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心理相性 (戀愛遊戲怎麼可能只攻略一個人就可以破關)

malansuu降神第五集 Leave a Comment

  純白景緻印入眼底,身處的空間到處都是方形物,方形的角看起來很銳利我不是很喜歡,身下有柔軟的觸感,八成是床吧?光從窗戶射進來,白色房間反光變得刺眼,儘管是內無人,心總覺得平靜不下來。

  我靠著膝蓋不想讓胸口空空的,這時候才注意到自己的衣服也和房間一樣是白的,衣服沒覆蓋到的部份用白布纏著,不是很扎實可是我不太會弄。

  床邊的隔簾後有人影在晃動,是個大人,可是拉開隔簾後根本沒有人那。

  還好沒有人。

  不知為什麼鬆了口氣。

  回到床上繼續維持同個動作,也不知道該做什麼,如果能就這樣睡著當然最好。

  這時發現眼皮與膝蓋中間的狹隘視野裡出現了其他人。

  有個女孩子坐在窗邊。

  正確說窗戶是開的,她就坐在邊緣上,靜靜地環視這個小房間。

  金色漸層的頭髮如弦般細緻,被撥動時好似連風中都有旋律,髮絲交錯在藍天下就像是碎在水面的波,波紋中心的人比陽光還耀眼,只要她笑著彷彿一切都是美好的。

  女孩也是一身白衣,不管是衣袖還是裙擺對那嬌小身型來說有點太超過了,她本人看起來不在乎就讓衣裳隨風鼓動。

  這個角度看得到她一只淺藍色眼珠,宛如來自湛藍天空的碎片、自然的色彩。

  我覺得……她很像某個人。

  這說好像不對。

  我認識的人中好像有幾個人跟她很相似。

  看得出神時她站了起來,飄邈的身影逐漸和藍色融為一體,藍瞳仰望著外面而後又瞥到這裡,她微笑,腳趾離開窗邊,向後一仰便消失於景色中。

  我走到窗邊,手伸了出去,摸不著任何東西。

  鳥兒即使能飛翔於天空也必定要停下讓翅膀休息,她卻像屬於這片藍般。

  
  那她就是魚的化身了吧。

  重新回想了一下她跳下去的瞬間以及不受拘束的自在感。老實說……

  我有點羨慕她。

  ■■■

 
  睜開眼的瞬間還未能確定自己身在何處,直到看清眼前是那雙黑瞳意識才逐漸清晰,在上面的人挪了一下位置後我立即認出自家的天花板。

  「你回來了啊。」

  「……我回來了。」沒意會過來霜因在說什麼就直接回他,的確我是從夢境回來了。感覺夢裡混著過去經驗,不像之前那樣容易忘掉。

  我現在似乎是腳放在床上、人躺地板,霜因還壓在我身上,頸子溫溫熱熱的,仔細一瞧那是霜因的雙手。不知道是怎麼變成這個微妙姿勢,不過剛醒來嘛,一定是睡昏了。

  霜因鬆手後我覺得呼吸順暢多了,他再確認一次自己的手,而後也用跟我一樣姿勢躺在旁邊。

  「你剛剛去哪裡了?」

  「嗯……有點遠的地方。」我在想那是不是……小時候?這只是猜測,因為我對那時候毫無印象。

  「深呼吸一下。」我照霜因的話做,他也一起深呼吸,讓空氣充滿肺腑後可以感覺到血液流動和自己的心跳。「我以為你去了我以前去過的地方。」

  那是哪裡啊?

  霜因說了些我聽不懂了話,我還以為自己還沒清醒。「嗯?話說回來,這裡是我家耶?」已經回來了啊?試著想從霜因口中問出什麼,他卻避而不答。

  「什麼都別問了,好好休息吧,波見醫生要你明天去找他。」

  波見醫生!

  在就診室裡的記憶似乎到一半就中斷了,雖然他沒有說清楚,大概也猜得到和什麼有關。「對了,天堂他們……」

  「已經回去了。」

  「什麼!」他們真的是來匆匆去匆匆?行李跟書……咦?不見了,收得太快了吧!「什麼都沒說就走了?」

  「我是看不出來有留訊息的痕跡。」就像霜因所說,沒有書堆和拌嘴的聲音,確實是這房間原本的樣子。

  還想問的東西還好多啊……

  難道他們沒有過以後有可能見不到面嗎?亦或,無關緊要。只要人不在不管怎麼想也是白搭。和霜因一起望著天花板,身上制服很薄可以感覺到木質地板的溫度。

  「明天就結業式了。」

  經霜因提醒後我才想起來即將來臨的暑假。

  ■■■

  結業式理所當然地就是清理教室和聽老師提往後要注意的事情,學期成績和補考名單暑假中才會公佈,在那之前可以讓自己放鬆一下。

  「其實這次大家主科的成績並不理想呢。」面無表情後突然露出微笑,同學們都想像不到平常溫柔敦厚的白老師也會讓人有恐懼感。「當作是給自己一個警惕,利用暑假充實自己之後就要開始好好開始打算三年級,至少別讓自己還在原地踏步。」這番話想必不是為了訓斥,老師只是說出未來必定會面對的現實。「然後還有一點必須提醒,之前發生的『天使塵事件』。」

