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 of memory] First-下 (回憶)

malansuuF of memory, 降神第五集 Leave a Comment

  「雖然我原本不想過問這件事,希維爾,你竟然有辦法讓所長會相信『保育員』那個差勁到家的藉口實在令人難以置信。」

  「家長不在由保育員照顧你們哪裡差勁了,別說伊芙了,在我看來昌秀那小子也是欠照顧哩。」

  對理性的席格來說胡扯比強辯更讓人頭疼。「請向全世界保育員道歉,你差勁的照顧方式就算不是小孩子也會哭的。」

  單純一時興起,希維爾夜間帶著席格和妹妹到頂樓透透氣,只是席格被像貨品一樣扛著,因為生理上的不適想抱怨。

  「要不著說兩次差勁嘛,哪種抱法你都挑剔,真是難伺候的大爺呢。」

  「現在是好孩子的睡覺時間,發育很重要的,就算是假保育員也遵守一下規矩吧?」

  「那真是不好意思讓你未來就少長幾公分、幾塊肉了,就麻煩你陪假保育員做一次壞事吧。」希維爾笑著打發席格,一面牽好妹妹。「有人很擔心你耶。」

  自從與那個陌生的二心子來了後席格一直悶悶不樂的,平時至少和昌秀、希維爾還有得聊,卻突然間變得比以往更乖僻,心中的冷漠感越來越和那表情相近。

  席格嘆了口氣,他忘了妹妹一向對這類事很敏感。「以後不用擔心我的事啦。」

  儘管所長擁有他們三人卻不曾培養Second,在此地繼續做著這個自我滿足的夢。他們每天必須面對的都是同樣的面孔、熟悉的生活習慣,從沒想過這段關係的結束與後果。

  但還是有珍惜著這段關係的人。

  「也只能做這些了,畢竟席格是……重要的『家人』,所以看到席格現在的樣子……我很難過。」妹妹眼睛不敢和席格對視卻努力說出了真心話。
  
  感情用事沒有意義。

  不過那是針對以前的席格。

  「妳都已經夠傻了,要是再被這個東西帶壞怎麼辦?」

  「可是席格比我聰明啊,而且還有姊姊跟阿秀在。」

  正因習慣了彼此才說得出口。
  
  「你們不只我排除在外還把我當壞人?」希維爾不滿地噘嘴。

  「因為她是我妹妹,希維爾只是變態。」

  「好過份!」

  一路吵吵鬧鬧地往頂樓去,雖然什麼也沒有,純粹看風景還綽綽有餘,燈火稀少的偏遠地至少還看得到一片好夜空。

  「睡著了別叫我。」

  「席格──不准躺啊!」

  當然煞風景的大有人在。

  「真是的,沒情調的傢伙,果然還是個小鬼。」希維爾抱怨時發現妹妹露出內疚的表情。「妳又沒做錯什麼,過來、過來。」拿出自備的大毯子把自己和兩人裹在一塊兒,這樣多少會溫暖些。

  「席格看起來好多了,多虧希維爾。」

  「不就只是倒頭開始爆睡,和平常沒兩樣啊。」

  「席格的真心話本來就不會從嘴巴講出來,希維爾應該也知道,席格很懶的。」看見已熟睡了臉龐反而令妹妹安心。「他知道的事情很多,所以從不會想為自己辯解。」

  同時體會現實的殘酷與自己的無力,這樣的能力早已讓席格自己身心俱疲了,這樣的事他也不會說出口,最深沉的心思永遠是在沉默中。

  「幹嘛像小大人一樣去想那些有的沒的。」讓妹妹躺平后希維爾自己也躺了下來。「要是睡著了就浪費這段時間了。」

  「希維爾喜歡看星星?」

  「喜歡啊,晚上比較不會無聊也不費力,是經濟又實惠的嗜好呢。難得這邊比較沒光害,妳都沒想過抬頭看看天空嗎?」

  「小孩子都很早睡嘛。」妹妹調皮地回答希維爾。「而且我不懂怎麼看星星和星座什麼的。」

  「那跟看星星也沒什麼關係啦,來來,躺好。」把妹妹肩膀輕壓到地後希維爾也跟著躺下。「因為白天看不到,妳不抬頭也看不到,啊,星星要是不掛在天上也沒什麼意義,才不需要到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程度,只要知道這些就夠了,剩下的想像都是個人自由,這樣想不就輕鬆多了。」

  「要是我也能像希維爾一樣就好了,可以讓姊姊開心又能讓席格放心。」

  「但我不是你們的家人,對他們來說妳比我更別具意義。」

  「希維爾應該也知道我們並沒有血緣,如果不是在同一個地方一起生活就只是陌生人。要是姊姊跟席格沒有叫我『妹妹』,我根本沒有勇氣肯定自己和他們的關係。」

  「所以『妹妹』不是本名啊?」

  「嗯。」如果靠稱呼就能有自信維繫關係的話,本名什麼的就無所謂了,三人的關係有多脆弱,小小眼瞳一直都看得很清楚。「還記得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嗎?」

  「想進來找東西結果一個小豆丁掛上樹上跟我說話,要不是妳眼睛跟頭髮有保護色我差點以為是森林妖精。」

  「『我可以裝做沒人闖進來這回事,相對你也要幫我要找東西』。」妹妹重現當初見面時的對話。「『我想找讓我家人開心的方法』。」

  「『那很簡單啦,我可以教妳』。」

  「『不能隨便相信陌生人……不對,席格說過跟陌生人搭話本來就不好』。後來我就要希維爾證明那些話的真假,結果居然被搔癢。」

  「妳還是笑了啊。」

  「戳別人最低的笑點這招並不怎麼高明。」吐槽了希維爾後妹妹愉快地笑了笑,那才是符合少女年紀的輕巧笑顏。「從樹上跌下來很疼的,希維爾身體又不怎麼柔軟。」

  「光調侃我就這麼高興,現在小孩真的是……」

  兩人笑著回憶著那古怪的相遇,在那之後像是達成了協議般,幫忙找彼此想要的東西,然後一有空就坐在樹上聊天。即使希維爾不是家人,妹妹依然想親近這個特別的人。

  「我沒有告訴希維爾我的名字呢。」

  「那現在可以說嗎?」

  「如果希維爾想知道的話。」

  「嗯……還是等妳想告訴我的時候再說好了,我現在知道的話不公平。」

  「不公平?」歪著頭看希維爾,妹妹不懂那番話的意思。「那就算了,不過下次希維爾想問的時候我可就不會這麼輕易說了喔?因為這是我很寶貝這個名字。」

  「那、那那我想想,作為交換,我就幫妳做完成一件事,什麼都可以。」

  「真的?」換到了一個願望,興奮的妹妹眼睛和星星一樣閃著光芒。

  「本人向來童叟無欺,這樣可以了吧?」說到這希維爾變得有些溫和,比平常少了些輕浮感。「『約定』是非常慎重的,重視約定才會有相對的回應,這是我朋友教我且唯一讓我感謝的事。」

  「希維爾的……朋友?」

  「這就說來話長了所以今天就不講,只能說那傢伙很特別……既能是世上我最憎恨的人,也能是我最珍愛的人。」
  
  話中有許多曖昧之處,像是歷經時間累積不可說的感情,一語不發地望著天空,只有這個時刻妹妹覺得希維爾和席格很像……

  一樣把心思沉澱在心底。

  因為喜歡卻不懂得表達與改變,重要的人明明離自己那麼近卻只能默默地看著,她正是因此才開始尋找自己能做的事。

  現在妹妹又想起了那個痛心的感覺。

  ■■■

  席格沒什麼時間概念。

  知道有時間這回事但懶得去計算的類型,時刻與季節也沒有感覺,更別說感性到對時間消逝有惆悵感,唯一會去注意的頂多肚子裡的時鐘。平常閒來無事等昌秀來找他聊天,現在多了黏人的希維爾後反而想一個人獨處,找個安靜的地方躺下。

  地面滿是白色小花,因季節交替而從樹上凋落,躺起來相當柔軟。儘管平時睡眠時間已經夠多,席格仍打算閉上眼暫時遠離現實,但多餘的心思會不斷干擾,這是「全知」Second的後遺症,短暫呼吸間都有大量情報往腦袋塞,令人焦躁,數羊效果是不錯但容易厭煩,席格習慣靠思考平撫心中的噪音。
  
  他開始想著那些偶然來到這間研究所的人們。

  遇見希維爾時樹上花沒現在那麼多,他似乎已經在這裡待了三個月之久,他出現的時機、來歷跟目的都荒唐得可以,種種地方不合常理還是被他硬拗過關。席格不討厭這樣憑傻勁往前衝的人,而且消遣希維爾比消遣昌秀有趣,但和希維爾說話總是難切入正題,席格有事情想聽他親口說卻一再被拖延,席格深信那個棺、那個送葬者和希維爾都不尋常,只是現在什麼事都還沒發生。

  然後是昌秀。
  
  昌秀是除了這間研究所的住人外跟他來往最久的,席格記得昌秀帶著最後一封信來給伊芙的時候是去年冬天,表示他們認識到現在也差不多半年了。深藏不露卻是個常識人,這是席格對昌秀的印象,在二心子和Second面前並不會困惑,對感情事很笨拙卻又投注了相當份量的感情看待心儀的人。

  有些東西是「全知」所觸即不到的,在擁有「全知」能力時就知道了。

  對這樣的單純人席格寄予期待、羨慕與一絲絲嫉妒。

  也是因為「全知」讓他了解自己有多少份量,根本承受不起那些東西。

  最後比較印象深刻的小插曲就是那個新來的二心子了,想想繼希維爾之後他也在研究所待一陣子了,卻覺得初次見面彷彿是昨天的事,席格發現自己的記憶似乎有些脫軌了,生活在同一個地方可是怎樣也想不起來有相處過的實感。

