概是從那時候開始我就很在意零的狀況,搬到這裡住時他已經是不一樣的人了,一開始我還很討厭愛湊熱鬧的鄉下人和虛榮心重的同學呢,不過跟在他身邊一切都會不一樣。」

  霜因和零再相見時他並沒有想到這些改變、零做了什麼樣的努力,當時他想到以前的事就悶。

  紅葉有很多理由待在零的身邊,他也很確信對零來說紅葉是個特別的女孩,自己和她像的只有外表,沒有任何一點要素可以成為支持他人的力量,就連真澄他都只是打了人家一下就跑了,連一點安慰都沒有。

  「呵呵。」

  「現在沒有好笑的事吧?」霜因想越多越覺得沮喪。

  「越煩惱就是越在乎嘛,我只是比較早看開沒在這階段打滾太久。」紅葉露齒微笑。「你想通的話好像很快就會追過我了呢。」

  明明是自己也搞不太懂的事紅葉卻也都看在眼裡,她的纖細之處令霜因有些吃驚。

  「霧原阿妹,這麼晚了還不回家?」

  在附近巡邏的老員警發現在街上跑的兩人,不過紅葉放慢了腳步,霜因自然也跟她這麼做。

  「車子沒油了,我請朋友送我,明天再去牽車。」半真半假的話她說起來很自然,員警似乎也不疑有他。「阿叔呢?」

  「這區巡完想找個沒人的地方抽根菸。你們要趕快回家喔。」員警老伯很爽快放行,沒有訓話讓她鬆了口氣。

  霜因只想趕快離開,他是城市長大的孩子並不知道不同國家偏鄉地方的警察是什麼樣。

  可是看到對方戴著槍巡邏他心裡有點不太舒服。

  「年輕人打扮真時髦啊,穿耳針呢。」

  老員警的嘀咕引起了霜因的注意,因為司書之証好是耳針式耳環所以他對老員警的話有反應,下意識地伸手摸了一下,等他發現紅葉還是處女耳時才知道大事不妙。

  Terra把自己藏得很好,反而是他洩露了Terra的擬態。

  他和紅葉一起從轉角鏡看到員警老伯折返,手還往槍袋的方向摸了過去。

  ……尊貴的司書……

  「怎麼會……他當警察好幾年了……」就連紅葉也有一絲猶豫,可是這時候不先下手為強的話就無法保護自己。

  於是她打算再用唯一的武器突襲。

  這次劈啪作響的電擊槍並沒有發出理想的迴響,用假動作他很輕易地就抓住了紅葉。

  「只請您別反抗,向您保證這女孩會沒事。」

  當紅葉的胳膊被反折到背後時那聲響令霜因心碎,用著溫和的語氣的員警和他手下做的完全是兩回事。

  Terra能為他想出各種策略,不過霜因認為叫人幫忙並非上策,照紅葉說的居民搞不好也都認識這個老員警,他深怕自己無法承受處理不慎導致的後果,另一方面霜因也沒有自信能打贏對方。

  他現在集中精神觀察著用力掙扎的紅葉,老員警必須用雙手才能制住她,手持武器的話會很有說服力,可是就違背了他的承諾,只能在不危及紅葉性命的情況下傷害她給霜因壓力。

  紅葉很機靈,有空隙還是知道要鑽,想辦法讓手腳有辦法伸展。

  現在霜因希望她能更用力掙扎。

  霜因緩步向前,快到了對方觸手可及的範圍。

  「現在準備向上回報,請稍候,我們將迎您回『中央』……」

  「沒空!」

  老員警沒想到霜因身上有帶甩棍,更想不到霜因會把唯一有用的武器拿來丟他好讓紅葉脫困,六百多克的金屬塊砸到眉骨也是疼得讓人受不了。

  被瞧扁固然讓霜因很不愉快,不過正因如此他才有辦法把握機會。

  「還好嗎?」

  「只是手被扭了一下,沒脫臼……等等等等,我腳沒傷不用扶我啊!」她比普通女孩堅強卻也很會逞強。「喂──你傻啦!」

  霜因一時間也糊塗了,抱著紅葉跑真的能擺脫追來的人嗎?