  那是不久前發生的大事件,「天使塵」為人們口中所謂的「致幻程式」也就是「虛擬毒品」,透過電子傳播媒介刺激五感,但天使塵有別於虛擬毒品,它並沒有所謂成癮症狀,只擁有對人體單一的破壞性卻因為媒體傳播力加持下才變得一發不可收拾。

  我們曾觸及事件邊緣,不過是以遊戲角色身分,沒辦法再深入。

  就我所知,事件真相被壓下來了。

  無法再出現於大眾面前,天使塵的真相將會隨時間石沉大海,老師並不會告訴學生什麼,只是照公文簡單宣導幾項要點,這部份有聽跟沒聽是一樣的。

  「還有就是羽生同學……」白老師心不在焉地操作電腦,突然提到本來應該會出現卻不在座位的零。

  老師講話時同學們有時會飄到這個無人座位上,結業式都快結束了零還是沒回來,有點擔心是被什麼大事延誤。

  不過這時遲那時快,教室門敞開的聲音正好接了白老師的話。

  「不好意思,我遲到了!」  

  是穿著便服的零,手上還提著行李。

  「羽生同學因為沒帶學生證被教官攔在門外進不來。」所以老師剛剛是邊開證明書邊報告。「先前重點事項就不複述,剛才要是同學們沒專心聽的話要注意了,最後祝大家有個愉快的暑假,好──下課。」

  一下課同學們興奮地圍著零聊天。

  「羽生怎麼這麼慢才回來!」

  「家裡那邊有點事情耽誤了,還好不要緊。」不好意思地搔搔後腦杓,輕巧地把事情帶過。

  「被教官攔下來也太誇張了!」

  「我穿便服嘛,然後急著過來忘記帶學生證。」零偶爾也會犯迷糊,糗事讓大家笑一笑就算了,但他還是有守約回來這裡。

  「我們都已經把整潔工作做完了,總覺得有點不公平吶。」

  「來玩懲罰遊戲?」

  「懲罰遊戲好!」不管懲罰遊戲是誰提的,只要覺得好玩大家就會跟著附和。

  「之前韓同學有提再寫一次期末考卷,不過好像有點晚了。」

  「丟游泳池?」

  「好像不錯耶!」準備放假的學生和脫韁的野馬一樣。

  「游泳池水應該已經抽掉了吧?」我記得暑假前應該會抽掉清理,過一陣子才會再放水。

  聽到這裡班長露出苦笑。「其實還沒喔……會長吩咐過管理處晚點再抽,還說大家要玩就要趁現在。」

  會長她……她根本就是想在旁邊看好戲嘛!

  「我跟零還有約,如果他弄得全身濕我會有困擾的。」只有霜因站出來替他說話。「我們約好了,對吧?」再一次向零確認。

  「嗯……約好了。」

  雖然澆大家冷水,至少確定零不會被同學們丟進游泳池,原本打算拉零去玩的同學們也打消念頭再重新拉人,把懲罰遊戲丟一邊,現在不怕沒時間玩只怕沒有伴。

  「七穗也要直接離開嗎?」班長拉住默默收書包的七穗,對天堂他們不告而別班長一直覺得惋惜。

  「嗯……因為我的考試已經結束了,如、如果順利的話,希望可以遇到像這樣……總是很熱鬧的班級和同學。其、其實有點後悔呢,當初怎麼不早點來報學校一直待在研究所……」已經錯過認識朋友的機會,不想再錯過一次,七穗是這麼說的。「那個,真、真澄。」

  「嗯?」

  「我說話還是說得很不好,就是那個……」為了後面的話她煩惱了一下子,最後還是開口:「下、下次在見面的時候,可以好好聽我說嗎?雖然可能會是無趣的話。這、這樣講會不會很奇怪?」