  「喂!別在這種地方睡啊。」

  人聲打斷了席格的思緒,語氣相當粗魯,跟昌秀比起來差多了,但又不像希維爾

  ……是那個孩子。

  席格想得很入神並沒有察覺附近有人,眼睛睜開後眼前一片白茫,躺下的時間比想像中還長,凋落的花朵已經多得遮住了大半視線。持著掃把的他偶然來此處只是順便關心席格。

  「真會給人添麻煩。」他幫忙席格調整成坐姿然後靠著樹坐下。「我的天,芙姊姊說得果然沒錯,放你不管的話遲早會曝屍外頭。」

  「這不是活得好好的。」席格聳聳肩弄掉身上的小花。「姊姊開玩笑時一向都很認真。」

  對方突然對席格伸出手,撣掉肩上的花後順手把被席格啣在嘴角邊的小白花也取下。「不要把花也吃下去,那有毒的,沒常識也要有個限度。」

  「常識並不適用於所有人。」席格伸出舌頭,仍有些許花朵在上頭。

  「自視甚高,精神型的都這樣。」他平淡地說出自己的感想,從當初見面情形時就知道,他對精神型的二心子沒什麼好感。

  「若不這麼做誰會看得起我們?」那番話令聽者的動作有些遲疑。「心已經不夠堅強了,只能靠自尊維持自己,儘管那是相當差勁的方法。」

  「所以……你寧願讓自己成為人們眼中的異類?」

  「因為我的存在對誰來說都沒有特別意義。」想起自己身負著「柱」的使命,「全知」是備受期望的「主柱」人選,薄弱的自我意識反而是情報容器的絕佳要件,這支「柱」是為了成為其他角色而生的人偶。

  最好的證明就是本人並不因此感到悲哀。

  只是平靜地陳述自己所知的事實。

  「之前我被你無視好一陣子了,不對,三個月也不算短,我現在還是完全搞不懂你的事。」

  「我不會故意做惹人厭的事,就算精神型不見得是像你想的那樣。」席格不習慣辯解,難得有對話機會他也只是呆板地一一回覆。「我還沒問你的名字。」這是他現在所能想到的問題。

  「你應該早就知道了,精神型就算別人不用開口也看得透吧?」

  「我的象徵意義是『全知』,當然也知道基本禮節,如果沒有聽本人說自己名字我不會隨便開口。」

  「你……似乎跟其他人不一樣?」偏黃的眼瞳瞇了起來,眼神看起來更加尖銳。

  ──和樹。

  他坦然道出名字。

  「『全知』雖然有無限的長度與寬度,卻是個沒有深度的能力,無法貫穿任何東西……其中也包括真實。這是我唯一想讓和樹知道的事。」

  「可是我對那些沒什麼興趣。」掃把架在肩上,想著接下來大概也不會有趣的對話,他正打算離開。「我倒比較想知道你的名字,不然我只會想叫你『死魚眼』。」

  「席格。這比死魚眼好聽多了吧?」

  「嗯,的確。」
  
  他沒有面對席格,但席格自己在空氣中捕捉到令他感興趣的情報。「如果叫一個『女孩子』死魚眼還挺糟糕的,不過大可不用擔心,我是『男』的,但良心建議以後還是別做這種事。」席格常常忘了自己的外貌很容易被誤會。

  「啊──精神型不管哪個果然都是討人厭的傢伙!」丟下這句話後和樹掉頭就跑。

  「我只是說出事實而已。」席格重新調整呼吸,一放空周圍的情報就會自動湧入腦海,包含了這白色花朵和地面腳印的零碎訊息等等。「腳印?」發現了花堆中有個明顯的凹陷處,離席格躺下的地方相當近,即使在兩人對話完還未被填滿的深度。

  站在那裡很久了?

  為什麼要站在那裡?

  席格很好奇那段他未捕捉到的情報。

  「五月雪。」看著白色小花席格現在才知道它的名字以及花語。

  「如果拿這個消遣和樹他肯定會更討厭精神型的二心子。」
  
  
  「漫天歡喜」和……

  ──「情竇初開」。

  ■■■

  「記憶猶如跑馬燈」,席格覺得這樣的形容實在不錯,週遭的改變越多時跑馬燈的畫面就會漸漸明晰。過去和現在已經大有不同,曾被渴求絕對真實的研究者所圍繞,虛偽的情感麻痺了自身本該有的情感,「全知之柱」所需的資質逐漸完全時他卻選擇繞了遠路,跟隨著落魄研究者來到這個地方。

  席格思考著「逃跑」和「點到為止」的差別。
 
  當時的決心到底屬於哪個?到現在也忘得差不多了。

  所長整理過去的資料,她把席格放在身邊,一陣子不見想和他長談一會兒。「席格跟那孩子處得還好嗎?」

  「嗯。」有回答和沒回答一樣,席格知道所長並不在乎這個。與和樹初次見面時

  「『煉金師計畫』啊,真是令人懷念。」所長翻閱著資料但對於過去的東西她沒打算一一細讀。「中世紀時尼古拉研究賢者之石開始,至今煉金術依舊存在喔。所以化學、有機體金屬和第五元素,並沒有什麼不可思議的,『概念』是不滅的,實踐是另外一回事,當我們把這些抽象不可語的東西交到二心子手上時,一切都變得不一樣,就像看到了新世界般,但我馬上就知道那不是我要的。」

  倘若夢想能輕易實現,恐怕就沒人想再做夢。

  過去煉金一門所追求的只有幾樣東西,金子、藥、毒以及不老不死。計畫最初是針對體質型的二心子,強迫開發五感神經以便投入藥品臨床實驗。

  所長是最早退出此計畫的成員。

  反覆嘗試是不可或缺的研究者精神,不過所長對把研究精神用在孩子身上一事有所質疑,她喜歡孩子們,就算他們只是對照鏡般和人相似也一樣,生涯中沒有理想的對象卻對二心子這般存在著魔,純粹且各自擁有特殊潛能,二心子與常人的肉體構造及壽命皆不盡相同,努力想站在與二心子相同領域也只是徒然,且「煉金師計畫」中相遇的孩子們最後精神大多被破壞殆盡。

  一邊是精神脆弱,一邊有肉體衰退的堪憂。
 
  就算擁有了孩子她也無法如願地一起迎接生命之終,理想的畫面有了裂痕,心病越來越嚴重,這樣的焦慮感只到發現妹妹和席格為止。

  一個無歸處的少女和即將成為「柱」的少年,妹妹的Second相當特殊難控制,用一句話來說就是「難搞」,像個無根浮萍般不知明天會和誰相遇和誰別離,妹妹靠著一點自由時間學習知識和人們理性的部份,對外人也是來者不拒,充分認知自己二心子的身份後依舊能堅強的孩子少之又少,理所當然地她將妹妹放在自己身邊。

  真正影響她的還不只如此。

  一向對主掌二心子生命的「主柱」一事興趣缺缺,但二心子和主柱已是密不可分的關係,要掌控二心子的話就得先掌控主柱,達成共識的人類方想辦法從中介入,麻煩的是,只有騎士才有辨識哪些二心子有能為主柱的能力,事情無法俐落處理又容易節外生枝,卻又因約定得參予那些繁瑣的集會。

  ──終於找到理想的柱。

  某天紅函傳來這樣的消息,免不了被招集,如果事成還得討論如何切斷柱與騎士的關係,讓主柱歸屬己方,光想到這點就令她覺得反胃。

  但也是因此,她遇見了席格。

  紫眸的少年,他是收盡所有知識與情報的貴重容器,如童話故事所描寫、未被注入生命的人偶般,可憐又可愛,她早看出那些研究者們沒有完成這項神聖使命的能力。

  妄想侵蝕了她的一切。

  「我最珍愛的孩子,即使與我們流著不同的血液,我也不會讓你變成別人的東西。」

  不必再想著改變生命的長度,與心繫之人一同存在、一同毀滅的夙願,因席格有了一絲希望。

  她撫摸著席格臉頰的手同時存在慈愛與殘酷,既想擁抱也想毀滅。

  
  「席格──喔!原來在這啊。」

  
  沒頭沒腦地闖進辦公室,這種事只有希維爾幹得出來。

  「怎麼了?保.育.員.先.生。」席格用極盡僵硬的語調對希維爾說。

  「你剛剛不是才在外面打滾過?沾得一身土都沒清掉就在那亂跑!我們清的人可累慘了!」

  「那真是辛苦了。」

  「席格,跟保育員在一起很高興嗎?」所長細語,席格知道那並不是真的在問他。而後所長像沒事一樣對兩人微笑。「我現在身體狀況沒以前那麼好,有保育員在真是幫了大忙呢。」

  「嗯嗯,認錯當然好……不過我還是得把你清乾淨!」簡單問候過所長後,希維爾像拎小動物一樣地把席格帶走。一直到出辦公室後希維爾才鬆了口氣。「你們所長是我最怕的那型呢,皮笑肉不笑的。」

  「看來你不完全像外表那樣遲鈍。」
  
  「就不能少說幾句嗎?我是好心幫你耶。」

  「……」
 
  「席格,有沒有人說過你的眼神,看起來像是在說自己可以隨時去死,那是求死之人最喜歡的絕望眼神喔。」

  任何人都期盼能自己選擇生命的最終,但這是做為生命唯一無法自主的事,然而二心子的生命型態又有著和人不同的未知面相。

  「我是聽人說過這是死魚眼。」

  「這樣啊,搞不好那個人還挺喜歡你的?」

  「這我倒沒想過。」

  「哎呀呀?被詡為『全知』頂點的柱竟然也有不知道的事,這真是奇聞!」

  雖然被拎著,席格仍用盡全身力氣往希維爾左邊肋骨撞過去。

  
  因為他「知道」那是希維爾的要害。

  不可以隨便消遣席格這件事,希維爾肋骨帶來的痛已經清楚記下了,被教訓完了後正事還是照辦。「席格,我想到一件事。」替席格清理身上塵土時希維爾開口。「『全知』真的厲害到完全沒有弱點的嗎?」

