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 of memory] First-中 (回憶)

malansuuF of memory, 降神第五集 Leave a Comment

  美味菜餚於前,質地飽滿的肉食與翠綠菜葉,不同的色彩在盤中交錯,被烹煮過後熱氣蒸騰的模樣令人勾起食物,在滿足胃袋前視覺已經充分地享受了。俗話說多點人一起吃飯嚥下的食物也會變得美味,餐桌就是這樣不可思議的地方。

  「唔哇──實在太好吃了!這手藝要嫁人絕對沒問題的。」

  「討、討厭!在說什麼啦……」下廚的人聽了這番話覺得不好意思,從花樣少女變成待嫁新娘這個話題時在太跳躍了,伊芙卻跟著初訪的客人一直在那互相客套停不下來。

  「你這人明明就是……算了!別都把芙的一番好意浪費掉就好!」

  「反正我本來就不是什麼小鳥胃,不過倒是你啊……該怎麼說,現在年輕人胃口都這麼好?」希維爾瞥見昌秀碗裡堆得像小山的白米飯不禁嘆道:「其實你餓得比我還久吧?可憐的孩子。」

  「才不是──」

  昌秀的胃口也是異於常人,熱量是活力必備來源沒錯,不過體內卡路里能跟活動能力成正比似乎又有點不尋常。

  「會吃不是什麼壞事啊,有人可以吃得這麼盡興我也很開心,這樣做菜才有意義,我想未來能成為昌秀少爺妻子的女性一定很幸福。」

  「這、這……」

  因女孩子短短幾句話雙頰泛紅潮的少年實在不多見,餐桌一角不知不覺地被粉色氣氛包圍。

  「席格已經吃飽了嗎?」妹妹幫忙給行動不便的席格餵食,發現他一直盯著旁邊那熱鬧的景象。

  「嗯,吃飽了。」被那粉色氣氛影響,連吃慣的食物味道好像也變得不太一樣。

  「不過啊,席格在吃飯時也不能脫掉那件衣服?不覺得很礙事嗎?」希維爾當初早問過這個問題,就算是二心子席格不管怎麼看都是小孩子,需要費心五花大綁一番的意義何在。

  「這是特製的,脫不掉。」當事人以最簡潔的字數回答。「至少上面沒標請勿拍打餵食,我覺得沒差。」

  懷疑的眼神掃過席格全身,那些話希維爾不盡然全信。「嗯……等你想說的時候再告訴我好了。」

  原則上只要目標是意識得到的存在精神型二心子的Second都能有效作用,「碰觸」之類不見得是絕對必要,但肉體本來就是大型感受器官,透過肢體接觸深入他人精神世界,遠比憑空撿拾情報碎片來得實在。不知道這件拘束衣是哪個巧匠所製,大費周章地為一個比體質型還難搞的席格量身打造,讓席格允許保有最低限度的活動力和Second,而且還不會沒人性到上鎖不附鑰匙。

  像是把玩著拘束與自由間的曖昧領域,想必那位巧匠對賞玩籠中鳥一定別有心得,席格的感想僅此。

  「都是些瑣碎小事,想知道的話隨你。」

  「那真是感激不盡,不過真正的樂趣我會留到最後。」

  席格搞不懂這個男人在想什麼,就連全知的透視鏡上也是一片渾沌。

  和那位領著白棺到來的送葬者極為相似。

  明明不想接近那樣的人卻撿了個對照版的回來,一想到這樣的矛盾席格不免有些不快。

  幾個小時前的小騷動依然在心底起舞。

 
  ■■■

  
  自稱希維爾的保育員,這個和環境不些不搭調的男人登場時多少有些滑稽。

  昌秀什麼也沒說,對初次見面的陌生男人伸出手。

  「握手啊?哎呀就是嘛,有話好說。」希維爾理所當然也伸出手來,不過他並不知道那不是握手這麼單純的事。
  
  昌秀必沒有接受希維爾示好,手掌俐落地滑到對方手腕,先壓制了這個主關節後翻轉。骨頭這種東西一直都是連動的,分布全身、複雜又難照顧……身體的一部份。昌秀粗暴地將其反轉,自難免不了聽到兩種悲鳴,一是希維爾,二即缺乏鈣質的骨頭所發出的清脆聲響……