  「好啊。」好像是說出來了又好像不是。

  「我、我還得去跟老師打招呼,先失陪了!」

  七穗離開後就只剩下同學們的嬉鬧聲,等大家確定各自的預定要做紛紛出教室。

  「小班要不要跟我們去市中心玩?不會已經排打工了吧?」有同學問我。暑假的班是還沒排,不過今天已經有約了。

  「不用了,我還得去看醫生。」

  霜因連忙收拾電腦跟上。「等等,我跟你一起去。」

  「你不是跟零有事嗎?」

  「咦?呃……不,那是……」他們互看彼此一眼,像忘了這回事般。

  「反正那邊沒什麼啦,去也只是一下子,如果晚點還要去哪可以到時候再叫我。」我猜今天去醫生可能會動肝火,不想霜因他們也來。

  而且我還有話想問醫生。

  ■■■

  波見醫生天生就是會嚇哭小孩的臉,眼神、氣勢、個性都不是說很圓滑,尤其在白色就診室裡壓力更大,如果醫生不熟悉就會覺得自己隨時會被譴責一樣,就算現在十七歲了還是偶爾會有那種感覺,不過威嚇性也僅只於外表,給醫生看過的二心子觀點都還蠻兩極化的,不是會黏醫生就是會怕醫生。 

  「這次醫生大概很生氣吧?」

  明明受了醫生不少照顧還是懷疑了,關於自己的事。

  難得比醫生先到就診室,昨天被弄亂的痕跡還未收拾完,像被棄置般、空無一人的白色空間今天看起來格外寂寞。在等醫生的空閒把這裡整理一番,絕不是因為看到東西亂堆很礙眼。「畢竟我也有一點責任吶……」

  檔案和病歷表散在桌面上,似乎是之後才拿出來的,順手收好歸檔。

  不過。

  下面有樣東西看起來與眾不同。

  非常破爛的記事本,書頁頁緣甚至已經泛黃腐蝕了,紙張到處都是褐色斑,隨便翻翻內容,裡面是用我看不懂得語言所寫,每篇章上頭都寫著日期,有可能是日記之類的。這麼舊的書翻一下灰塵就到處飛。

  不只是灰塵還有另一樣東西掉了出來。

  拾起落在地上薄薄的紙片。「對了,醫生有亂夾東西的壞習慣。」很容易在資料盒、檔案夾的縫隙裡找到醫生的私人物品。

  那是張彩色照片,外面有用護膜加工,似乎是被保存下來的。

  照片中有六個人,以近照來說在六乘四的大小裡是擠了點,但照片裡的人表情並不是如此,都已經是大人了卻還像小孩子那樣吵鬧的畫面,有快樂的、嚴肅的表情卻覺得這些人感情並不是不好。

  有四名男性和兩名女性。

  
  波見醫生是其中一員。

  和現在比起來年輕許多,身穿白袍,那嚴肅表情好像放好幾年都不會腐爛一樣,然後有一對男女黏在醫生左右兩旁,男的也著白袍可是尺寸太超過,袖口處折了好幾折,和醫生不同,白袍男子纖瘦身型下還有幾分少年氣質,笑容天真得像孩子。

  醫生旁邊的女性除了挽著醫生的手也把白袍男子拉近,三人看起來相當要好,那位女性給人感覺親切圓融,充滿喜悅的面容讓這張照片多了些溫暖氣息。

  另外有對男女親密地膩在一起看著醫生他們,西裝女性推眼鏡微笑,給人精明幹練的印象,和剛剛那位是完全不同類型,她靠著的男人正在工作,手上資料和筆在拍照時都沒放下,無所謂地笑著。

  最後一人像個旁觀者般,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除了醫生旁邊的女子外,男性中屬他和穿大尺寸白袍那位三人看起來最年輕,雖然同樣是白袍搞不好還只是學生。

  是同袍嗎?還是朋友?

  不知道這照片醫生是不是故意收起來的。

  在好好地看一次,發現跟醫生一起的那對男女不是普通人……他們也是二心子。
  
  髮色都是染髮常用的棕色系才沒注意到,不過眼睛隱約透著微光,尤其是位親切的女性,顏色和我一樣是碧綠色。

  原本還想看看可以在裡面發現什麼時,就診室大門忽然開啟。

  一時著急又把整理好的東西弄亂了。
  
  「你在做什麼?」

  「沒、沒……」瞬間心虛了。「醫生,這次真的沒事,真的。」

  「有沒有事是我來評斷的。」波見醫生的語氣聽起來有些不耐煩,也有可能是被炎熱天氣影響情緒。「東西先放一邊,過來坐下。」我當然是乖乖照醫生話做,醫生沒多說什麼,和往常一樣做些簡單的觸診,夏天的熱度讓人有點受不了,光是皮膚間的接觸就覺得好燙。「很難受吧?」