  「說它沒什麼了不起的不就是你?」

  「是沒錯啦,可是我又不擅長思考,幫個忙滿足一下別人好奇心,當作做善事嘛。」

  「那請你去找慈善機構。」

  「不要隨便打發我啦!」

  只要希維爾任性起來席格也拿他沒辦法。「作為交換條件,你帶我去放冰櫃的保管庫,別讓其他人發現。」

  「喔,這個簡單!」

    ■■■

  席格一直覺得在「全知」這件事上鑽牛角尖很無趣,所以他也不曾被人問過類似問題,但現在不自覺地想多話。

  因為他感覺到,以後恐怕不會再發生第二次。

  「貓箱實驗,這東西你知道吧?」

  「在裝貓的箱子裡放毒瓦斯的那個嘛,那真是虐待呢,可憐的小動物。」

  看在希維爾知道的份上,席格就不反駁了。

  貓箱實驗如希維爾所說,關進箱子的貓將在接下來的時間中將飽受毒氣之苦,至於是生是死,只要箱子沒有打開就不知道。

  「如果是以『全知』來說,是有知道貓的生死的可能性。」

  可以切入的點相當多,觸碰密封的箱子、實驗者設計的瓦斯量、未實驗前貓的生理狀態之類,貓的確是密封在箱子裡,但「貓箱實驗」的情報是開放、可讀取的。

  「那假設又一個人在你面前拿出貓箱,並且說不可觸碰的話,席格也能知道貓的生死嗎?」

  「這只要從拿著貓箱的人切入就行了,探索記憶,而且幾乎精神型的二心子都辦得到,相關者一定會有實驗的記憶,也搞不好那貓箱裡面根本沒放貓。所以換個方向思考,假如是出現一個拿著貓箱的無關者,在不觸碰箱子的前提下,貓箱實驗的情報獲取困難,『全知』也可能會在此終結。」

  「原來是這樣啊!席格真的好聰明呢!」

  「也沒什麼好佩服的,我只是舉例也沒說出全部。」

  「知道啦,精神型每個都像得強迫症一樣,總是『絕不說謊但也不會完全道出真實』。」

  「知道太多要做什麼?趕超渡嗎?」玩笑話已經快變成自身的寫照,因為「全知」之力,「席格」可能隨時會消失,和肉體死亡有些許不同,「心」的灰飛煙滅比死亡更是令人折磨,這件事他沒有告訴過任何人。
  
  兩人到了保管庫,這裡依舊散發著詭異的冷冽氣息,只要往內踏進一步便會被龐大氣勢感所打壓。

  「這裡就有一個貓箱。」席格低語。「全知能力的無法介入的情況有四種。『密閉空間』,情報無法流動自然就無法捕捉;『無限』,只要情報過載身體自然無法負荷;第三是『幽靈』,凡是死者的情報只能有限度地了解,畢竟死人不會繼續成長……這讓我想起了那個人。」他有推測過黑衣送葬者的正身。「我聽過一件有趣的事,有個氏族流傳了好幾個世代,卻有一說那氏族的每代當家靈魂都會被血族之祖佔據。」

  「很有意思的傳聞呢。」

  「我想那個人你一定也知道。」

  ──鍊金怪傑,奇烏氏。
 
  如果是他的話就沒有「不可能」,失落科技的出現與消失都是隨怪傑而動,其中的「赤血編碼」和「反骨煉金」似乎是促成傳說的催化劑。現在白棺已經不是密封的貓箱,席格便是以「全知」之力在希維爾面前親手拆解它。
 
  希維爾聽到這,藏不住笑意,全神貫注地傾聽席格說話。

  「『全知』最後一種缺陷,我始終認為這種事可能性很低,尤其是發生在『人』身上。」將白棺的氣勢壓低後席格才又往它接近,凝視一會兒後轉身面對希維爾。「假設有本故事書,它缺頁的話便無法完全閱讀,情報一旦組合失序就只是普通的單字和垃圾資料,這情況我把它稱作『時間軸破壞』……而且指的就是你。」

  全身顫抖,那個希維爾。

  興奮得不能自已。

  「所以你大概知道多少了?關於我。」

  「髮色假的、用那身行頭也是來亂的、名字假的……年齡更是假的。我能知道你和什麼有關聯,但情報量太大,時間軸也不見了,這是非常、非常弔詭的事。」

  「席格啊席格!拜託你不要再妄自菲薄和貶低自己。你真的是、真的是有史以來最棒的『柱』了!不,送去給他們做『主柱』真是太浪費了!吶,席格,用你的『全知』告訴我嘛。」

  ──要怎麼做你才會變成我的?

  「那就讓你失望了,我至今之所以一直拒絕別人,正是因為沒有人可以說服我站在任何一邊。」紫瞳彷彿是隨著決心閃爍,越是堅強越顆耀眼,縱使沒有高掛在天空也閃耀著星星。「麻煩死了,他們可是我重要的人,你們這樣不請自來,沒事瞎攪和,真是麻煩死了。我做就是了,把棺打開,做到你們滿意為止後就快給我結束這個鬧劇。」

  「那就說定了。不過能聽到席格的真心話感覺真好,平常害羞什麼啊,明明那麼喜歡每個人。」完成目的是一回事,喜歡這裡的人們又是另外一回事,希維爾也是如此認為。

  「我討厭在辦正事的時候說廢話,直接說我的Second能做什麼。」

  希維爾苦笑,他太不習慣讓自己正經起來。「簡單來說呢,那個箱子裡跟『外面』是兩個世界,時間和能量也是完全對外隔絕,裝在裡面的東西型態也不穩定,所以……呃,我果然不太會解釋。」

  「『共鳴』……擁有共同振動才能把裡面的東西拉出來,裡面的果然是……二心子。」讓封閉世界對外建立連結,勢必得使兩方情報互通,這是席格目前所能想到的「為什麼是我?」照道理隨便一個精神型二心子都會使用情報共振,這點他參不透。

  「嗯哼,前面的問題只有半對喔,至於後者嘛,席格不是也說了,你無法介入『密閉空間』,唯一的方法是把你自己調頻,變成跟『裡面的東西』一樣。」

  「這世界並沒有那種情報可以讓我調。」想了想不對勁,他想法越接近希維爾,希維爾的表情越是有自信。「除非、除非……那情報只是我還沒讀到?」席格試過獲取希維爾這個的資訊,但他的時間軸破碎,不可能的事發生了,所以在此之前席格都專注在思考這個問題。

  「裡面的可是我的『心靈伴侶』耶,我怎麼可能會沒有情報,只是我不會用你們精神型那套。」

  席格瞇起眼來了。「……你是二心子?」
  
  「省省吧,我連自我認知都有問題,還輪不到其他人來說。」希維爾腳步逼近席格,屈身注視著這個絕佳的調頻者,哪個精神型二心子能勝過讀取一切的「全知」。「好像光觸碰還不夠,這要怎麼解決?」

  「最好能讓腦袋放空,做些沒嘗試過的刺激事,或是讓自己變成瀕死狀態。」
  
  「可是你這身衣服實在很保守耶?真是考倒我了。」領子的部份還可翻一下希維爾打量了一下席格白皙的頸部,儘管不是常受日曬,氣色卻不至於死白。「彈性不差,挺好摸的。」手指戳了幾下,笑容背後已經另有打算。「所以……我真的可以動手嗎?」

  「你哪隻眼睛看到我哪裡有手了。」

  「那就是叫我不客氣的意思?」希維爾輕笑幾聲,那並不是嘲笑,而是有些高興。「壞孩子。」

  不敢想讓希維爾對自己做了什麼,席格已經了解了希維爾的人格,無惡意且無差別地對待週遭一切,他的行徑不任何依據任何常識與道德,席格認為希維爾非常、非常像那個送葬的男人。

  宛如電擊的感覺在皮膚上遊走,透過頸上的點竄遍全身,給希維爾一亂來想維持意識都有些吃力。身上大量出汗,慢慢地,某人的記憶在這個身體甦醒,因為記憶過於遙遠,先前席格想碰也無法觸即,而現在關於希維爾這個人的情報充滿腦內,記憶如湍急的河水急速流動。先是畫面,希維爾的記憶中有對男女不斷出現,跨越了時間給予的肉體限制,反覆著分離與相會,每一次都能認出對方、每一次都對彼此都有不同的感情,那是鮮明且強烈的愛憎,接下來是感覺,全知將會把希維爾這個人的體驗重現在席格身上。

  靜置了一段時間,由於體力流失,席格意識越來越無法集中,鬆懈下反而容易被自己的Second支配。他試著調著坐姿,低頭時注意到了自己衣服的顏色,明明沒有任何痛楚卻染上一片鮮紅,傷口深深地從中間劃開血肉延展至四肢。

  身體各處如紙片般被撕裂,想暈倒卻又被痛覺刺激,體內肉塊推擠的聲音令人發狂,意識底下的煉獄已大過席格所能理解的恐懼,他的表情隨著赤紅擴散逐漸消失。 

  「原來這就是席格的Second?抱歉,我沒跟你說那還蠻痛的。」希維爾蹲下打量那些烙在席格身上、屬於希維爾的「記憶」。「相信你不會那麼脆弱,因為連我都好好活到現在了。」對於一個可以理解自己的人,希維爾帶著些許懷念與喜悅。

  
  「……這是在做什麼?」

  「哎呀?」希維爾陷入恍神時剛好被和樹打斷,正因等待席格甦醒而感到無聊,和樹和自己處得也不怎麼好,難得看到他吃驚的樣子多少引起希維爾的注意。「所長找幹活的話拜託跟她說一下我正在忙。」

  「我是問你這是在做什麼!」在門外嗅到異樣的味道才來看狀況,和樹不希望這個地方會出現和他想像相同的可怕景象。「那是席格?你……對他做了什麼?」見希維爾態度從容和樹根本搞不清楚發生什麼事,想確認卻又退怯,撲鼻的血腥味讓他內臟一陣瑟縮。

  「沒什麼啦。」希維爾笑容滿面地指著自己脖子示意。「只是在他頸動脈開個小洞而已。」

  「頸動脈?小洞?你瘋了啊!」

  「不然沒辦法啊,我手邊沒工具,當然只能用牙齒咬。」

  「竟然若無其事地傷害席格!」對話內容完全是兩回事,和樹已了解無法和希維爾溝通,那像無罪者般辯解的模樣讓和樹已經忍無可忍。「給我離席格遠一點!」

  「唔哇……你倒底在生什麼氣啊?」

  「你明知道席格那死脾氣和Second還放他不管!這樣只是單純在利用他而已,你就是這點讓我火大!少瞧不起人了!Second不是玩弄別人生命的道具!就算這是席格他自己的意志也一樣!」