  「白.痴.才.會.相.信.你.在.那.胡.說.八.道!」

 
  「阿秀、阿秀!希維爾,不是壞人!真的!」

  妹妹試著阻止了卻不見昌秀有退步的打算。

  「我怎能放這麼可疑的傢伙不管,你們兩個在旁邊好好待著。」昌秀過去的溫柔表情消失,完全判若兩人。

  「別那麼用力啦!要是變成習慣性脫臼就不好……啊痛、痛痛!」

  看到希維爾仍游刃有餘地開玩笑,席格多少了解昌秀焦躁的原因。

  「要是敢隱瞞什麼,就不是脫臼那麼簡單了。」

  「難道那個老頭什麼都沒有說?太過分了!到底是誰說突然跑來會不禮貌,還誇口說會幫忙……」

  這其中似乎有什麼誤會,但希維爾的無辜樣子並不會令人同情,只是聽到他的話席格想起了那個著黑服的中年人,暗忖著關於這麼陌生人的去留。

  「阿秀,可以了,放開他。」

  「怎麼連席格也……!」

  見昌秀還在質疑席格便轉身對著妹妹,身體不方便行動的他,用額頭敲了妹妹的頭。「下次遇到這樣的事,記得先告訴我們,別老是讓人擔心。」

  「好、好……」

  訓斥的方式很隨便,所以也不怎麼痛,妹妹摸了摸被敲到的地方,不自覺露出微笑。

  即使不甘願,昌秀還是放手了。「我還是會監視你的。」

  「哎呀,沒關係、沒關係,至少有人肯相信就足夠了。小姊姊真的幫了我大忙啊。」笨拙地調整脫臼的手臂,他沒發現自己被三人用異樣的眼光打量著。

  「希維爾,席格不是我姊姊。」

  「那是妹妹嗎?這就奇怪了,一向愛好嬌小可愛東西的我竟然也會搞錯。」舒展完身體後希維爾將席格抱起,席格還在發育中體重輕又動不了,像玩偶一樣給希維爾抱著。「不過把你這樣綁著也太可憐的吧,身體變得這麼緊實。」

  「席格要是真的是女孩子還讓你這樣摸上摸下的!快放手啊──」

  「阿秀你大可放心,這傢伙很普通……」

  是很普通的變態。

  ■■■

  回想完畢。

  現在席格則是在飯後與這個變態並在一起坐聊天。

  「小地方雖小還挺舒適的,你們那位姊姊也是個好孩子呢。」不懷好意地笑了笑,即使如此他也不是打什麼壞主意。「席格,大哥哥還不清楚你們的事,想跟你請教一下。」

  「雖然希維爾的精神年齡還未成熟……算了,你就問吧。」

  「吶吶,你們姊姊跟那個驕傲小鬼是什麼關係啊?而且他也是研究所的非相關人員耶,常常往這裡跑太不尋常了吧?」

  「伊芙姊姊本來就是這附近的住民,昌秀則是我們在這定下一段後才認識的,說起來那真的是意外中的意外。」席格的認知裡一切事物皆有跡可循,他並不喜歡用「偶然」來說明事情,但他不想把這個想法也套用在自己重要的人身上。「你知道……『巫女』嗎?」

  「巫女?真的假的!那孩子以前是巫女?屬性增加後越來越可愛了呢。」

  希維爾那反應活像是湊熱鬧的鄉民,對席格來說不值得注意。

  在研究所附近有個信奉水神的小村莊,一間小寺廟座落在附近川邊,據說那裡有著治癒巫女這樣的存在。從理性的角度研究便發現巫女所擁有的奇跡力量即是Second,國家動用權力帶走未登記的「二心子」,巫女的神秘被世俗給消滅,伊芙便成了最後一位治癒巫女。

  「伊芙姊姊是體質型,是必須靠共鳴Second才能發揮作用的類型。」據席格的了解,伊芙的Second遇強則強、遇弱則若,稀有,但開發價值仍有爭議。「在共鳴作用中能產生『振動』,她懂得調整振動波長,比其他二心子還善於增強別人的身體自癒力。」

  不論有形還是無形,萬物皆有各自的振動頻率。尤其人體百分之七十由水構成,振動波長甚至涉及全身狀況,從體質、成長或身心狀態等。

  「能增幅當然也能抵消,她同樣能把Second無力化。」

  他們三人能在一起也不是沒有理由,即使不是個性溫和或身為「姊姊」,她身邊也是難求的安心處所。

  「共鳴照理說是指兩個二心子以上的狀況吧?那她在做巫女的期間怎麼替人治癒?」

  「姊姊身上一直帶著某種玉石。」

  她曾給席格看過那些形狀奇異的玉石,沒有做巫女前記憶的她將那些玉石稱作「親人」,是神社供奉的神體,席格也有過想一探事實的想法,後來作罷了,因為伊芙最後已經將席格和妹妹視為「家人」,執著別人的過去並沒什麼意義。只知道伊芙的Second有個麻煩,她並不能對自己施用Seocnd,且頻繁改變振動頻率易給身體造成負擔。