  「咦?」

  「你有輕微中暑。」

  我還以為是什麼大事!「的確今天感覺有點暈暈的好像怎樣使不上力。」落枕、失眠再加中暑……體力好像真的變差了。

  不過醫生也沒再做更深入的診斷,單純口頭上關心一些身體狀況。「你的同學呢?」醫生問道,我只想得出一個人。

  「霜因的話他今天跟別人有約。」

  「是嗎?」隨口應了一下,而後醫生說:「你可以回去了。」沒有做記錄或開藥,今天的醫生有點奇怪。

  「醫……」

  我還未開口,只見醫生手指交錯擺在唇前,「我不管你怎麼會想去查識別碼,不過我的確有隱藏事實,被責備、鄙視還是恨我我都能接受,但我絕對不會說真相及理由。」

  我仔細聽醫生的每句話,聲音彷彿是隔著一面牆傳過來般,和我當初想的不太一樣,儘管溝通時醫生帶著相當強的防禦性仍有溫柔的部份存在。

  「從你小時候就一直看著你長大,我沒辦法放著你不管。」

  從小時候……那包含我進入舒奈亞家之前嗎?
  
  「醫生,讓我確認一件事就好,這樣的想法可能有點奇怪,只是最近發生太多事了,醫生,就算一點點提示也好,拜託你告訴我。」

  「只能一個問題。」醫生允諾。

  「所謂的『研究所制度』到底是想否定二心子的什麼?」我知道醫生並不是研究所的人,但應該不至於完全不了解。「絕對」兩個字只會讓研究所制度成為二心子的墓碑,要是能得到答案說不定我想找的東西就在這問題的解答中。

  起初醫生有點不情願,他這一沉靜下來想就過了兩、三分鐘。

  「血緣。」

  因為醫生放慢說話速度,我可以聽得很清楚。「二心子的遺傳學部分漏洞百出,研究所制度可說是隱藏這點的煙霧彈,當然,這是我個人的回答,除此之外的我就不說了,現在還不是時候。」

  「那就好了。」

  「嗯?」聽見我的回答反而是醫生愣住。

  既然醫生都說可以回去我也想早點回去,拿著書包到門口,明明還在不舒服卻覺得心情放鬆了不少。「表示之後我一定可以聽醫生親口說吧?」原本還有點怕怕,確定醫生的反應後我才說出昨天的事情:

  「其實那時候我什麼都沒看到啦……」

  未親眼確認搜尋結果前記憶就中斷了,我也不敢斷定當時的搜尋設定,畢竟操作的人不是蘇西醫生或我,當下會失控最大原因果然還是那股莫名的「壓力」,像是咒語一般印在記憶上,綠色幽靈所創造的灰色氛圍間接被天堂擴大,一時間我真的迷失了。

  醫生的最後那句話讓不安的波安定下來,可是除去我想也只能靠自己。

  「居然敢戲弄大人。」剛毅的眉毛揚起了一邊。「這次就算了,下回再犯就是用鹽水清洗傷口。」

  光是想像就好痛!

  醫生自己說出那些是真的純屬意外卻也讓自己開了個不好的先例,絕對不可以再得罪他第二次。「那我就先回去了。」

  「真澄。」在門關上前醫生叫住了我,確實喊著「真澄」這個名字。「我不是個好醫生,讓你失望了。」
  
  就算如此。

  「我還是想相信醫生。」

  ■■■

  回到住處後我沒有直接登入遊戲,一直等到凌晨整點才上線,考完試後應該是因為可以和大家見面雀躍不已,現在反而想避開相聚的時間上線,甚至看微電腦小心確認其他人的登錄狀態。

  機械音擦過耳邊,眼下的世界為天鵝絨般的黑幕籠罩,翡翠大陸星光稀薄,是小妖精們活躍的時間。

  久違了,這個世界。

  在龍骨聖地裡唯一可以說話的對象只有緋色英雄的上司。「卡楚大人,我想用一下御史的樣子去見某個人。」

  深沉的龍息後沙啞低沉的嗓子吐出了一個字:「可。」

  換上一身純紅就變成了龍神御史。

  現在這時間去找「幽靈」正好。

  我沒有清雨的名片或者說他有沒有名片我都不知道,如果硬是要找他會不會適得其反?只能憑自己的感覺,不要把力量都耗在搜尋行動,我選擇被動的方式,閉上眼,走一步算一步,運氣好的話搞不好就這麼撞到也說不定。