  不管現在希維爾想說什麼,和樹執意帶席格離開。

  「席格……會死?」聽了和樹的話後希維爾猶豫了。「我從沒想過這件事對席格有多麼殘酷,我需要他,可是我不知道該怎麼做比較好,朋友。」希維爾失意地低語。

  在空無一人的房內,唯有那個棺回應了希維爾,冷藍的光粒子從細縫中溢出,溫柔地圍繞在空間中。

  ■■■

  席格的身體完全被血所覆蓋,不見一點膚色,各種不合邏輯的事讓和樹難保持理智,恐懼揮之不去,他戰戰競競抱起席格,手的觸感和平時相差甚遠,衣服下彷彿只是鬆散的肉塊團,抓不到支撐點。「不能去想、不能去想……他一定沒事的!」見希維爾不阻止,先跟所長商量或去找伊芙,她的治癒能力肯定能幫上忙。

  「請留步!」

  「啥?」和樹發現不認識的聲音,照理說研究所應該沒有其他人。「誰在那裡!」

  那人位置和聲音相反,出現在和樹背後令他吃驚。「沒時間說明我是誰,總之,不管怎樣都不要去找所長,找個房間待著,芙和妹妹她們兩個交給我。」

  「這時候更應該去找所長才對啊!」和樹從沒見過昌秀,希維爾的事使他不得不提高警覺。

  「那會害死他的!你知不知道席格的『全知』一直都有缺陷,用他那套說法的話有些情報絕不能補完全。」

  「……」   

  「『死亡』。那個所長一心想讓席格完全成長。」他在研究所的這段時間內一直觀察著每個人,據昌秀了解,不管環境封閉也好、那身拘束衣也好,身具全知的能力卻沒半點求知慾,絕對不可能,幾乎是為了讓席格強迫自己使用Second去認識所有的事物所安排的。不敢保證席格是不是每次都會自行恢復,尤其是現在這種情況。「千萬別讓所長看到現在的席格。」
  
  「我知道了。」已經是分秒必爭的狀態,如果再有麻煩就不好。和樹相信他僅憑直覺,雖然只在研究所待了短短幾個月,他有相信這裡人可以讓他放心這麼做,因為這是和樹一直以來的希望。

  各自為了不同目的行動,和樹手臂有些疲勞,沒能好好抱穩席格的身體,在被那份刺鼻氣味腥味影響太久,甚至開始懷疑這是不是席格。「回個話啊,說這是你覺得日子過得太鬱悶、突發起想的小玩笑……」手臂感覺又更沉了,帶血肉塊擠壓的聲音不經意地傳到和樹耳裡,這只會讓他想咒罵自己。

  和樹選在藥品管理庫安置席格,這裡有他可以使用的素材,拜自己Second所賜被迫接受了海量的藥學知識和訓練,現在多少能先頂一下,防止席格傷口惡化,如果能弄醒他當然再好不過。

  五臟肺腑為金屬味貫透,從沒想過血的味道是如此令人作嘔,光是直視那片紅,連雙眼都有被灼燒的錯覺。

  「得先把那該死的衣服弄開才行!」管他什麼設計感、美學和力量拘束,反正現在跟吸飽血的髒抹布沒兩樣,和樹只知道那東西很難搞,而且相當佩服穿它那麼久的席格。

  還好布就是布,在強酸藥劑下跟衛生紙沒兩樣。戰戰競競地處理完後,和樹再一次檢查席格傷口,更不敢置信的事……沒有所謂人為的外傷,撕裂傷、瘀傷、化膿、刀傷什麼都沒有,從傷口看去皮膚狀態依舊紅嫩完好,已經稱不上是傷口。「席格的身體……正一點一點地消失?」

  但他剛剛的確有察覺席格身上有微妙的重量變化,那種感覺令人渾身發寒,尤其當自己手中是捧著一個生命時更是如此。

  「你們這個藥管庫有大麻耶,不被中央管理的地方果然多少都會有些小秘密,希望你別躺到要我用氨水給你醒神。」對自己有些絕望,竟然會想在這種不適宜的時候講幽默話,重點是根本不好笑。「拜託,席格,快醒醒……」

  在有「煉金師計畫」的前後,和樹都不會忘記那些離開自己的人的最後,不管是人類也好、二心子也好,在這兩者中他也曾有可以稱為「朋友」的,背叛和遺忘等等早是既定形式,大家各奔東西成為陌生人,那段記憶卻沒有此時看著生命消逝的當下那樣悲痛。

  和樹不喜歡席格,過去相處過的精神型讓他有這般刻板印象,初次的相遇和樹便把所有的不滿和負面情緒傾倒給他,不是語言方面詆毀而是以心中的黑暗。伊芙是第一個耐心勸他的人,她提的「自家人鬧不合很蠢」這點令和樹吃驚,一個剛來的無關者一下就被接納,還有,她很愛她的「家人」。

  礙於面子問題不和解一定會被嘲笑度量小,所以第二次和席格搭話也沒說到個重點,缺乏歉意、敬意的對話,席格不在乎,甚至輕鬆地回應,並不是對他冒犯或指責,和樹因此更加地自我厭惡。

  「加上現在才三次,三次而已。只有這三次我們有好好說上話,為什麼第三次時你就變成這樣?」喉嚨底一陣乾澀後不再吐出任何話語。

  心跳聲弱到無法用共鳴捕捉,和樹想伸手碰他,胸膛中有兩個心的那處。

  指尖滑過小血灘,這次沒有密佈透風的衣料隔開他們,就像對待易碎品般那樣小心翼翼,和樹盡量不讓自己失控,一點走神都有可能會動到Second,他可不想用Second使席格身體發什麼化學變化。

  「好冷……」

  和樹無意識地低語,或許是想替席格發聲。

  「我是很想給你泡溫水,可惜看你現在的狀況應該是沒辦法。」

  人類誕生於母親的子宮,浸泡著羊水,出生後會本能地懷念當時感受到的溫暖,即使是二心子也會嚮往那般感覺。

  「鐵粉、蛭石和活性碳都有,氯化鈉我自己可以處理。」反正那衣服和破布沒兩樣不如好好利用一下,再用能力加工後變有了個簡易暖暖包,甚至可以自豪比市售的耐用,而後他將那東西放在席格胸口附近。

  「我還是擔心芙姊姊他們。」令他掛心的事多到有點疲憊,和樹努力回想是否還有遺忘的。

  剛踏出門,和樹視線由下而上掃過,完整的人影映入眼中,連同黑暗一起襲上知覺。

  他不知道,到下次睜開眼時將會看到一個完全不同的世界。

  ■■■

  「妹妹!」伊芙和昌秀在保管庫前的走廊找到了妹妹。

  「芙姊姊!芙姊姊!」一股腦地倒進伊芙懷中,因為妹妹現在沒什麼力氣站穩。「姊姊,共鳴一直停不下來!頭好痛!」

  「我知道那很不舒服,我也是。」

  有什麼東西在腦內騷動著,那共鳴並不是同伴間聯繫的信號,瞳裡的光輝激烈地閃爍, 一點點的吐息都能感受到不安和沉重。

  伊芙無力地低聲道:「拜託,誰來告訴我們這裡發生了什麼事。」異樣情況連昌秀也察覺得到,她想起席格之前不對勁的樣子,或許這是他已經預料到的。「席格跟所長,我們得快點找到他們。」

  「等等,希維爾在那裡面!可是門上了電子鎖,我打不開。」

  「交給我,正巧有些事也想找他問個清楚。」

  在兩姊妹眼裡昌秀形象仍是個室內派書生……如果那是昌秀想表現的那的確有達到目的,儘管認識他的都了解他本人行事風格和學生身分總是有點不稱。

  書包能用的工具全收在鉛筆盒,唯一的鐵製品就是刀片、訂書針等,妹妹依然記得那些小東西到昌秀手上後就不再普通。她們見昌秀俐落地卸掉電子鎖匣,螺絲、電線一把掉到地上鏗鏘作響,熟練到不需要思考就能精準擺平那敏感的小金屬盒,甚至沒有觸動到任何警報或是死鎖裝置。

  「跟席格學的,雖然沒他厲害,席格搞定這些東西跟玩玩具沒兩樣。」

  不可能每次來這只是為了聊上幾句,昌秀知道席格是什麼樣的二心子,這令昌秀在拿捏自己一切行動時非常神經質,然而席格從不過問他的背景讓他很感謝,就算只是一廂情願,希望席格和他分享知識為表示信任的象徵。

  催促兩姊妹到一旁待著,他不能預測保管室裡會不會對虛弱的兩人有更多威脅。

  俯身擺出起跑姿勢,電子鎖處理完最後一道防護響起嗶聲就是起跑信號,門縫可清楚瞥見希維爾的白袍,希維爾消沉地蹲在那,在昌秀看來這人不管什麼時候全身都是破綻。
 
  他蹬腳往前衝,動作不脫泥帶水並確信自己抓住了希維爾。

  但眼前景象卻瞬間反轉,不但雙手空空,在還沒搞懂發生什麼事時反而是自己背部撞上走廊金屬牆面。

  「唔……!」

  「讓我一個人安靜一下,特別是你最好別進去裡面。」

  被希維爾反制,昌秀抬頭不可置信地看著希維爾,除了完好無事外他現在表情似乎有別平時,沮喪且毫無元氣。

  「希維爾,你怎麼……啊!」撞見希維爾的模樣後伊芙倒抽一口氣,轉身偎在昌秀身旁。

  「希維爾?」妹妹緩緩走到希維爾面前。「你受傷了?要不要姊姊幫你看一下。」

  「不,不需要,她也肯定不想知道這是怎麼弄到的。」他試著抹掉上襟沾到的血,可惜大部分已經乾掉變深褐色,聽到妹妹天真的言語,僵硬的表情也不禁鬆開。「我沒受傷,可是還是覺得好痛。」

  「說說看出了什麼事?我們可以幫希維爾的,希維爾怕被所長罰的話我也陪你。」

  「我在想……我在想要怎麼修正這段『時間』,讓之前一切變成沒發生過。」

  「希維爾?說清楚點,我聽不懂。」
  
 

