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鶴]不碎玉

malansuu三日鶴, 同人 Leave a Comment

#差點忘了這篇ICE6的無料
#其實沒什麼三日鶴情節,順勢就這樣了
#有原創路人角和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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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女人看上去很難相處。

  女中遠遠看著枯山水庭對面的女人,和服繡有金絲線的高級女官似乎是哪個好人家的小姐,髮黑如天河流瀉人間,體膚卻與庭裡砂白無異,偶爾會無緣由地淺淺一笑,對素昧平生的人皆是如此,像有意吸引他人目光讓人渾身不自在,五官總歸還是耐看的,還好她們從不並肩站,不然她就只有一直低頭看地板的份。

  為什麼這樣古怪的女人會進大奧?可想而知是那容貌出現在將軍大人附近太惹眼,索性就關在這裡。

  對於她這麼一個下級女中,麗人也是勾魂似的淺薄一笑,彷彿看透她所思所想還預見最糟的後果。她在大奧內工作已經不知減壽多少,光是看著那副看好戲的表情,壽命又被砍去一大半。

  她不清楚對方在宅邸有什樣的說話份量,總之豁出去了。

  逕自踩上枯山水,眨眼間把在庭石後警戒人的黑白貓揪到廊上。枯山水被弄亂可以想法子讓它恢復原樣,但不抓到吃了夫人錦鯉的兇手可是會出事的,到時候同僚和這個體態肥滿的小生靈都會難逃一劫。

  「貓大人請安分點,哪裡傷著我就找個大夫給您看看,餓了就弄點食物給您帶走去過您清閒的生活,伺候人家久了這點事不麻煩。」

  但黑白貓伸爪就是想抓叫人頭疼,討厭陌生人毛手毛腳好像這裡是牠地盤似的,一人一貓針鋒相對著。她頰側忽然滑過不屬於自己的髮絲差點沒叫出來,用力憋著那口氣壓下去,猙獰面孔也把貓給嚇乖,第三隻手才毫不費力地將牠接過去。

  「有?沒?嗯,沒軟蛋的,是母貓呢。」麗人徒手抓掉黑白貓身上幾隻跳蚤,「妳還想再多伺候一個夫人嗎?小玉。」

  「那、不是我的名字。」與表面上大相逕庭的庸俗舉止衝擊得她只對最後一個詞有反應。

  「有什麼關係?我記得妳的名字跟玉很襯啊。」

  「幹啥!妳是我老娘嗎?」她反射性地捂住自己口,眼球不安地繞眶打轉。一個下級女中根本沒本錢得罪上頭的人,人嘴沒個蓋或鎖的實在很難管,更何況是管別人的。

  對方抬手作勢安撫,似乎還有些被嚇著,「抱歉,妳不高興就不說了。」

  「……算了算了,我本來就跟娘取的花俏名字不太搭,或許小玉更好。」

  「我只是說意象很襯而已,別想太多,不是還有其他不得不做的事?」

  瞥向沙河被打亂的枯山水,小玉是欲哭無淚,早忘了它原本是什麼模樣,現在才發現自己對這裡的一景一物多麼沒感情。

  「這樣吧,妳趕緊安置貓夫人,這邊我幫妳想個法子。」

  「妳、妳懂枯山水啊?」平凡會限制想像力,但會抓跳蚤和園藝可是天差地別的事,小玉並不清楚女官是否真有能耐。

  「還是我要塞給妳一貫錢才肯照顧貓夫人?」

  「少瞧不起人了。」她把黑白貓抱過來。這點骨氣她還是有的,反正有錢沒命花收著臭錢有何用。

  翌日,她擔心的一切都沒有發生。和侍女們一道去替夫人梳洗更衣路上並沒有人發現異樣,連她自己也很訝異枯山水幾乎是完好的。

  「現在為那一貫錢感到可惜了嗎?」

  女官再次無聲息地悄然出現,一反昨夜的鬼祟詭異,她為了今日遊院賞花行程換上體面的舞衣,若沒認出那偏低的嗓音還以為是不同人。

  「有點了……妳是半夜去把庭師挖起床趕工嗎?」好不容易可以鬆口氣,她也懶得裝模作樣,一貫錢夠她給老家打理整年的柴米油鹽醋,「還好同寢願意幫忙照顧貓夫人。」畢竟一年中可以離開的次數屈指可數,奧女中與外頭世界緣分淺,同為飄零世間的微塵,互相幫助一下多少能填補內心的空虛。