  夜風吹動著披風,我迎風而行。

  草被自己的腳撥開,發出沙沙聲。

  再走一段,似乎踩到了樹根,往旁邊避開繼續往前,風似乎越來越強。

  睜開眼,只有一條與夜色同的海平線,倘若再繼續往前只會被腳下的海浪吞沒。「我運氣真不好。」盲目而行果然行不通只好另外想想辦法。

  回過頭,森林的最底是黑暗,在無月之夜裡黑暗彷彿可以具現化,景色已經一半沒入其中。我常常覺得遊戲裡的日夜變化很快,今天卻覺得好漫長。頭還在脹痛,有點後悔沒先休息一下再上線。

  照原路回龍骨聖地,依然不死心地探探左右。

  這裡有點眼熟,似乎是塊高地,可以清楚看見EPIC城,不知道律他們是不是也考完試然後好好地推動公會活動、不知道今天自己的團員是不是也有上線互聊近況然後等著一起討論去下個大陸的事。

  想回去了,回到旅團剛成立的時候。
  
  這當然是不可能。

  只是夜中散步一時忽然冒出的寂寞感觸。

  卻可以召喚「幽靈」。

  「清雨……」還是一樣隨性,隨地倒了就睡的壞習慣完全沒變,點起小火走近看確實是清雨本人,水實並沒有跟他在一起。

  單單以樹葉堆和未加工布料做床,野宿也可以露出如此安心的表情。

  他沒想過有人會像我一樣將劍鋒抵在那無抵抗力頸上?

  鍊金怪傑,不單是用字句施術,他連自己的身體都是屬於某個大型魔法的元素般,而且是為了水實而施展的魔法。水實一直朝著自己相信的方向前進,對太晚注意到這點的自己感到懊悔,既羨慕又嫉妒已超前的人。

  夢中人沒有開口,安穩地酣睡著。

  ──那一刀隨時可以還給我。

 
  我有可能在這裡實現那個約定。

  清雨的身體與眾不同。

  但這一劍下去,會是數據殺人?還是我殺人?

  「真高興你來找我。」劍鋒顫抖的同時他也醒了。

  「有什麼好高興的!」

  「就算那把劍指著我也不會下手,所以你是特意來這裡跟我見面的吧。」不知是否睡迷糊了,清雨一臉愧疚表情,他拍拍旁邊的空位說:「抱歉讓你跑來跑去,這邊很舒服喔要不要過來?」

  「我幹嘛躺你旁邊──」

  三不五時就會被他激到,頭又更痛了。

  「真可惜。」清雨苦笑後起身。「那你這次要跟我聊什麼有意思的事?」

  「等等,在那之前先答應我一件事,就算是聊天,接下來的話裡我不希望出現『謊言』。」這是網路世界裡最難做到一件事,就算清雨答應充其量只是讓自己心安。

  「沒問題,當然沒問題,我從沒想過要騙你。」翠綠的虹膜底彷彿漸漸溢出魔力,我沒辦法在清雨的勢力範圍內自在行動,唯一可以維持住的就只有「思考能力」。「興致都已經在上頭了別讓我等太久。」

  被催促了。

  不可以急,要記住絕不能又跳進清雨的文字陷阱。

  「記號。」上次見面最後談到的東西。「清雨為什麼會用『怪傑奇烏』這個名字?」放棄探究他身分的真偽,試著換個方向,如果名字只是個記號意思是誰都可以自稱是怪傑。

  「才幾天不見你就變了,真是愉快極了,我也得好好回答才行呢。」微笑的模樣不曾變過,但在夜裡似乎帶有點魔性。「聽好,『怪傑奇烏』這名字不是隨便什麼人都可以駕馭,從倒退時代累積下來的重量可不輕,何況幽靈缺乏實體,這名字的力量『一個人』是發揮不出來的。」

  將Cygnus插在地上,現在根本不是揮劍的場合,好好想想。

  「我可以解釋成……就算你不是真的怪傑,可是只要有人認同『清雨等於怪傑』……」

  「我就有辦法發揮怪傑的力量。」他接了我的話。「能力或許每個人都有,但是使有者的『名字』會讓這個能力發揮得有意義。再告訴你一點,使用這個名字的大禁忌就是『謊言』,那是會讓這個名字原有力量崩分離析的毒。我重申……」

  「『清雨即是新一代怪傑奇烏』。」

  「『亦為降神計畫的創始者及破壞者』。」

  「如何,這樣的回答還滿意嗎?」宣言完還不忘詢問感想,清雨的個性真不是普通惡劣。

  分辨真偽的工作實在太複雜了,清雨本人對自己和怪傑能力水平這點有絕對自信,我個人所能把握的地方就只有「不能說謊」,在假設清雨所說全都是「真實」的前提下我有可能探出「降神計畫」的內容嗎?「我最近聽到一個東西,是關於二心子的『通則』。」