  「席格死了。」

  管不了身上傷勢,昌秀直接撲上希維爾。

  「……殺了你……非殺了你不可!當初真該無聲息地把你處理掉才對!真虧那孩子當時忍下來了。」說著,昌秀亮出袖中刃,刃身雕有精緻和紋跟文具類有明顯區別、貨真價實的武器。「你根本不知道席格要完成他此生的使命下了多大的決心。」

  希維爾見到那把小刀時終於意會過來,關於昌秀這個人的一切,他有理由必須融入這裡的環境。「殺我,是為了盡家族的義務?」

  「錯!是為了摯友。」

  「秀……昌秀,等等!」對眼前正在發生的,伊芙不可能放著不管。「要是你現在做了傻事,我們連朋友都當不成,和席格也是……」

  伊芙喊了自己的名字,被她制止的那隻手傳來微弱的顫抖,在內心糾結一片時他忘了真正需要幫助的人。

  「或許我們一開始就不該認識會比較好……」他冷冷地低喃後摔刀。

  「你不用那麼失望,反正,這個身體用普通方法是殺不死的。」

  這句話讓三人在場眐住。

  「不死」一詞在對人類和二心子有各種深層意義。

  「你是……什麼東西?」

  希維爾沒注意是誰問的問題,以前被問過太多已經有些麻痺了。「我可以不要解釋嗎?這方面我實在不在行。」笑笑想打發掉問題,但如果還想三人幫忙恐怕就不能這麼做。「我改變主意了,你們可以進來,但阿秀小兄弟還是得小心點,剛才我已經勸過一次了,希望你不是把它當成我討厭你的意思。」他扶起昌秀和伊芙,領著三人進保管庫。

  腳下有液體的感覺,點點水滴聲無間斷,保管室壁內管線各處被異物貫穿,巨大結實且尖銳,燈光不足的情況下沒有人想直接碰那東西,眼睛還未習慣黑暗,而後一絲光點略過他們視覺,以前這類會帶著光的昆蟲,但現在幾乎看不到了。

  在片刻回憶後光芒乍現。

  就像星空那樣,在星光之下黑暗延伸,這個空間彷彿無限大。
  
  穿透管線的東西是尖銳的礦物,水晶般澄澈透明,又如聖劍般銳利無比,自四面八方指著所有人,就算不經接觸也足夠劃開脆弱的理性。

  兩姊妹原本還渾身發顫,暈眩感間歇浮現,奇怪的是這現象只持續沒多久便消散,穩定的共鳴反應中反而不可思議地平靜,那是曾被遺忘的安心感,懷念得讓她們不禁溼透眼眶。浮游於空氣中的冷光粒子群也找到與自身相似的光芒,它們無言的喜悅確實傳給了兩姊妹。

  「希維爾!這是、這是……!」

  被點名時他就意會到昌秀想說什麼,希維爾以為自己已經習慣於被提問,因為那問題對他來說才是常識。

  「我還以為現代人應該會知道的,那個。」

  ──曾被人們稱作第二黑死病的東西。

    
 
  就一句話,喚起了幾世紀最黑暗的記憶。

  ■■■
  

  光不是眼睛閉上就會消失的東西,除非拒絕去感覺它,但那就會跟死了沒兩樣,所以他從黑暗中清醒,搖搖晃晃地撐起上半身。

  「我是怎麼……天啊……」

  就算眼睛對好焦,和樹仍認為自己在作夢。

  整個空間面目全非,視線所及的地方沒一處是平整的,空氣中依舊瀰漫著熟悉的藥味他才認定這裡的確是藥品管理庫,但在失去意識前,他至少確定當時這地方沒有到處插著那些水晶體。

  藥品罐碎片散在地上,水晶因吸收到液體藥劑後顏色變得艷麗,和樹吃力地回想昏迷前狀況時瞥見一個顏色暗沉的錐狀晶體,它似乎也是吸收了某種液體。

  沒有藥味。

  那個顏色。

  往前了一步,腳底有異樣觸感。

  黏膩肉感中傳來骨頭被踏碎的聲音。

  小小的、相當脆弱,那一小段指節。

  心跳聲變成平常數倍大。
  
  線索逐漸浮出視線死角,他認得掛在晶體上的白布和名牌。

  前後兩段記憶頓時接上。

  而眼前的景象叫他毛骨悚然。

  
  「天殺的……誰來解釋一下這是怎麼回事!」

  吶喊聲同金瞳中的光。他想起來自己是被誰弄昏,而現在立場完全顛倒。

  所長就在那,而且再也不會醒來。

  好個華麗的墓碑,他摸過身邊的晶體時心裡如此咒罵著。水晶不為任何所藥物腐蝕,成分不明,還有個問題,它們不全是完整,會造成晶體表面坑坑疤疤的,是另外的東西。

  「……是什麼?」

  藥管庫是只有送風口,壓根沒窗戶這東西,要是這些晶體也侵蝕了壁內電線,那為什麼他所見一切是那麼地清晰?
  
  光不是眼睛閉上就會消失的東西,除非你拒絕去感覺它。

  和樹現在無比清醒,一抹紅色異光掃過眼前後他感到渾身無力,失去支撐後雙膝即地,瞥見自己的側腹開了個洞,一顆小水晶沒入其中,那是剛才光穿透他身體後留下的,而且,它仍在侵蝕,根部與血管纏繞,明顯地,它並不想與他分離。

  在視覺模糊的情形下他捕捉到其他聲音。

  「要是想死大可不必聽我的。」

  一股力量將他壓制在地,在光中那人反而為黑壟罩一身。

  「自己挖掉,或是由我們動手。」

  要是那是開玩笑他就必死無疑,所以決定孤注一擲,藥罐的破片正好可以把那東西勾出來,當然和樹有臨時把它加工一下,把殘留的液體賦予腐蝕性,並且足以造成燒燙傷,這樣把傷口的破洞烙起來癒合會快些。

  用盡力氣傷害自己後,他的確成功分離了那東西。

  「做得好,你安全了。」

  筋疲力盡,唯一的撫慰只有頰旁傳來的觸感,不可思議地和樹竟然覺得有點高興,但他知道沒什麼時間可以休息,一把抓住了那隻手,拉了過來。

  「……席格?」
  
  和樹認為是「席格」身上有些不屬於他的顏色,尤其是眼睛。

  「怪了,你衣服下本來就是這行頭嗎?」

  蒼色印紋如刺青般烙在肌膚,微光浮動就像在顯示自己的生命力,幾何圖形遍佈左半身,劃開雙頰直至眼瞳底,和樹希望那水色瞳不是在和他對視。

  「天女的……燐衣。」席格想甩開那隻手,可是他抓得有點緊。「可惜原本那件破了,我們認為除掉鎖後它會是件很耐穿的好衣服。」同樣有個衣字,帶鎖的那套儼然在遮蔽方面比較實用。

  事實上就算有完全的衣服和樹也能清楚看見那些發光的印紋。

  「是我耳朵有問題還是怎樣,你為什麼一直用複數自稱?」一手掩住眼睛,和樹聽腦袋那個催促他問個究竟的聲音。「席格在哪?」

  
  「『他』不在了。」

  有席格外貌的人,毫無感情地答道。他發覺手臂抓得更緊,那個回答並未讓和樹滿意。

  「那你也別想走,你肯定是唯一可以找到他的人。」

  在蒼色紋身的光下,陰影又罩著席格半身,在一團黑影中水色瞳透露著不友善而且充滿壓迫感。燐衣如同活物般改變自己的形狀,匯聚成錐狀抵在和樹右眼前。「別以為只有你比較霸道。」
 
  威嚇並沒有預期中那樣有效,和樹沒有放棄,連一絲恐懼也沒有,無語地盯著席格不放。

  「坐下。」

  「不……」

  「『席格』體力很差這件事你不可能『不知道』吧?」不枉費和樹加重那個詞,這真的讓他安靜下來了。「想突然消失門都沒有,我對這方面很敏感。」和樹確定他有在聽後繼續說:「『煉金師計畫』裡我看著我的朋友們一個一個消失,原本還在談天說笑,眨眼間就變成了陌生人,這其中有個共同點,每個人都是被別人的觀點扭曲了自我認同,沒人願意再相信自己,最後真的變成了『怪物』。」

  和樹嘆了口氣,覺得現在說這些已經太晚,計畫的一切得失與他無關,他甚至不知道官方是如何「處理」其他人,又為何只留下他,既然在離開計畫後無法揭露真實,找人訴說自己的無能為力也只是徒然。然而,席格出現,他是個全知者,曾想過兩人是否會有共感,但當時和樹只想到了這個全知者「無作為」的部份,這令他感到憤慨。

  「我覺得你……『席格』和其他二心子不一樣。你又聰明絕頂,根本不會做逼瘋自己的蠢事,但你什麼都不肯說……你無所謂的態度並不是想漠視一切,對吧?」

  對面人眼神移開了一會兒,很快地結束思考,他扳開和樹的手後只輕聲說了一句:

  ──”Congulatoin.” (恭喜)

  「有些事不是本人不開口就沒意義,我的意思是……在『全知』之前你至少用對了態度,就算我們不是你希望的『那個聽眾』,我們也很高興聽你說。」他坐近和樹身旁,背靠背。

  螢光粒子從頂上落下,這次不是紅色,而是溫和的藍,就像席格的那只眼睛一樣,和樹掬起手掌接住它們,這使他想到了第一個問題。「這些是什麼東西?」手指捏了捏其中一個,它會小小掙扎一下然後繼續在和樹掌心打滾,黏人的小動作很可愛,和樹發現自己能它們產生共鳴。
  

  「硬要說的話,就是未出世的『弟妹們』。」

  他沒想到這一問換來了更多問題。

  「什麼!弟妹!那這豈不是……二心子的『原型』?這怎麼、我是說!我不曾見過這樣的東西,它彷彿不曾存在過。」

  「最少五個世紀。」就算不用呼喚它們也會黏上來,在共鳴中感受得到彼此。「這些孩子被管理得很好,不是嗎?」他把有蒼紋的手臂伸到和樹眼前。「別只用聽的,想一想。」

  和樹用以前所學拼湊這些事件的關聯性,曾有那麼一段時間,某個東西的數值和二心子數量是成反比的,無由地遽變,至少表面看來沒有人關心那個轉折。「『Virus』?」旁邊屍首是他得出結論的關鍵,但他依然不相信它們具有破壞性。

  和樹想起了壁內的管線,那是輸水用。

  液態藥品。

  所有液態物質就像它們的食物。

  而且包含血液。

  血。

  大量的血。

  那是它們所能找到、最豐沛的生命能量,不需要攝取,輕輕觸碰或浸在裡頭就足夠讓它們快活一陣子,但不可以選成人。「它們很脆弱,現今的液態物質都容易使它們晶化,只有一個例外……」

  年輕的身體,尤其是剛誕生的小生命。

  晶化的風險仍在,卻以另外一種方式融進的肉體,轉化後的結果即是持有兩顆心的所有人。

  「我……我們……到底是哪一個?」

  支配身體的是人類的理智?還是一心求生存的寄宿者?