  加上她生性善良,就算不用Second席格多少也預見了不樂觀的結果。

  當然他並不打算把這個秘密告訴外人。

  「嗯……那個昌秀,難道是村子的居民?」

  「不是,他住更遠,只是偶爾會路過那裡。」

  信仰和宗教這種東西本來就是咎由自取的,即使時代變遷、遠離了神或貴重的巫女是世俗所說的二心子,信仰也是那麼容易就消失的東西。伊芙離開後當然有人掛念她,尤其是老一輩的,可是研究所對網路管制特別嚴密,除了書信外幾乎沒有其他連絡方法。

  這時一名好管閒事的少年就出現了,這名背著書包看起來還是學生的少年,實在不忍心看那些滿載感謝之意的訊息只能藏於心底,便替他們帶書信給伊芙。

  「其實姊姊以前是沒名字的,所以阿秀硬闖進來找人時他自己也搞不清楚狀況。」受人尊敬的巫女,在昌秀印象裡一直認為是個穩重的長者,沒被告知說是二心子或是年輕姑娘。「最後當然還是把信送到手了,啊,可喜可賀、可喜可賀。」席格用平板音朗讀結尾。

  「應該沒那麼簡單吧?最後是不是被你省略了?在楚楚可憐的少女面前無動於衷,還算是男人嗎?」

  「還真的是鄉民呢,這麼喜歡別人的八卦。」

  就如希維爾所說,故事還有後續。

  畢竟書信來往也不能有什麼作為,更何況昌秀還是個學生,至少心意已帶到,村民便決定中斷連繫,最後昌秀便帶了兩封信來到研究所,一封是全村人的心意,然後另一封信只有短短幾個字,沒有寄信人。

  因為伊芙在讀信的時候寄信人就在身邊。

  上面寫著……

  ──「請跟我做朋友」。

  「喔喔,我還以為純情少年已經絕種了,這傢伙,挺能幹的嘛!不過覺得他們是朋友以上戀人未滿耶?這樣可以嗎?」

  「別問我。」

  「好啦、好啦!你幫我那麼多又告訴我這麼有趣的事我很感謝喔,雖然你反應都死板板的,要的話還是可以抱一個做回禮喔!」

  「那我也會不客氣地用死板板的聲音喊人。」

  「真是的,只是普通的肌膚交流而已。」希維爾打量著席格的拘束衣,只見頸部以上的皮膚裸露在外。「難道又是跟Second有關?精神型都這麼彆扭?跟人接觸沒什麼不好啊。」

  「那是因為你還不懂七支柱的意義。」

  作為最初之人代替品的柱,必須要有足夠支撐所有二心子的頂尖能力。

  在最初之人死後被精神與肉體分解成七個部份。

  在漫長的時間中陸續出現過能吸引到這些破碎部分的孩子,他們都擁有其他孩子所無法比擬的力量。席格自身的解析能力曾到達過與最初之人相同水平,遠超過人類與科技的極限,人們猜測最初之人的「知能」早已悄悄地深植他體內,才能用自己的身體捕捉肉有不可視的資訊。

  求知慾旺盛的研究者們相當看重像他這樣的孩子,與其去當「柱」更想把他們放在身邊。

  「『全知』啊,真是有趣的說法呢,那席格肯定也很聰明?」

  「『全知』跟『智慧』並不相同……」席格甩了甩腦袋,他不想花力氣解釋太多,希望希維爾有辦法自己會意。

  「所謂的『全知』也沒什麼啦,你不覺得嗎?就像是看書一樣,即使閱讀了所有資訊,但那也『僅止於知道』而已啊。」希維爾的一番話引起了席格的注意力,他的語言巧妙地收斂了「全知」的邊界。「最簡單的愛恨都有無限種形式了,感情份量不是用『知道』就可以去衡量的,人啊,並不是那麼單純的生物。別老是否定身體嘛,自己去感受一下世界,沒那麼糟啦。」

  席格習慣只把自己區分成感受器官和情報體兩部份,甚至沒有去意識自己的性別與年齡。他能消滅主觀去讀取人們的情緒和想法,身體也能感受別人的經驗卻依然有缺陷。

  「縱使有人的模樣,我也跟人偶一樣。」他冷冷地拋下話語。

  「全知」是被動的,對改變束手無策。

  「席格很可愛呢。」希維爾沒有說謊,但席格不能理解為何被他這麼說。「來這裡真是對了,『你』是個意外的收穫呢,這是讚美喔。」聊著聊著也到了回房休息的時間,希維爾將席格抱起愉快地哼唱著:「可愛的、可愛的席格,總有一天會遇到的,讓你想用盡心力去了解、感受的人。」