  即使提出通則他仍不以為然。「我當然知道,不過這種東西解釋起來很無聊啊。」清雨無力地打了個呵欠。

  「不、不可以睡啊!」

  「我的原則一向是睡到自然醒,既然是被叫起來的任性一下也沒關係吧?」他伸出食指置於我眼前。「『通則』只能問一個,我不會對真澄說謊也不會誇張化,甚至沒必要用怪傑的名字做保證,畢竟那是『絕對事實』。」

  僅限一個。

  「那就請你告訴我……跟和你想破壞『降神計畫』有關係的那項『通則』。」

  清雨靠了過來,在最近的距離下我可以看見和自己相似的瞳色,但他的顏色更為清澈明晰,儘管外表是大人卻可以從他眼中發現和小孩一樣豐富的感情。「這是我第一次對別人說這件事。」

  「你有聽過或看過二心子死後的模樣嗎?」

  理性形同氣體般飄忽不定,清雨的話最還還是把我的思考力蒸發了,即使放棄反駁聲音還是不斷穿透耳裡:「二心子的靈魂並不是屬於個人,肉體消散後生命會回歸『主柱』,『主柱』支撐著的生命數量足夠在天上拼出好幾個星座了,那精巧的組織性非常美,如絲弦那樣細膩有韌性,但我既不想看到自己珍惜的人站在『主柱』的位置也不想任人改變現在的美麗架構。」

  ──那就在最巔峰時將其全都破壞。

  非一即無。 

  我拉下寬緣帽帽緣,避開清雨的視線也不想讓他自己的表情。「先別睡,讓我問完最後的問題。」說話的同時腳自己動了,一步一步地倒退,我沒自信可以聽到最後。「清雨需要的到底是『真澄』還是『真澄.舒奈亞』?」

  內心深處有東西在搔抓著,無法忽視自己對「降神計畫」一詞有所反應。
  
  是確實中暑的難受感掩飾了身體產生的幻痛,它不只擅自從我的空白記憶裡浮現……還警告我必須自重,明明是被刺激一下就會Second失控的惡子,居然無所謂地去涉入那些要命事件。

  因為是二心子,渴望得知這身軀內的一切、記憶與夢的真相。

  我打賭就算有第二次也依舊會做出不顧慮別人感受的事。

  譬如迫切地想把劍刃埋入他人血肉中亦或聚精會神地釋放自己力量擰斷別人脖子--理性渺小得令人自卑。

  真實的我。

  「你可能不知道,在這裡除了在裏世界之外我沒辦法與水實和你以外其他人產生聯繫,別人看不到、聽不見、聲音不能傳達、無法去意識『怪傑奇烏』的存在,而你是個最棒的『回應者』。」

  將身體投入網路世界,無實體的幽靈開口:「原本只要有人可以回應我就是萬幸了,不過現在『真澄』和『真澄.舒奈亞』……」

  「我兩個都想要。」

  清雨感情波動最強烈的話語直到我離開都還在耳中迴盪。

  ──真是可恨,我不是那個在此與你相遇的第一人。

  ■■■

  「這個世界很奇怪。」

  難得老實說出心裡感想,回想一下剛才的對話後都覺得自己不像自己,某方面來說還是被清雨牽著走。

  遊戲,該把它結束了嗎?

  是沒必要賴在這裡不走,但刪掉角色似乎沒辦法完全擺脫降神針對了二心子而來的古怪力量,怕是當然的可是我不想就這麼離開,更不想消去在半年時間裡累積的回憶。像是被人強迫做選擇,令人相當不快,而且頭又痛得更厲害。

  換下御史裝後就是「最弱的刃使」,這個名稱還比御史較廣為其他玩家熟悉。

  頭痛反而越有精神,比起睡意現在反而想找個人說說話。「呃……大家都應該睡了。」這就是自作聰明的後果,早知道不要挑時間上線才對!回龍骨聖地只有卡楚大人,運氣差的話還會多附送一個塞格勒斯。

  ……就算一個人也沒關係啦。

  再一下,再去一個地方就好。

  「不知道這時間看不看得到『螢』?」

  一直沒有機會再看到螢,在這樣的夜裡應該會很漂亮吧?