  就算他們是針對司書而來的,霜因也沒道理不展開背膀保護像紅葉這樣無辜的女孩。

  這件事沒人教過他,不過他覺得似曾相識。

  腳又開始隱隱作痛彷彿隨時要跟身體脫節,這模樣看起來狼狽又沒效率,此時Terra的聲音卻已經無法干擾霜因思考,他只專注眼前應該做好的事,如果真的到不了鬧區他也要想辦法擺平這個人。

  只要沒有意外的話……

  很遺憾這些過程並不存在意外,為了司書有人甚至願意放棄多年偽裝,對於受過獵兵訓練的人而言,意外是不被允許存在的。

  用精準的槍法打斷這場無意義的追逐,確保子彈數與散步道旁的竹林沒有任何遺漏之後小心靠近,如果兩人再逃就給予恐懼,尊敬的司書不管變得如何依舊是司書,「司書肉身還在依憑不滅」,這是獵兵間口傳下來的話,或許這個無名的擬態型獵兵就會成為這個口傳的見證者。
  
  霜因有被子彈擦到,褲管下有舊傷的腳被劃開一道紅痕,不聽使喚的腳漸漸拖垮他。

  儘管如此他依然護著紅葉,至少別再讓她成為籌碼或受傷。

  霜因注視逐漸逼近的危機,他一點辦法也沒有,那個背光的身影令他無法觀察對方的破綻。

  被夜風吹拂的竹林一度讓霜因錯以為還有希望。

  不過下一刻他才注意那擾人的月亮下似乎還有兩顆明星。

  霜因以為是自己眼花了,圍繞著兩顆星的黑影伸展的瞬間他感受到一股難以言喻的壓力,甚至會讓他聯想到當地民俗傳說的天狗。

  影子將那員警吊起使他無法立足,有個銀色的東西嵌住了他的喉嚨,雙方力量的拔很快就結束了,他缺氧昏迷後就被放了下來。

  落下的影子靠霜因很近,一時間被汗弄糊了眼他才沒有看清楚,不過他看出來黑色的身影有人型和帶著微光的溫柔眼神。

  「沒事真是太好了……」

  「嗯。」知道是零後霜因往那隻懸在半空的手貼了過去。

  零覺得有點意外。「辛苦了。」他只是出奇不意撂倒對方,不過一路上努力爭取時間的是霜因。「我叫附近人來善後,鬼束阿叔的車就停在前面,我們走吧。」

  說到「走」霜因下意識地站起來,很輕鬆且毫不費力,仔細看這皮肉傷不至於嚴重到跛腳,他想過或許是太緊繃的緣故剛剛才會這麼失常。

  儘管安心了他發現自己依然是被保護的一方。

  Terra出現後過去的陰影變得渺小又遙遠,這回沒有人被落下大家一起離開,可是霜因不確定這樣的好運能持續多久。

  ■■■■

  羽生當家文駒正看著自家大院被人踐踏,她必須在守在這位置看大家流血也要盯好軍蟻女王不能讓她輕舉妄動,人命不是可取捨的棋子,獵兵亦同,對雙方來說任何一點受傷都是損失。

  真澄.舒奈亞是外人,不是兩方爭鬥的目的,可是文駒不自覺地會因為他分心,而且他展示了Second後更容易成為目標。

  「怎麼會這樣?」文駒想著這問題,心思又飄走了幾秒。「這孩子怎麼會笨成這樣!」

  她原本還很中意剛才真澄的氣勢,但才過短短幾分鐘那種感覺已經蕩然無存,她必須指揮手下去幫真澄從獵兵的包圍中脫困。

  「笨死了!三隊兩個人去幫他一下!」她也覺得奇怪為什麼自己會相信一個拿短劍的高中生有辦法對抗獵兵。

  獵兵的電磁武器真澄不怕,可是要幫他的人反而會被吸收能量後的真澄燙傷;明明有武器在手卻會用自己也會受傷的關節擊,目前她看到最誇張的就是用頭槌撞昏獵兵,在這些習武之人眼裡是完全不像樣的戰鬥方式。