  雖然安頓下來後不會亂來,不過看上去身子不太好,因為一直夫人夫人的叫,她才注意到貓夫人是有孕之身,怕要是在寢間產下一窩貓崽還是會事跡敗露。

  「哈哈,好極了!」從女官豪爽的仰天一笑中,小玉才發現其實沒多少役人像她一樣高大,「貓夫人的事妳就不用煩了,有安全的地方待她自個兒會想辦法的。」

  小玉向管事的打聽過女官的名字:鶴丸。果真是鶴立雞群,懂算數與勞務,據傳有幽會的對象,這也說得通為什麼會在晚上碰見她。鶴丸是被御台所挑毛病也能全身而退的人物,就算操著一口京都腔她們仍是不同世界的人,完全沒有遊戲好玩,她自有辦法拒絕陪笑討好,自由自在彷彿像籠一般的宅邸裡也有天空。

  揣測主人的意思是有罪的,但小玉認為將軍當初看到的肯定不是一個女人,只是中意這異女子的新鮮感。

  至於女官鶴丸到底是什麼時候來大奧的?這點一直問不出個所以然,好歹是個有血有肉的人,行止反倒像難以捉摸的幽靈,眨眼間就消失。

  小玉沒有空去思考深度鶴丸認識的機會,八卦倒是想聽一些,內心一部分覺得人家只是個愛說風涼話的女官,卻又想著偶爾看到鶴丸帶幾條魚和茶點過來叨擾也不錯,古怪的希冀不禁讓她質疑成為奧女中的初衷,成天淨期待一點點小確幸。

  她們女中一行望著試毒完畢的中年寄蹣跚步出御膳房,中年寄背後一個巨大的壓力如影隨形,嚇得她肌骨打顫無法抬頭。

  那不是御台所大人和她們這些女中該有的距離,視線神經質地盯著中年寄隨時可能曝露出來的破綻,她們一直敬為半神的存在在廊影下雙眼孕育著彷若半妖的陰森光芒,將規矩踩在腳下任意而為,而御膳房,她們目不能及的地方似乎在孕育某種妖異,濕糊黏膩的黑暗順著感官在她們大腦皺褶裡爬行,埋入恐懼的卵控制她們一言一行。

  服從、服從、服從。

  不可置信的聲音在腦內作響,她打算用她們的血肉織出阻擋命運洪流的網。

  什麼樣的命運會吸引到妖物在此悄然築巢?小玉只想得到將軍大人。

  「嚯──」御台所大人從意念的思弦捕捉到小小的波動,她角度不自然的回首彷彿頭身分離,「汝在、揣測、主人的、意思、嗎?」

  壓力逼她伏首,她的面容、她的意見全都不重要,祈求魔鬼放過自己微不足道的生命。

  令人絕望的是,妖異並沒有應諾她什麼就此擦身而過。

  可笑人生未竟,無常先來到,她也有到此為止的念頭。

  如果能在最後的最後記住櫻花美景就好了,她並不懂和歌古詩中的情意,直覺得被粉嫩花瓣所妝點過的東西都散發著無比甜美的氣息,像是糖球上再撒了一層糖霜,甜膩得將四肢百骸融化,和從爹娘那裡收到可口點心的記憶重疊,那是種被珍惜的感覺。

  比起怕死更多是覺得不甘心,沒有好好用這條命活出自己。

  絕望使得身體逐漸感覺不到時間流逝,她繼續做著一名無足輕重的女中,老實地盛裝料理成為風景的一部分,隨著列隊前去花園,沒有什麼特別掛念的事情能將她從逐漸失色的世界拉回來,求生意志猶如風中殘燭──

  「這次我可不會幫妳喔。」

  樂舞就位,女官莊嚴的紅化妝下蹦出個淘氣鬼臉,但不是帶著冷嘲熱諷。

  「因為我是來破壞這一切的。」

  她所邁出第一步彷彿踩在心頭上,擠弄出旁觀者心脈裡沉澱已久的壓抑和不滿;太刀在弦音起落間居合出鞘,刺眼鋒芒逼得狂骨四方湧現與御台所大人站在同一方,身為舞者面對妖異武士駭人面目依舊不為所動。

  形骸魁梧的鬼面武者步伐出乎意料輕快,風壓將枝上初芽也捲進他們的暴戾,大太刀直劈將舞台碎成兩半,鶴丸頓時間身體懸空任碎片割開皮肉,不過她也趁勢前傾用纖細手臂壓制住大太刀,旋身躍上兩腳扣住鬼面武者鐵柱般的粗脖頸,衣袖隨白刃殘像飄揚彷彿仙鶴展翅,刀鋒無阻力地滑入對方眼窩游移,噴湧的血花與櫻瓣交錯互相染色。
  