  他拉起和樹的手,放在自己左胸膛,全知認為那是最好的答案。

  有溫度的胸口

  但沒有聲音。

  「燐衣是某人Second的產物,一種權限證明,對所有Virus有連結和管理功能,沒有燐衣,小傢伙們可不只是失控這麼簡單而已,雖然已經有一部份失控很久了。」

  身體裡有Virus了,碰到紅色異變體仍會被晶化,這點和樹已親身體會。

  「席格都知道這些?主柱就是要刻上燐衣去承擔其他人的生命?」

  「正確來說,一直想這麼做。這是他和自己和我們的約定,結果還是捲進了其他人。」他瞥了一眼亡人。「異變體從燐衣裡放出來時我還沒恢復,她盡全力保護了你和我們。」

  「所長她……」

  「她習慣撿拾被拋棄的二心子,尤其是心靈孤獨的那種,沒有說只有同類人才能為彼此悲傷吧?要說相同經歷的話她體驗得可不比你少,不何常理的計畫太多了,實驗用的孩子也太多了,她相信能藉由主柱了斷這種痛苦。」

  和樹不能確定,他的聲音似乎帶著默哀的語調。

  ──珍惜你自己。

  全知之柱最後用席格的聲音淡淡地說道。

  是時候該離開,各走各的。

  其中一邊覺得……這樣最好。

  「……只要席格沒吐出半點關於他的真心話,就別想甩掉我。」
  
  「回答結束了,除了回收小傢伙們,還有很多待解決的問題。」他雙手抱胸,頭也不回地走往門邊走去,入口障礙一下就被燐衣轟飛。

  「『有些事不是本人不開口就沒意義』,這句難道說了不算?」

  微側過身,全知眉頭微蹙,紫色那只眼正好看向和樹。

  顯然和樹贏到了他的發言權。

  就算再遇上異變體和樹也略有幾個應對法,相較之下全知的腦袋才比難纏,想辦法動搖他,多說點什麼,或是找機會直接把席格給要回來。

  全知所說的不代表席格本人立場。

  瞧他因為自己話安份下來的樣子,這使和樹多了些機會和信心。

  「還真是有趣的見解。」毫不留情地澆冷水,全知之下任何真實皆無所遁形,藏在內心也不行。「需要再聊聊精神型的概念嗎?」

  「不了,我實在很討厭那套否定個人的說法。」

  情報集合體,這就是為什麼席格總是不介意那些特殊待遇,內在和肉體分開的無機生命,他說使用「全知」就如同在呼吸般,席格透過全知累積出現在的自己。

  那麼他消失時也會像風一樣抓不到,永遠。

  「『靈魂』這個詞真方便不是嗎?雖然『席格』有用名字固定了一部分自我,但『信仰』、『信念』才是關鍵。」

  「他可不是人偶啊!」

  兩三句就被戳到了痛處,精神型的行動都只是依著非常簡單的邏輯,好比取拾物品那樣簡單,但他們拿的東西全是肉眼不可見的精神、感情。

  單純到不近人情。

  全知在廊上往庭院望了一眼,視線放在遠遠的地方。

  「你憑什麼為他做這些?你認得席格嗎?真正的席格。」

  「因為這種事沒必要有犧牲者!沒必要!我才不相信他沒意識到他身邊的人們,沒血緣卻依舊是家人的姊妹,而且剛才在我聽來席格也關心著所長的一舉一動!這裡有喜歡他的家人和朋友!到底是什麼鬼決心讓他放棄一切去跟主柱扯上關係!他因為看透一切想疏遠別人這點的確我看不順眼,但想想那只是他不想表現而已啊!他沒有感情鬼才相信!」

  和樹聲音近乎咆嘯。

  「……」全知雙手抱胸,身子微微往內縮,全知著實被動搖了。

  如果是表裡如一的人,心靈感應就無用武之地。

  全知不經意地捕捉到那些話後的東西。

  和樹不像兩姊妹親如家人,又不像昌秀那樣是長期相處的朋友,更別提利益關係跟生理慾望。然而和樹為席格而動的根源,就算現在不明顯,那也不是用情報隨便拼湊就能分解的東西,畢竟「全知」是情報集合,他沒辦法像其他生命一樣去體會。

  想到這裡手指又往手臂裡陷。

  「怎麼不說話了?」
  
  「沒事。」快步往前,他不想被追問。

  打量了一下全知,和樹發現他這次的反應很不一樣,死白的雙頰逐漸浮現血色,說實話和樹還未見過他有如此人性化的表現。

  生氣?

  不對,太不明顯了,那種感覺很微妙,應該有更高級的說法。

  ……嫉妒?

   
  他、這個二心子完全型、絕對真實、全知、他、會、嫉妒?

  這一猜馬上被全知回瞪一眼。

  「你──」他才是專門揭開真相的,而不是被揭穿的那個。

  「沒有、沒有,我什麼都沒說啊!」

  「這邊可是還有你的個人情報,在胡亂臆測就……」

  「我想說的早說完了,你、你們可是全知耶!我哪還藏得住什麼?」

  當然有。

  「本人不想承認的事實。」

  都說是不想承認了,這東西自然就不會從當事人的嘴巴說出來,尤其又是被其他人點出時會加倍羞愧,並給予雙重傷害。

  「沒這玩意兒,絕對.沒有!」

  全知靜了一會兒,搜尋情報,賭上這口氣,不惜把當下有用的情報往後推。

  當他開口時和樹覺得他嘴角弧度似乎上揚了一點。

  「你容易對在乎的人大聲,越在意的越是如此。」

  接下來的路就走得不太平靜,和樹胡亂對碎石和牆壁發脾氣,全力發洩Second,讓它們融的融到無殘骸、碎的碎到無全形。

  但至少不是煩自己。

  全知對這反應很滿意。

  「該死的、該死的、該死的、該死的、該死的、該死的、該死的、該死的、該死的、該死的!這都是希維爾的錯!他到底對席格做了什麼──」

  ■■■

  冰櫃一個不知什麼時候空了,昌秀正著手調查剩下那個,箱型物在眼前會不禁去想它能裝多大的東西。

  不超過兩公尺。
 
  一個人,剛剛好。
  
  難怪席格對這東西沒好感。

  「老實說,你到底對席格做了什麼?」

  「他Second是什麼我就做什麼啊。」希維爾毫不猶豫接昌秀話。

  「Second?他Second對你有什麼用?」

  「用處可大了。是說,你不知道席格本身存在就很珍貴嗎?」

  「當然,『柱』本來就是特別的。」

  「不、不、不!不是這個意思──」

  見希維爾激動起來令昌秀不由得停下手邊工作回頭。「難道你……」昌秀不可置信地盯著他,似乎理解到了什麼,把兩姊妹藏到自己身後。「變態。」

  「這上次就已經澄清過了!」

  「希維爾。」妹妹從昌秀背後探出頭。「希維爾為什麼認為席格……死了?」年紀最小的她問出另外兩人都不想談論的話題。

  希維爾露出困擾的表情,搔著後腦。「我認為『死』是你們比較好理解的說法。」
  
  「你是說席格他還活著?」

  被這麼問,希維爾表情變化又更加微妙了。「妹妹,假如妳衣服破了個洞的話會怎麼辦?」

  妹妹聽到時緊張地確認一下衣服是否真的有破。「補起來,要節省才行。」

  「真是的,給妳做件新的就好了。」摸了摸懂事的妹妹,伊芙覺得有些欣慰。

  「用碎布補破洞的衣服,要是這個動作反覆到最後會如何?」

  「哎?最後?是指原本衣服布料都沒了為止嗎?這樣的話沒意義啊,沒有……意義……啊!」伊芙咀嚼了語尾的含義後倒抽一口氣。

  沒有意義。

  倘若真的發生在人身上,感情、記憶像情報散到空氣中、身體同人偶般,完全肢解完全重構,原本形體的意義就不復在。

  「那天賦只用在『柱』什麼的實在太浪費了。」天賦,他們三人第一次聽到有人這麼形容「Second」。希維爾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一人在那滔滔不絕:「重現別人的『過去』體驗、捕捉『現在』的情報,這樣的『全知』也太小家子氣了,它本身可是有打破現在時空的力量。」

  「預知……未來?」
  
  希維爾搖了搖食指否定。

  「連接平行時空的情報力。」

  不只是被動地吸收情報,閉上眼時,偶爾會拾到從遙遠地方捎來的訊息斷片,那都是來自過去、未來或是平行時空的席格留給自己的。因為無法直接對話,他只有在睡夢時刻才有機會專注分析這些斷片,過度使用Seocnd造成的疲勞就是席格無表情的原因,打破這項能力限制的關鍵是身體。

  那唯一席格仍屬於「現在」的証明已被殘酷地破壞了。

  「希.維.爾。」一個聲音哼唱般地喚著這名字。「希維爾──希維爾──現在來猜猜在你眼前的是誰?」

  難以判別出性別的聲音,那是最接近天使的聲線,如同那正好介於成熟與青澀中間的身體,頭髮帶著淡淡紅銅色,金屬色澤和血肉之軀產生對比,彷彿一切是故意抹去分界,不管怎樣劃分都一定會有曖昧地帶。