  「不會的,我從不打算對別人掏心掏肺。」席格只是想反駁,並無其他意思。

  「不用害羞啦,啊!還是說這就是所謂的『傲嬌』?」

  「那好好聽我難得的真心話,『去死吧』。」

  「如果是笑著對我說的話,死也甘願喔。」

  席格不懂得笑,在值得高興的事面前也不會表現笑容。「最多嘴角上揚。」

  「笑一個嘛,笑容可以拯救世界喔。」

  
  希維爾的一句令席格心中無起伏的情緒波面有了漣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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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個月。

  平常沒什麼時間觀念的席格開始去感覺這微妙的數字。

  管他是不是保育員,希維爾待在這裡的期間研究所的氣氛多少也有些改變,妹妹臉上寂寞的表情變少了,那兩個人常常玩在一起,席格也多了個可以消遣的對象。

  心情很舒暢。

  現在有希維爾照顧妹妹昌秀反而無所事事。「席格,希維爾有提過那個白色的東西嗎?」

  男子帶來的那個棺材,希維爾他知道,歸根究底他本來就是為了那東西而來,只是現在沒有任何作為。席格試問過幾個問題,譬如為什麼那東西會送來這裡以及為什麼把它當冰櫃。

  希維爾是這麼回答的:

  「那個老頭很隨性的,別人跟他要那個東西他真的會大方送出去喔,搞不好就是你們所長向他開口的。他並不會因為重要而留在身邊,而是想看它到別人身邊時有什麼變化。至於冰櫃的話……大概是覺得有趣才這樣瞎編啦。」

  實際上它到現在仍沒有什麼異狀。
  
  如果就這樣維持現狀也不錯。

  「是說我們所長也差不多要回來了。」

  「席格是在擔心我嗎?」托所長不在所賜,這段時間昌秀都能正大光明地進來,可惜所長回來又要恢復成從前那樣。

  「對,我怕你翻牆的技術退步,要是見不到姊姊我可幫不了你。」

  「不會!絕對不會的!還有,我看起來私心這麼重嗎?好歹妹妹跟席格你也是我的朋友啊!」

  「姊姊不是嗎?」

  「唔!」

  玩也玩夠了,席格已經充分了解在昌秀心中伊芙姊姊的地位是特別的,就算某天他們倆一起從這裡消失也不奇怪,席格早就……有所覺悟。

  「一定會有人願意留在席格身邊的。」

  「真的?」

  之前昌秀說些天真話就會被席格潑冷水,這次席格似乎把它聽進去了。

  「真的。」反而是因為席格的轉變讓昌秀覺得欣慰。

  兩人望著窗外時,所長正如預料歸來了,昌秀也是時候該腳底抹油離開這裡,他卻注意到席格的有異狀,眼睛盯著所長不放。

  「席格?」昌秀隨席格的視線看過去才知道他在意的並不是所長。

  而是跟在所長身後的男孩子。

  黑髮削得相當短薄,眼瞳是如金屬般堅毅的金黃色,看起來應該和席格年紀差不多卻散發著令人難以親近的氣息。

  「『Alchemist Project』……」

  「什麼?」昌秀沒聽清楚席格想說什麼,眼下所長他們又抵達研究所了,不走不行。「下次我再聽你說!」

  ──「Alchemist Project」。

  無意間脫口而出的字詞,席格試著咀嚼背後的情報。

  以重造「最初之人」為目標,研究者們大量製作研究計畫,要從七個能力指標中決定哪個適合成為「主柱」一直有爭議性,導致目的相同的研究分裂成更多的計畫案。「Alchemist Project」直譯為「煉金師計畫」,所長專攻藥學,她個人檔案中也有這項計畫的參與紀錄。

  席格移動至所長辦公室確認情報是否符合記憶。

  「果然那個計畫……早就被凍結了。」

  那個孩子是被遺棄的實驗體,如果所長不是為了計畫帶他來這裡,那就是想增加「家人」了?

  「席格!」所長仍有些虛弱,勉強地笑著,連抱著席格時也不像之那樣有力。「席格,我好想你啊!好想你啊!讓你寂寞了、丟下你了,剛剛聽保育員說了喔,我不在席格也一直是好孩子,太好了!」

  「歡迎……回來,媽媽。」

  違反自己本意還是想適當地完成她的期望。席格透過所長,在近距離看到那個男孩子,他瞥了一眼散落的計畫資料再看看席格,表情扭曲了,眼神如同看見穢物般,鄙視至極,他對著席格開口但沒有出聲。
  

  ──噁.心.的.傢.伙。

  頭也不回地轉身就走了,所長也沒留他。

  原以為自己已經習慣這些,終究還是被動搖了。

  知曉家人的重要卻打破自己的原則,探查了別人的過去。

  

  「希維爾,本來應該是特別的相遇都被我搞砸了,為什麼還讓我期望有個理解自己的人留在身邊?」

  
  
  依靠著期望外的體溫,席格平淡地低語。

  宛如人偶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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