  「媽媽,您又走神了。」羽生葵提醒著文駒,這短暫的空檔她代母親指揮爭取了些時間。

  「葵,妳覺得拉克為什麼要這麼照顧這個孩子?」

  戰鬥資歷淺的二心子都比真澄做得好,要顧慮對手的話也要點技巧,只是給人家點皮肉傷招呼甚至有些瞧不起人。
  
  不過文駒覺得奇怪,感覺真澄的動作展示出他並不是零經驗,刀劍的握法切換很順暢也不會完全依賴武器,據她和有夢手上的資料內容顯示真澄並沒有參與過類似場面。

  又見到真澄被壓制在地,但這回雙腳一撐就掙脫了,拿到了線圈槍馬上跟其他人換變成了雙短劍在手。

  他能敏捷躲過雙人包抄用Second賦予的跳躍力換位,順利斬下了一排彈藥和手甲砲,真澄丟給其他人處理因此為自己換來一把長劍。文駒知道他沒有習武底子,可是拿著長短雙劍架式的真澄卻又有著和剛剛不一樣的氣魄。

  「傻氣也有點運氣卻也沒有放棄努力,葵認為他是個很可愛的孩子喔。」

  「是嗎……」文駒認為真澄即將面對的現實會改變他,所以不敢抱太大的期待。

  「讓葵想起了媽媽以前啊,葵很喜歡聽阿琴說媽媽的事呢。」被收為養女改名羽生葵後她和傭人聊天時才意外知道文駒也有巫女背景。

  「我是個『野巫女』不像妳和芙蓉是『水神巫女』,有什麼好聽的。」她對這件事很自卑所以很少談起。

  不是循傳統方式誕生的野巫女當年是這帶很忌諱的事,多虧靠Second保命隱身於山中而活了下來--卻也因此與羽生文彥有了那意外的邂逅。

  劣等出身令文駒渴望得到愛,老天給她了活路、缺陷的身軀讓她對世界有不同的觀點、羽生文彥教會她愛人的心情,所以今日她才能用匯集一身的所有生存本能盡全力守護家族。

  「我最好是看起來有像他那樣啦……那個笨蛋──腰要挺直啦,這樣就變被動了!阿秀快去幫他!」

  「媽媽說舒奈亞先生為什麼要這麼照顧這個孩子,答案不是再清楚不過了。」

  同為二心子與人母,她們比其他人更渴望看到孩子成長,最難熬的日子已經遠去,她們很想看這樣一個包容性強的時代孕育出與自己截然不同的孩子。

  兩人看到昌秀扛著真澄跑,看他的那樣子已經是極限了,真澄的Second能讓他做出有力的攻擊但身體方面並沒有什麼體力可言,報告也提到了他的Second穩定性還有待商榷。