  除了龍骨聖地外我最想去的就是那個無名瀑布,那地方干擾少、心情也容易平靜。

  路多少還記得一點,只要接近就可聽見水聲穿透林間縫隙順風而來,瀑布的清涼水氣頓時透進心肺裡。

  抬頭才能望盡的景色中有個人在畫面底,。

  「咦?」

  「嗯?」

  這次換成一股煙味撲鼻而來。

  差點忘了大哥好像常來這裡,而且幾時上線的我都沒發現!

  「不要像個老頭一樣每次都在同個地方抽悶煙啦!」

  「別光說我,你才是別像個戀愛遊戲的主角只挑幾個定點攻略人啊!」

  「如果是大哥這一型的也太為難人了……」

  我們微笑以對……當然沒那麼簡單就了事。

  他單手抓住我掛在腰間的外套。「給我下去!」還來不及反應,被這麼一扯就掉進水裡了。「這是順便還上次的。」好像來這沒一次不落水的,比較不一樣的是今天推我下水跟拉我起來的都是同一人。「奇怪耶,你怎麼最近反應都比較弱?別嚇人吶。」

  「沒、沒什麼啦……」

  溼掉的瀏海被大哥撥到一邊。「好好看清楚,我在這裡耶,還是你想自言自語我打擾到你了?」

  「你到底把我當什麼啦。」好像有一陣子沒這麼輕鬆地跟人對話了。「要是覺得接下來的內容很無聊記得阻止我。」

  「大不了再讓你多下水幾次。」隨便說說大哥也好好回答了,害我不敢現在就把衣服晾乾。

  「大哥,這是網路遊戲吧?」

  「不然咧,你就這麼想玩戀愛遊戲?」實在過於理直氣壯反而難接下去,如果那是插科打諢的回答我搞不好已經把他推下水了。「單機RPG你總有玩過吧?」

  「你果然還把我當草包。」

  「別想太多啦。」大手一如往常在我頭上摩來摩去。「RPG是指角色扮演遊戲,特別是裡面『勇者與魔王』的定律百用不膩。」

  光明和黑暗必須和諧,魔王欲毀滅世界必定有一個拯救世界的勇者,普遍對RPG的印象絕不會漏掉這點。「在一個遊戲裡勇者就是玩家,遊戲時玩家只是體驗故事,但玩家並不等於勇者懂嗎?」

  「當然懂啊。」聽起來很簡單的道理,總覺得大哥已經在回答我還沒問出的事情。

  「這是網路遊戲。」他把我的問題變成了肯定句。「沒有魔王會毀滅世界,不同的是這裡人人都有自己的故事,所以要有比世界末日還嚴重的煩惱應該很難吧?嗯……就算有我也幫不了你。」
  
  「不會,大哥總是幫我很多。」明明是自己可以解決的煩惱卻在不知不覺間它弄得很複雜。不管是清雨還是大哥,會說話人就是不一樣。
  
  「現在才知道。」含著煙管時的表情,有那麼一點接近現實的那一個大哥,我所知道的柳影生其實並不太愛笑,有時候覺得那淺淺的笑意或許才是最大的溫柔。

  我們在這裡認識將近半年、現實則是相處不超過一周。

  總是談些不太像是網友會聊的話題,實際對彼此的認識又不深。

  不可求的答案背後有個無法靠個人達成的小小願望。

  「如果能一直……」
 
  在一起就好了。
  
  原本打算這麼說,後面的話卻被推回喉嚨裡。

  眨眼間後腦已經靠在地面,半張臉被覆上了不同的溫度,臉頰陷入掌心的紋理時鼻腔裡的熱氣返回自己身上,呼吸很難過可是嘴被蓋住說不出來。

  「其實,我一點也不想一直對人溫柔。」

  抬眼所見的那人五官已為染上夜色,惟獨琥珀石般的眼珠在夜中閃著犀利光芒,窒息感直逼腦袋,頭內側彷彿被金屬刮劃了好幾下,理性之壁越來越薄。那眼神所擁有的穿透力令人害怕,我沒辦法迴避,不能抱住膝蓋,胸前空空的好不舒服,失去掩護後心臟便亂了節拍,將帶有不安感覺得血液送至全身。

  使勁把大哥的手推回,一團混亂中我逃了。

  把角色丟著回到現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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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胃裡一陣噁心,食道只有這麼點大卻被擠壓著,前幾個小時才吃下去的食物,從嘴巴出來就變成不堪入目的穢物。