  非生亦非死,給他除去最後這到底線的正是希維爾。

  他的「時間」已經停止。

  不再屬於過去、現在、未來。

  就像希維爾一樣。

  「你……回來想做什麼?」一反平時對待席格的口氣,希維爾變得有些嚴謹。

  蒼色冷光加深了他的漂亮輪廓,似笑非笑地打量著現場狀況。

  還有一人扯著嗓門亂吼,所幸路上同行者沒嫌他太吵而趕走他。「希維爾!這次絕對要找你算……」

  「席格!和樹!天啊,你們沒事!」伊芙已經顧不得希維爾怎麼否定席格,只要看到家人平安比什麼都好。「太好了……真的都沒事,有被那些小傢夥嚇著嗎?和樹你受傷了?席格、席格也是嗎?」

  「芙姐姐,我們都很好,呃,大概……」腹部傷口發作後想心虛都沒辦法。「不用緊張,我和……席格……在這,大家都在這。」

  「我怎麼可能不緊張,只有你們是我的弟弟,所長知道自己遲早有天會出意外,她說就算這樣結束她也不會拋棄我們,我是姊姊,當然想保護自己的家人。」她屈身抱緊兩人,在那些脫節的對話後,終於重新意識到自己多麼需要他們。

  「姊姊偶爾也想想自己的事吧,別讓自己太累了。」

  伊芙雙手捧起席格臉龐,蒼紋什麼的她完全不看在眼裡。「但你就是最讓人擔心的那個啊,席格。你知道,辛苦什麼的我根本不在乎。做巫女的時候我學習如何平等地對待每個人,有了家之後我才學會為所愛的人做些付出。」

  「那阿秀呢?」全知小聲地說道。「姊姊也是用這兩個方式看他的嗎?」

  「秀……」思考混濁了起來。

  不管在村裡和研究所都沒什麼同齡的朋友,當時的她對二心子還不甚瞭解,生怕無法和其他孩子相處,被崇為巫女後,對「人」的感覺也逐漸陌生,這個含蓄青年的笨拙表現伊芙覺得相當單純可愛,那份親切感令人安心,好幾次曾想靠著昌秀肩膀,因為兩人在一起的時候心裡很踏實,能簡單地感到滿足。

  「我相信姊姊會懂的。」伸出了雙手繞過伊芙雙肩,蒼紋中水晶針浮現,刺入伊芙後頸中她便失去知覺。「我也相信阿秀。」

  「伊芙!」昌秀趕到她身邊。「你怎麼能……」

  「不要想硬拔,你們家族的人有辦法做緊急處理,趕快帶她離開,不然她的神經就會開始晶化。」

  他抱起伊芙,無氣力地倚在昌秀胸口。昌秀不希望她醒來後一切的轉變令她失望。「和樹?」

  「我不走,要是芙姐姐也對你很重要的話就想辦法幫她啊!」
  
  「妹妹?」

  她躲到席格後面不離開。

  分界已經相當明顯了。

  「我還會再回來這裡,但願這不是最後一次說再見。」

  眨眼間人影消失在門後,剩下的人都為此感到慶幸,他們兩人能從這個是非地平安離去。       
  
  席格還有力氣抱起那嬌小的身軀,這個敏感的孩子不會這麼輕易放棄她的兄弟。

  「席格,你身體在發抖。」

  身體微微抽搐著,一滴滴冷汗劃過皮膚,全知眼底的光不安分地閃爍。「還沒穩定,有點疲倦……有好多人,大家都搶著說話……沒辦法……停不下來……」

  妹妹往前傾讓兩人額頭互相靠著,那雙眼睛的綠就如同新芽般充滿生命力。「明明就還有更好的辦法,姊姊知道了一定很難過。」平時她很少向席格撒嬌,但現在才想這麼做已經來不及。「拜託不要沒道別就趕我走。」

  「幫我個忙好嗎?」

  「……嗯……」

  「去庭院那邊摘些花,分別放藥品庫跟這裡的門口,」

  「好……」

  聲音有些含糊不清,她似乎有些走神,連走路都不太穩。

  和樹不確定自己是不是看錯,他從來沒見過她使用Second。「花?」這讓他想起了全知剛才一路都相當注意庭院的花,總覺得很重要,但現在不是想這問題的時候,在搞清楚希維爾和一切緣由前他不打算去任何地方,就算全知再一次揚言要殺掉他也不行。

  「如果,我說如果,席格真的用全知體驗了希維爾的過去,那希維爾到底是什麼人?或者,什麼東西?是人類還是二心子?」

  「本來『都是』。」全知應道。

  「他說得對,這個身體的血肉跟記憶都是依某人為樣本『拼』出來的,一個討厭鬼的傑作,不算活著,可是也沒有死人會像我這樣活蹦亂跳。」

  「被『怪傑』保存的外貌、『最初之人』的心臟和……『罪人』的血肉跟記憶,硬要說的話你的正身應該是『維克拿‧艾雷吉亞』。」

  「你說、你說什麼──」

  「揭別人底真是太過分了。但還是得澄清,就算他的記憶複製過來了,我也不是他,更不是三個人其中一個。」
  
  「你所做的一切和維克拿一樣,像到甚至你根本不用費心改變外表。」

  「閉嘴。」他的聲音平穩掃過空間中卻充滿壓迫,連任何一隻溫和的Virus都不敢再親近希維爾。「我不會是『希維爾』以外的任何人。」眼鏡下有東西在發光,只是被橘色鏡片擋住無法看清。「接下來我會跳回前面一點的時間,修正現在的錯誤。」

  「那不是正好。」和樹沒發現全知的凝重表情。

  白袍身影如雷電,一閃過後瞬即消失於空間中。

  「和樹,玩過遊戲嗎?像RPG之類。」

  「雖然沒什麼碰,至少略懂。」

  「希維爾可以『時空跳躍』,他體質就是如此。」

  「希維爾跟RPG有什麼關係啊!」

  「那是在比喻,關於『時空跳躍』。」蒼紋在他低語後現出水晶矛。「存檔是很重要的步驟,尤其遊戲裡常遇到死亡或者想反悔選擇等等,記錄檔可能就不只一個了,一個記錄檔就是一個世界,玩家有Restart的權利,反過來說在Restart的時候,他就會改從其他理想的紀錄點重新開始。」
    
  「你是說……他可以從任何情況下全身而退,希維爾也會只是從某個時間點延續新事件,而現在的我們不會有任何改變?」

  「這就是維克拿的『罪』,一旦抽身他就等於不曾存在過,隨意竄改自己的存在紀錄就算留下證據也難以追溯,畢竟對每個時間軸來說他只是突然出現的異物。」他持著矛走到地板顏色不一樣的地方,那處正是這一切事件的開始。

  全知揮了下手臂,輕輕地,看似無意義的動作之後卻產聲巨響,物體落地的音聲,裡頭摻著細微許悲鳴。

  「能過越時空界線的可不只你一個。忘了燐衣是怎麼拿到的嗎?」

  「你不放我走的話還想怎麼樣?當我的盟友?還是敵人?」左肩插著水晶矛的希維爾說道,那記彷彿令他失去全部力氣。

  手,伸到了希維爾眼前,是沒有蒼紋的那隻。

  ──是朋友。

  「正因為是朋友,必須讓你理解一些事,別再用那能力逃避錯誤。」全知已足夠了解希維爾的過去與現在,正因如此他為希維爾感到一絲惋惜。「不管在哪個時間軸,『席格』都心有所屬,想為你做些什麼但心有餘而力不足,不要認為變成現在這樣不好,儘管你想把一切慘事當成自己的過失。」當希維爾猶豫與徬徨,全知沒有放棄拉希維爾一把。

  和樹注視兩人,視線尤其離不開那嬌小的身影。
  
  希維爾沒有抓住那隻手。

  他選擇抱起那嬌小身軀。

  像嬉戲的孩子,轉圈圈,而且大人那個反而像小孩,小孩那個卻又比大人成熟。轉圈速度慢下,直到停止時他擁抱全知幾近埋沒自己懷中,含著淚,字句有些參差不齊,希維爾努力地重覆著。

  「對不、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席格!我們可以一起走,拜託別去做傻事!燐衣才不是那麼了不起的東西,你做什麼為了這個把自己貶成代替品!」

  彷彿悲痛、彷彿哀悼,希維爾在說什麼,和樹他恨不得趕快聽懂,復甦的記憶在折磨著自己,又好像有什麼將離他而去。

  「在很久很久以前,就該這麼做了,你得面對一直以來在逃避的,希維爾,你該出發了,就像旅行一樣,相信你在接下來的每個時刻都能有所穫,未來再見。」

  「未來……再見,但願那個未來還能看見我的摯友。」

  到希維爾鬆手後兩人往反方向而去。

  短短幾小時內,和樹目送了第五個人的離開。

  明明和樹也往門那邊去後面就有更多選擇,但身體就是不自覺跟在全知的腳步後。

  兩個白色冰櫃,表面光滑如鏡,都和人的大小差不多,像棺材一樣,和樹覺得那東西感覺很差,其中一個被打開了,裡面什麼也沒有。

  而後,全知把有蒼紋的手擺在沒被打開的棺上,同蒼紋的細密紋理在純白平面流動,連原本在空間裡胡亂遊移的Virus也規距地隨機械運轉聲排列。

  ──Pandora System啟動,權限驗證。

  響起的電子音接近女性聲調。

  ──通過認證,恭喜您獲得新任主柱資格,潘朵拉系統領航員「Terra」在此聽候一切指示。

  「Terra,確定Virus封箱後準備執行主柱替換作業,確保冷凍休眠系統正常運作,並設定在替換結束後重啟。」

  他手在純白平面滑過,在沒有任何介面下也能俐落操作,或者說那東西是隨使用者意志而動,遠超出了電子機械,簡單幾句話就能令Virus回到大棺裡,那也說明了燐衣使用者與Virus的關係,都是真的。

  除了背影外,和樹和他視線不再交集,彷彿毫無關係一般,就算和樹再怎麼詫異與不解,全知也不予理會。

  ──歸位完成,進行主柱替換作業前請準備,注意替換程式如有任何不適都將無法中斷,請見諒,接著聽從您指示作業。

  「直接開始。」

  全知好不容易把臉轉了過來,但眼睛始終閉著,背部緊貼著純白平面,蒼紋和Terra建立連結,蒼紋和Terra的藍色網絡間沒有縫隙,當那蒼色擴張時人與物彷彿融為一體,他後仰,整著人快沒入其中。

  被Terra分解的只是肉體,但那東西不能稱作人體,人啊、二心子啊、主柱啊三者的關係明明都是如此怪異離奇,卻被用一種過份條理的方式帶過,然後合乎禮節地送走自己身邊的一切,把真正的黑暗帶進棺裡。

  步調快得不像是準備落幕。

  全知的說明和眼前所見,到底該相信什麼?