  不管那個正在大殺四方的是什麼東西,眨眼間就變白頭,表裡如一的素白肆意地吸取敵人鮮血,小玉更加確信女官只是一種假象,這一切都是她一廂情願地誤會。

  鶴丸訕笑,像是把他們凡人的生存恐懼當浮雲。腳踩骸骨的模樣,傲慢中混雜著天真爛漫。

  曾經被她們這些女中認為是安身之所的一屋一瓦崩解,所有珍稀壞滅,徒然的赤紅四濺、櫻花零落──世界天翻地覆地變化。此刻小玉焦躁得想大笑哭叫,已經明白眼前的生殺不屬於他們人類,她竭盡全力拉上同僚們離開這裡,拔簪散髮用力刺上任何膽敢對她們出手的爬行骸骨,途中用力過猛不慎傷到了自己和磕絆跌撞,疼痛卻沒有在身上停留。

  ──看吧,我也是辦得到的。

  凡人並不脆弱,只不過未經打磨也沒能發掘自己有如此強大的求生本能。

  原本想著再見面之後想對鶴丸這麼說,她在乎的東西比想像中還多,鶴丸可能也是其中之一,可是當下來不及回首,隨之而來的是一夜間的淡忘,和殘留在聽覺裡的一個不適合自己的名字,像是遭遇神靈的惡作劇,對於災難的記憶變得曖昧不明,但大難不死──

  「……必有後福嗎?」小玉撣掉手上的灰塵時心裡並沒有太大起伏,她還在估算回鄉路上該備多少盤纏和飯糰,或許去中意的地方幹點活籌錢再走也不錯。

  她不是堅強的人,無法用平常心繼續守候失去將軍大人的夫人,但夫人似乎也不需要她們憂心。關於戰爭與幕府的去向夫人自有盤算,大奧遲早會成為虛幻,這裡既找不到女人的幸福也沒有能滿足靈魂的東西,多餘的留戀只是徒勞。

  「琉璃,三姨找到了可以載我們一程的人了。」

  「好極了!省下一筆正好。」

  「……琉璃,平常叫妳名字都不理人的,好像離開這裡一點也不覺得可惜。」同樣身為前女中的同寢看到她的轉變稍微有些意外。

  「別瞎說,我本來就是這樣。」琉璃這名字不差就是太過引人注目,她原本入奧只想著低調做好自己的工作不要惹事,可手眼就是不聽使喚會被八卦和奇人異事吸引,順手撿來的大小毛球就是惹她疼,捨不下任何一隻,現在恢復老百姓身分只是剛好,「唉呀,我家貓夫人和小鬼呢?」

  貓夫人三個孩子從壁櫥後蹦出來襲擊兩人的腳,在這個不大不小的寢間就她們可以刺激貓科的狩獵本能,母親則是叼著最年幼的寶寶姍姍來遲。

  「我的夫人啊!怎麼還有一個小貓崽?」琉璃將三花貓幼崽拎過來瞧,「來,姐姐抱一個,正好有多個名字可以給你用……什、這隻是有軟蛋的!」

  「當真啊!」她們打娘胎以來沒見過公的三花貓,比起大奧裡什麼可敬可畏的古老寶貝,這個反倒有種魔性叫人想伸手去確認,不安分的手理所當然被琉璃拍下去,「妳以後說不定會走大運呢。」

  琉璃一瞥她的貓夫人,牠抬頭挺胸得意地喵喵叫,就算沒有人誇獎,牠永遠為孩子們和堅強活下來的自己感到自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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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信鴿彷彿從鶴丸眼瞳深處看到自己的末路,不是被烤了就是做成了煙燻肉,怕得不敢在鶴丸手裡動一下。原本只有審神者可以差遣牠們信鴿,如今情況緊急,刀劍男士有求於牠,牠也照樣辦了還是沒有一個人滿意,果然壞了規矩的下場就是活該變火腿三明治。

  「又不是小孩子鬧什彆扭,別拿信鴿出氣!」

  長谷部一吼姑且是把鶴丸給吼乖了,信鴿挪挪鳥爪想趁機把護身鈴拿回來還是被瞪了一眼。

  「我又沒有搞砸任務,換作是你突然被喊回來你氣不氣?」他的外型太過異色沒法跟其他刀去主張攘夷的長州藩執行任務,就是賭那口氣證明他動真格偽裝臥底也幹得不差。

  「秘密行動沒有所謂的成功失敗,再遲一點檢非違使都要找上門了。」更何況是瞞著政府的秘密行動,長谷部自己都沒法把這幾個字說出口,他還是信不過在從政府部門轉來沒多久的山姥切長義。

  政府有謀略、敵人有戰略、他們只有應對策略,眼下審神者的時間線成為敵人的目標,作為審神者的刀劍男士,實際上他們的話語權微乎其微,打探審神者的時間線終究是有禁忌,只能悄悄瞞著政府自己先出招。