  「咳!咳吼……」

  中暑似乎佔了一部分原因,吐出來後感覺舒服多了但全身虛脫,扶著牆從浴室回到床邊休息,嘴裡的味道要一直灌水才能清掉,稍為冷靜後想起被被閒置在桌上的顯示器和角色。

  好像做了什麼不好的事。

  拿起顯示器聽,那邊仍聽得見潺潺水流聲,除此之外安靜異常。

  「我……可以就這樣關掉顯示器電源嗎?」我覺得大哥應該還在。

  「不行,現在立刻上線。」

  真的在呢。

  而且還是沒打算放過我的意思。

  緩緩戴上顯示器,瀑布景緻又重現於眼前,大哥像沒什麼都沒發生般單手托著臉頰抽煙,而我就坐在旁邊,誰都沒有看著對方,只是把視線放在前面風景。

  「今天中暑了。」

  「的確蠻熱的,難怪你臉色不太好。」

  「剛剛去吐掉,現在比較好了。」我沒想過惹他生氣或讓他反感,解釋完也只聽見大哥冷淡地應了一聲「喔」,對話完全提不起勁。「大概、我說大概啦,也不完全是天氣熱。」多少和壓力也有關係吧。「我在想,自己常常被人叮嚀要積極向前,反而會覺得很多事非自己所願,像被人拖著走一樣……」不能停下腳步否然就會失去目標,沒有後退的餘地,看到持續向前行的人們就會開始焦慮。

  走完一步後還要仔考慮下一步怎麼辦,拼命思考之後已經有點疲倦了。
 
  「想說還是說得出來嘛。」對於牢騷話,大哥的反應有點出乎我意料,手習慣性地放到我頭上。「明明就是有煩惱還硬跟我瞎扯一些有的沒的。」其實早被看出來有事,只是大哥沒有問。「要記得,別讓自己在心煩時說出會讓自己後悔的話,偶爾讓自己沉澱一下也不壞啊。」

  「嗯。」聽了之後便用最低限度的字句回應大哥。現在覺得那手掌的觸感好舒服,很少可以這樣單方面聽大哥說話。

  「付諸行動當然很重要,不過別老是只想著那些事嘛,你自己都沒發現嗎?你一句話就可以改變的事情其實有很多,『真實和理想不可兼得』,但是理想那種東西每個人都不一樣吧?」

  在自己身後、這個世界都有謎團,把旅團和清雨兩邊攪和在一起我根本不敢想,清雨和水實的存在證明了這是有辦法與肉身達到完全連結的遊戲,我所想像的降神計畫和天使塵事件所帶來的後果相差不遠、或許更糟。

  我還想跟這個旅團在一起,無所謂地繼續遊戲,這是理想。

  可是我已經無法對清雨和降神計畫視而不見,這是真實。

  側臉靠在膝蓋上時可以清楚聽見心跳和大哥的聲音:「是非對錯是完全不適用於這個世界,在這裡你可以成為自己想成為的人,都可以再擁有一個獨特的自己,可是實際看過現實的『真澄』之後我才知道你一點都沒變、一直都是這個樣子。喏,本名叫『真澄』遊戲角色也是『真澄』……」

  ──其實你一點也不討厭現在的自己吧?

  兩道痕劃過乾澀許久的臉頰流進心裡,初次意會到眼淚並不是沉重的,可以好好抬起頭,心情舒暢多了。某方面來說我是個糟糕的領導卻在短短半年間把握了重要的東西。

  不用因為對別人愧疚就急著否定自己。
 
  不用因為自我厭惡就強迫改變自己去順應環境。

  對錯得失是咎由自取的。

  「我還是覺得大哥很溫柔。」

  「是嗎?那有沒有重新迷上我?」

  「下次的話,或許會吧。」

  數據和形式並不重要,明明是一開始就聽過的現在才想起來。「放鬆後已經有點睏了,大哥,下線前再讓我確認一件事,之前很在意後來還跑去問了朋友。」

  「嗯?」

  「綠色的星星,根本沒有吧?」即使存在就物理角度來說肉眼看不到,沒辦法從旁人口中得到答案,所以想知道當時你眼裡到底看到了什麼?即使有點害怕回答之後的後果,他依舊對我微笑。

  現在正好是螢出沒的時機,比起第一次來這裡時多了更多,在無月夜裡此處多了一條冷藍色的小銀河。
  
  「像現在不就看得到了?」

  雖然大哥說話都會拐好幾個彎,相處下來好像漸漸懂了。

  我低頭,鏡般的水面反映著自己的樣貌,和現實的自己相差無幾。一粒水珠滑落打散鏡像,同時自己的眼也開始模糊。

  「謝謝……謝謝……」

  離線的光環罩住全身前,字句已經在喉嚨底擠成團塊,至少最後還來得及把那麼一點點心情傳出去。

  希望下次再見時也能像今天一樣坐在你旁邊有說有笑。

  系統提示:旅團「F.Pursuers」……

  ──正式解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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