  連自己的心都不相信了嗎?

  ──警告,程序運行異常。

  聽到Terra的的警告音後,全知睜開眼睛,在五感快消失前他努力確認遺忘了什麼。

  影子罩在頭頂時,有個沙啞的聲音貼在耳邊,聽起來不太好受。
 

  「『他』不在了……這個人是指誰!說名字!」

  
  他累了,沒有回答,但頭靠到和樹的肩窩時覺得輕鬆許多。

  「你才不是什麼全知!你一直都是『席格』啊!差點就信了那些鬼話!你明明什麼都記得,在這裡的生活和家人,那些感覺都只有你自己才認得出來!」

  人在迎接最後一刻時似乎總是仰望天空,他曾試了幾次,覺得很陽光刺眼,但上面落下花朵時很舒服,眼皮下的光柔和多了,而且淡淡花香讓心裡平靜。他意識到了死亡之後的事,那種感覺很奇妙,畢竟從沒體驗死亡過,連全知也無法解答。

  也許是因為做人的價值已盡才會變成二心子,這是席格出生後第一次意識到Second時的感想,第二個心臟就是自己的一部分,在全知能力引導下他能看見真實,也確信這些必定伴隨謊言和背叛。

  不能總是讓最初之人當二心子與人們間隔閡的藉口。
  
  既然要活著,就該守住個人生存自由的權利。

  既然都會死。

  就要在最後自己去把握生命中的最大幸福。

  不是什麼東西都屬於最初之人。

  「我們的關係可沒好到要一起入棺。」黑髮搔到席格的臉頰,他不介意把自己沒入其中。「我知道你的正直善良會為你自己贏得美好的未來,甚至在某處……邂逅自己的另一半,那肯定會是個可愛的女孩……我只是、只是個『概念』,是『情報集合體』,不算活過但也沒有死亡……這是我的必經過程,你已經干預太多了……」快沒辦法開口,想多說點舌頭卻已開始不受控制。

  ──別孩子氣了。
  

  只要放手就好。

  「你再給我胡說八道試試……」

  和樹提起席格下顎,額頭緊貼額頭,讓席格不得不直視自己。

  「你這人真是差勁透頂!我打從一開始就看你不順眼了!就快點在自己的悲劇裡退場吧!別再讓我看到你這窩囊樣了!什麼全知都是你自說自話而已!我討厭你!不管是個性還是那雙眼睛!我恨你所做的一切,就像其他人那樣──來啊!用你最得意的全知看看倒底這些話裡的真實是什麼!告訴我!要我對現在這種情況撒手不管,然後背負陰影活下去嗎?作夢!就算用Second把我記憶消除再多遍,到死我都會記得你!」

  手法真是笨拙,但席格並不討厭。

  只不過這並不能阻止席格,而和樹所能說的應該也說完了,最後能帶走這份感情,算是席格初次收到、一點欣慰的禮物。

  大概沒什麼會動搖自己了,席格如此想。

  除了一樣。

  「席格,生日快樂。」

  一個活著時的最大祝福。

  「哈哈……還說我胡說八道,根本沒有人在乎我的誕生……」

  第一次笑出聲來。

  「別告訴我你也想帶這句話入棺,我不知道什麼對你來說才算祝福,那是我希望你聽的,我只想說給你聽,而且我只希望你聽我說,因為……」

  喜歡……

  「我已經……喜歡上你了。」

  席格的仰角視界裡僅剩一片光。

  非常地,耀眼奪目。

  從那裡落下的溫潤的流體滑過臉頰。
  

  變成了自己的淚水。

  他發覺自己還有一點力氣,可以為和樹做些什麼。
  
  
  

  「嗯,我也一樣。」

  

  席格最後推開了和樹。

  ■■■■

  「這一定是作夢吧?連續兩天都可以吃到這麼、這麼豪華的大餐!」

  玲宇不可置性地看著餐桌被食物填滿,尤其是烘焙的味道,糖份愛好者嗅到了藏在其中的致命吸引力。直樹一樣喜歡對她的飲食習慣嘮叨,但也不至於狠到讓她看得到吃不到才對,昨天是慶祝她歸國,今天不會是陷阱來著?

  直樹送上最後一道菜後拉椅子坐下,困惑地打量不動筷的兩人,並放任另一個沒到位的。「喂,不吃完的話可沒有下次了!」

  甜食解禁!

  「討厭,你們到現在秘密還這麼多,是有什麼紀念日?告訴我一聲我也可以準備個什麼啊,真是見外。」

  「不,只是心情。」他無所謂地回了玲宇,自己也沒什麼吃,反倒是觀察某人的反應。「而且說到就要做到。」說完取走部分食物往沙發那邊走去。
  
  「艾兒知道是什麼嗎?偷偷告訴我,草莓歸你。」好奇心已經強到可以讓出草莓蛋糕的精華,趁艾兒還沒反悔前就塞進他的嘴。

  「其實……我不清楚耶。」無辜地品嚐著額外的甜頭。「至少是好事就對了,嗯,明天草苺會還妳一顆。」

  「明天還有啊?」

  直樹的心情也好過頭了。

  剩下一人默默地蜷在沙發一角,沒特別做什麼,直到沙發一頭有重量壓下,使他滾到中心點。

  「席格,生日快樂。」

  「嗯。」

  「我喜歡你。」

  「我也一樣。」

  
  ■■■■

  「該學得東西還很多……你明明『知道』我很怕聽到這個。」

  希維爾回到起點,在樹上看著研究所裡明滅的光,那裡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他已經見過無數次,他每次想介入卻都無功而返。這個身體賦予希維爾不同的價值觀,他堅信自己體質是無敵的,所以希維爾更加納悶,為什麼在多次的穿越和干涉後總是一無所獲。
  
  他以為席格的全知能解答一切或者理解他。

  顯然他錯了。

  席格用自己的方式前進,他付出自己做為推動時間的代價,遲早有一天二心子和人們都會改變,而希維爾會是在變化中站不住腳的那個。

  不敢想像……

  「啊噢!」難得認真沉思竟然天外飛來一顆小石子,就算他不配氣質兩個字也不至於得受到這般對待。「妹妹?」

  「太好了。」在自己的歸屬四分五裂後仍能露出笑容,連希維爾也不得不佩服這小女孩。「終於找到個認識我的人了?這裡是哪裡?有看到一個紫色眼睛的男孩子嗎?」

  「妳在說什麼,我是希維爾啊!講好像失去記憶一樣?」

  「是失去記憶沒錯唷!」

  「別以為我好開玩笑就拿我尋開心,哪有人失憶還這麼理直氣壯!都說是失去記憶了,怎麼還會知道自己失憶?」

  「Second……」

  「副作用?」在妹妹平靜語氣的背後希維爾想到了唯一可能。
  
  「『機率』這東西聽過吧,我的體質是可以某種程度上進行『以小搏大』,就像剛才那樣,我完全不記得自己發生了什麼,所以才投石問……人,然後就找到你了。」

  「慢點,這跟失憶有關嗎?」

  「那是為了消除因果。」妹妹出奇冷靜地說明自己的Second。「當要開始放手一搏時Second會把我的身心調整最佳狀態,因為記憶、習慣和感情是機率裡最大的不確定變數。但是像剛才丟石頭就沒什麼影響,那只是單純試運氣。」

  聽完那番話後希維爾覺得……

  有趣極了。

  「你和紫色眼睛的男孩子有什麼關係嗎?」他試問妹妹提到的人,那肯定是席格。

  「其實沒什麼關係,不過二心子有互約手足的習慣,我把他當成哥哥,他也教我很多事,像是Second的用法,因為他是精神型,正好可以在我使用Second後幫我補回記憶,我很感激他,不管他的有什麼願望我都想幫他完成。」

  「為什麼?」

  「他很美,是個內心美好的人,對誰都細心、真心地想保護每個人,我喜歡他。」褐色的小腦袋沉沉地低下了。「就算他已經知道自己心的所屬也一樣。」

  以「概念」為能力基礎的體質相當稀少,他們接近精神型,有腦袋有想法就能隨心所欲,可是妹妹的能力會掏空自我,而全知的情報洪流會讓席格無法定型,這組合就像是雙重保險。

  真有趣。

  就算她有確定的目標和掌握完全機率還是輸了,賭輸了,在全知面前全盤崩潰。「心的所屬……」 希維爾咀嚼著這個提示。

  妹妹肯定有偷偷看過全知的斷片,用Second。

  席格的感官發展速度遠不及情報流逝速度,這就像人們所謂「身體跟不上靈魂」的狀況,在沒有燐衣的輔助下,全知只能有限度的捕捉情報才對。

  他將自己的心交付給別人?什麼時候?在哪裡?這是已經命運決定好的?還是他選擇的?

  他在成為主柱之前就已經認出了某人?

  值得信賴、以生命做代價去保護的那個人?

  「可惡。」希維爾小聲砸嘴,心裡罵個沒完。

  真是羨慕,讓人嫉妒死了。

  沒有全知他也夠聰明的了。

  「『在微渺的機率裡總能誕生出新事物』,照顧過我的每個研究員討厭我使用Second,只有他告訴我要珍惜自己。」

  「妳接下來有什麼打算,繼續找他?」

  「不。」她搖搖頭,心意已決。「既然你認識我的話,跟著你好像也不壞,可以嗎?」

  「當然。」大手牽著小手,真是不可思議,他過去從沒發現這樣的選擇,顯然他那朋友也不全然只靠全知和那張嘴。「唔……對了,妳的名字?」要出發前希維爾想起了一件事。

  「名字?我之前都沒告訴過你嗎?還真是奇怪,你怎麼不一開始就問清楚呢?」

  「那是約定。」

  和妳的。

  小小雙頰綻出粉色,她愉快地晃著希維爾的手臂。

  「是『美澄』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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