  「我倒是覺得我們狀況不差,主上成為審神者之前的平凡時間短很好鎖定,卻不讓人好找。」找到審神者,就這件事鶴丸沒辦成,幸好溯行軍沒比他幸運,把他們打到撤退至少保證審神者的靈壓回穩,否則他就不能在這大口呼吸有紫陽花香的新鮮空氣。

  鶴丸現在只想快快把衣服丟下去洗,套上寬鬆舒適的作務服滿地打滾,轉念一想既然長谷部那麼愛管事,索性把衣服也交給他管了。

  本丸裡短刀依舊是多數,見到他們放心的表情他姑且是鬆了口氣。利用棉質足袋的低摩擦力滑過去打聲招呼順便抄走小亂點心盤上的奶油泡芙,能來點高糖又夠份量啃的東西對他來說正好。

  時鐘這玩意兒在本丸裡只有兩個地方有,一是廚房、二是飯廳,就連審神者都不太用時鐘,他自己向來是觀察其他刀的作息確定時間,歌仙不准他們在晚飯前一個小時吃點心,加上每日勞務結束的時間推算差不多就申時。

  「這麼快就卸完妝了?」

  鶴丸可以確定是申時過半個時辰,因為三日月哪怕出勤也從不錯過鶯丸剛進新茶的時機,他在緣側的專屬位子能一覽庭景和彼方山水。

  「一隻手抹一抹就完事,想看的話你跟我一道去大奧調查不就行了?說跟陸奧守去長州藩看看末代武士長見識,搞得像是修學旅行一樣。」

  「鶴的直覺確實靈光也處理得漂亮,這趟沒有生什麼麻煩事才能好好瞧瞧攘夷的前前後後歷史進程,爺爺沒虧啊。」安撫鶴丸的牢騷也就兩三句的事,就說跟他走一趟長州藩不會被剃成月代頭,他髮根可都好好地扎在毛囊裡。

  三日月是看到了變革的激情,被戰火燃燒的生命和幕府餘燼,怪的是,心中波瀾並沒有被那些持刀的末代武士們牽著走,相當長一段時間安身於和平的時代之後,更容易明白群體意識會有起伏消長,就像輪齒與齒槽的關係在「時間」這一軸芯的旋轉之下咬合創造每一段時運。

  「把開國的影響和武士的自尊放一起比較很滑稽啊。」刀劍在當下隨潮流推移成為象徵物更有利於安穩的百年是不爭的事實,在「時間」概念裡並沒有好壞對錯,三日月始終認為他們的修為不足以參透森羅萬象的道理,不禁揣測起了時空政府是否想扳倒溯行軍之外的他物。

  「道理明白就點到為止了,但是被認為白幹活我可嚥不下這口氣。」鶴丸拿奶油抹抹三日月顎緣,「你跟攘夷志士混的時候明明有長鬍渣,眨眼間就滑溜得像嬰兒肌是什麼巫術?鶴丸國永的小世界動搖得可厲害了,這你認不認?」任務期間他們只能用信鴿或私下交換情報,他夜盲症根本看不清那幾毫米的變化。

  「哈哈哈,燭台切一向很會打理啊。還能讓鶴感到吃驚也不枉為刀劍男士了。」

  談笑融入斟茶聲,鶯丸勤快地多補上一份茶點,倒是後來跟上的三花貓客人在他腳間靈快地繞幾圈八字差點讓他栽跟斗,毛球像是道歉似地伸長下顎讓他搔兩下做為賠禮,而後縱身一躍擠進三日月與鶴丸間的縫隙。

  「呦,小妖,看起來很精神嘛,屁股還疼嗎?」

  ──感覺屁股和蛋蛋都受人關照了,大概是託某個老不死的福吧。

  「軟蛋(たま)?」

  ──是魂魄啦(たましい),咱這麼可愛的貓咪怎麼會說出粗俗字眼呢。

  毒辣的三毛貓伸出兩條尾巴撢撢灰塵挪出可以舒適翻肚的空間,牠不久前靈力盡失尾巴無力奄奄一息,百年修為差點付諸流水,稍微動動腦筋多少猜得到大家背著牠做了什麼,不該讚許但苛責又有些太過,牠只打算睜隻眼閉隻眼,在被太陽曬暖的木廊上盡情翻滾。

  「喵──」三毛貓嗅聞到鶴丸身上似乎有股懷念的味道,情不自禁發出小奶貓的撒嬌聲。

  「怎麼啦小玉,在討摸嗎?」鶴丸懸著手亂轉一圈確定不會被刮下一層皮才放心貼上去。

  雖然長命成妖,家人都不在了,不過顯然老天爺另有計畫才把牠跟這些有金屬味的付喪神湊在一塊兒,並且讓牠從歷史修正戰爭的前線存活下來,牠小小一隻貓又無以回報,只能以審神者的身分為自家刀劍男士們感到驕傲。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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