  葵拿薙刀往天花板刺上去再收回,刀上有些許血跡,獵兵的攻擊已經到了這附近,防守開始變得有點吃力。

  「媽媽,原諒我站到您前面。」她知道獵兵就在眼前文駒也不肯退,不過她怎甘願看到家人在自己家還要被人欺負。

  軍蟻型獵兵不會有殺氣動靜無氣息,因為他們只是單純地接受女王的命令,不存在執著也沒有手下留情一回事是優秀的士兵。

  對現在葵而言,只能憑肉眼所見去拼Second反而只會讓自己更盲目。近距離下長武器的動作跟不上近身武器,更何況兩個獵兵根本不把她當目標,直直衝到當家文駒眼前。

  葵因為慌了沒有注意到文駒的表情,她依舊泰然自若接著看後續發展。

  看兩個獵兵身體被她身後紙門刺出的劍貫穿。

  文駒原本想開口說些什麼,不過看到門縫溢出沙子她選擇先把衣襬拉起來,這身正裝她可是很寶貝地穿。

  「又是有夢的主意嗎?他怎麼那麼雞婆啊。」見沒人回答她的問題,她也很乾脆地把話說開。「幹漂亮點我就不計較紙門被弄破。」

  文駒抓準了時機指揮大家清出空間,她很慶幸對庭院裝飾的小興趣讓大家有更多的移動手段。

  羽生眾移動至高處的立足點任由獵兵佔領大院。

  不過下一秒從屋廊下爆發出了沙洪很快就把眼前的一切吞沒。

  再怎麼訓練有素這些軍蟻型獵兵也沒有生物應有的生存本能,工具壞掉就失去手段、命令中斷就無法行動,他們就是如此簡單明瞭的東西。

  文駒興致盎然地欣賞獵兵被沙洪席捲的模樣,比看她房門前的枯山水有意思多了,有些新奇有些諷刺,讓她想點支菸了。

  ■■■■

  「嘿,還好嗎?」

  霜因無言地從零那接過咖啡後繼續盯著水波蕩漾的小池塘放空。

  零決定途中跟紅葉他們分開,他帶著霜因來到山上的修行小屋,這裡東西很齊全,不管是過夜方面還是安全方面。

  「我不該拿那耳環的。」霜因思考了很久終於確定自己的感覺,儘管不能對既成事實有所補償但他還是希望有人聽他說。

  起初他還有些怨言,「遠鏡」家出生的零怎麼可能不知道司書之証,可是Terra早已澄清事實,遠鏡不會去管司書的事,文駒也沒有讓零學習遠鏡的事務,這些沒有偏頗的回答讓他只能把所有心事往肚裡吞。

  他原本很困惑為什麼會被選上,這個完全程式早就完美地解答了他大部分的問題,他只是一味地接受答案,並沒有太多機會反饋或思考。

  「如果我知道那是司書之証的話那時也會全力阻止,抱歉。」

  「算了,事到如今拿不拿她遲早都會找上我的。」

  霜因很意外自己的身體條件對她來說是很好的選擇,司書的身體會成為一個活動資料庫,司書本身就是保護資料的防火牆,為了保持機密性她選擇了一些有身體狀況特殊的人,譬如說家族史中從未在倒退時代染上疾病的,或是擁有特殊血型的人。

  「能轉給別人嗎?」

  「『中央』現在有三個權限封印的司書還有一個無証的代理司書,權限能轉給那位代理司書。」因為霜因料到了零想說的,他伸出食指阻止後繼續說:「那位代理人──是我爸。」

  咖啡的熱氣拉得很長,零第一次見到霜因如此深刻無奈的嘆息。

  「我看過Terra的紀錄,只要跟二心子有關的幾乎什麼都看了,可是看了又如何,Terra會用奈米機械控管司書的行為、『中央』也會阻止洩密。」

  霜因已經知曉倒退時代的真相,以前從不質疑的謊言正逐漸變成現實,就算這不是他一人的責任很快地他也將付出代價,失去部分朋友……人柱生態系到底會不會影響到混血的人還未證實過,但他也有可能失去零。

  在露營燈的照映下霜因眼睛看起來水汪汪的,零認為這跟咖啡的蒸氣也有點關係,不過下一秒……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怎、怎麼了、怎麼了!」

  零完全慌了手腳,他從來沒有見過霜因大哭過,在他的印象中那個沉靜又聰慧的霜因很少看起來……這麼直率。

  他甚至覺得霜因眼淚婆娑的模樣有點可愛,照理說他應該適時安慰一下,不過零又覺得霜因早該這麼做了,就像之前那樣不再用不屬於自己的話語,這次也該順著自己的心情讓那些煩惱有出路。

  同時零也暗暗決定不要把咖啡裡有加白蘭地的事告訴霜因。

  他回修行小屋拿了盒衛生紙出來給霜因用,現在的霜因臉紅紅的、鼻子也是紅紅的有點新奇,另一方面零也很高興霜因對二心子投入這麼多感情。

  「你說那些說不出來的事其實我知道喔。」零喝了一口咖啡,他跟霜因一樣是無糖的。「二心子是怎麼來的,只是寫成好聽的歌,可是所有人心裡都知道那是真實的歷史。」

  羽捨嶺曾盛行過一個年輕女孩容易患上「幽靈舞者病」,患者靠近其他人會莫名促使別人肌肉控制失調,症狀輕則看起來像跳舞、重則引起心肌衰竭,患者本身也有不由自主舞蹈與長時間恍惚的現象。

  在交通封閉、沒有治療方法的情況下只能用非常手段處理。

  假水神名義奪走患病女孩的生命,給予女孩家族慰問品與應有的名譽後進行活祭。

  她們生命的最後可以穿上漂亮衣裳,坐上小船一覽故鄉的模樣最後漂往大海而去,等著船上的定時器按預定時間開始鑿洞讓船慢慢沉沒,雖然人和重物緊緊銬在一起,有時還會看到女孩們在船上展露緩慢優雅的舞姿,面對臨終的她們美得令人毛骨悚然。

  一段時間後有些失去死前記憶的女孩成為二心子回到羽捨嶺,傳染病隨著她們歸來日漸消失,但真正促成後來巫女傳說的是對她們依賴越來越深的人們,原本有美好人生的她們不論生死都被困在這土地,彷彿仙女羽衣被奪的故事缺少愛情添加美麗的後續。

  羽捨嶺也因此得名。

  「『中央』的歷史紀錄比羽捨嶺的黑暗多了,活在現在的我根本無法想像我們同為『人』。」霜因用帶著鼻音的腔調說道。

  促成二心子的條件、二心子的存在必要,那些原罪都是「人」所造成的,「中央」與世界政府已經背負如此多的罪孽,他們當然敢再把人性與道德棄之不理策劃更可怕的事。

  「為什麼像真澄這麼正直的二心子也要跟隨『中央』的腳步……」

  這只是氣真澄的表面理由,心理深處霜因期望真澄能做些什麼,真澄也跟所有二心子一樣受罪,長期的記憶障礙也是Terra資料庫裡前所未有的,未明的身份也讓霜因覺得真澄是特別的存在。

  「明知道他沒錯我還是揍下去了──」霜因掩面吶喊。

  「你真的這麼內疚啊……」零似乎問到了點上,因為那指縫下的表情看起來好像真的不是那麼內疚。

  「其實……有點痛快。」他把之前的一些壓力都發洩出去了。「可是年底的事讓我很害怕啊,你呢?」

  「嗯──」隨手摸起了地上的石子,零突然想打水漂聽水聲。「以前覺得有勇氣努力毅力就能撐過所有困難,所以學習和武術都努力了,不過前後世代觀念的高牆靠我們所擁有的根本沒辦法突破,事實就是如此。」他傾身看霜因,霜因心情好多了也讓他比較安心。「怕是難免的,但我現在能冷靜面對,這也是事實。」

  「為什麼?」

  「因為有你在。」零微笑,他有著與母親芙蓉相似的溫柔笑容。「你的深思熟慮、沉著穩重還有替人著想的心情,我們三人裡你才是聰明的那個,一起面對的話好像也就沒那麼怕了。」

  他們兩人不像真澄一直往前看,都知道自己很念舊所以才會被不捨的心情絆住,現在看開很快就發現只要從更現實的層面下點功夫他們就能有所改變。

  混血有不輸獵兵與二心子的新優勢。

  Terra用或不用、看到了什麼已經不是問題,怎麼加以利用才是最重要的。

  零想起來要把霜因的甩棍還給他,或許之後還有情況派得上用場。

  「我應該也學一下那甩棍怎麼用才對。」霜因認為除了坦誠相對、互相學習才是最聰明的作法。

  「反跟蹤技巧也很實用。」

  即使過了這麼多年他們還是沒學會講什麼感性的話,連肯定彼此的方式都很笨拙,那些已經改變的與不曾改變的部分兩人都看在眼裡,今日他們很慶幸對彼此依舊熟悉而且比小時候相處時親近,更重要的是即使困難當前他們能依靠對方。

  ■■■

  不知道時間過了多久身體腰酸背痛根本沒有熟睡,所以一下子就被太陽曬醒了,若不是還記得獵兵來過這件事我大概會以為羽生家是開了什麼宴會,大人們都睡得東倒西歪。

  「真是欠缺磨練。」文駒奶奶就在旁邊,沒有嚴肅地正坐只是翹著腳看羽捨嶺的晨光。

  「對不起讓您見笑了。」我道歉時講話還有些含糊不清,事實上我真的沒幫上什麼忙,充其量聚集獵兵或拿走他們武器而已。

  「他們是動真格的,幹嘛跟他們這麼客氣?你不是也被獵兵害過?」

  我想起了卡科立的事,是的,遇到他或他的分身的那兩回情況都很驚險。「不過我跟獵兵無冤無仇,這些事大概很快就忘了,我想這就是記憶障礙附帶的好處吧。」

  文駒奶奶一臉不可置信。

  「溫吞、濫好人!」

  二心子長輩連對我訓話都懶了,被唸了兩句後我很快又躺平,地上有點沙沙的可是我現在不想管這麼多。

  「獵兵啊……他們也是很可憐的。」看著一片狼藉的大院時她突然開口。「他們也是靠二心子才成為獵兵的,互相切磋成長,他們是二心子頑強生命的見證人,可是獵兵卻只有像道具一樣的結局,他們有的終其一生都沒辦法執行獵兵最重要的使命。軍蟻女王啊,在沒有命令、脫下制服的時候可是個普通的『螞蟻』呢(嗜甜者)。」

  那少女面容說起這些事的時候變得滄桑不已,半闔的眼好像隱約能看到淚光閃閃。

  「明年啊……搞不好就不會再見了,到時所有戰鬥用獵兵會被軍隊徵收走吧。」

  她那些話顯然並不是在對我說,我和他們交手一晚已經記住了實力的差別,雖然提起了興趣但對他們仍沒什麼了解,獵兵什麼的不是我現在該去考慮的事。

  以為大鬧一下就能發洩或補償別人,明知這種想法很幼稚還是做了。

  我翻了個身下走廊,一跛一跛找東西扶邊往大門過去,真的跟我想的一樣,大宅內都找不到霜因。

  「真澄哥哥。」梅梅鑽過我手臂想幫忙,我們都沒說什麼專心地走向那遠得要命的大門。

  我不時想著他會不會徹底討厭我這死腦筋的個性,想到有點無力還貼著被太陽曬暖的牆懊惱,可是看到路上有熟悉的人影出現我又想藏到門後,梅梅看不下去還不顧我有傷硬是把我推出去。

  或許是因為有零在霜因現在看起來很平靜。

  距離沒多遠他卻衝刺跑到我面前後突然停住。

  情況尷尬得說不出話來,霜因對我說的不是對錯的問題,道歉也只是顯得自己無知。

  「我……」

  我當然想跟霜因、跟大家繼續做朋友,嘴笨的我卻說不出什麼能說服他的好理由。

  話沒有說出口他卻抱了上來。

  雙肩被環住時我有點想哭。

  他拍著我的背像是在說沒事了一樣。
  
  零也走過來摸摸我們倆的頭。

  現在我覺得能打起萬分精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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