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雨天記事 (照慣例來說一定會打斷)

malansuu降神第五集 Leave a Comment

  「太慢了。」

  無言地翻弄塊狀物體時,佈滿藥味的凝重空氣被醫生一句話點破,因為開著電腦,我還以為他是嫌網路太慢。

  「太慢是指……蘇西醫生嗎?」難得約好要做Second方面的檢查卻遲遲不見實習醫生出現。

  「你們沒有一起出門?」

  我早上確實有去叫醫生起床,不過聽她聲音好像狀況不太好,這幾天似乎是為了學校考試在熬夜用功,多少能理解兩邊兼顧的辛苦,加上巡診後的疲勞,有點捨不得強迫她起床。「難得週末,晚點再叫不行嗎?」

  「不行。」被醫生一秒否定。

  「唔……」

  空盪的醫院四樓有可以看診的地方或許很多人會覺得不可思議,就數字來看的確很不吉利就是了。醫生說不只專門針對二心子的,除了研究所以外,其他機構的運作系統本身還不健全,對人事效率要求高卻只有最低限度資源使用,所以到醫院實習這方面的意願自然低。

  「還要多多磨練才行,你也是!」

  不要啊……

  走廊間急促的腳步聲漸近,並持續了一點時間,徘徊四周遲遲沒有進門。「對、對不起……我遲到了。」狼狽地打開了大門,似乎有點害怕和醫生視線對上,蘇西醫生一直維持低頭。

  「連工作地方都會找不到……」只是無奈地搔了下後腦,沒有多說什麼。「東西拿一拿然後快去實技室。」

  「是……」回答後卻又再一次迷失。

  「是這個。」我把其中一個塊狀物拋給她。

  「這個是器材?」

  「算……吧?」為數不少的方塊以紙箱裝,這東西從有記憶就一直在這。「醫生說每年都有更換過,不過我看不出來。」因為每個都長一樣。「之前那個很要命的指環裡面也有同樣材質零件。」

  「你說會放電的那個啊!」

  「似乎是試作品。」只有我這類的體質型才有辦法做測驗,不過品質沒波見醫生所想的好所以被退回了,方塊狀的則是從早期沿用到現在。

  然後我們到實技室。

  寬廣的二分割房間便是實技室,器材相當簡陋,測驗共鳴用的儀器跟老舊的通訊設備。

  「不要發呆,妳也過來。」醫生喚在觀察窗前恍神的蘇西醫生。

  「不、不是要在待這邊嗎?」

  原本刻意製造區隔的窗口和通訊設備不知什麼時候變得無意義,基本上在實技室裡醫生都會和我在一起。

  脫下眼鏡,等待儀器調整完畢。

  在儀器影響下無意識地發起共鳴,Second活化後,方塊也隨之發光,漂浮在密閉空間中。

  「這種能量結晶是可以和二心子本身變化有反應的材質,除了解釋體質型和精神型外我應該沒有提過確認Second的辦法。」

  「分、分得出來嗎?」

  掌握Second的情況是最重要也是最困難的事情,所以醫生說:

  「當然……不可能。」

  因為連我自己啊,都跟自己的Second不太熟悉。

  「那是研究者的工作,人會成長能力當然也會成長,不論是誰一開始的潛在能力都是不可視的,我們的工作就是從本身健康狀況去進行資訊的修正。」

  或許聽起來讓人有點失望,但這就是現實,先天和後天的要素雜下去又是另一種未知數,就像才能一樣,不實際做、沒有發生過什麼,也有不知道自己有那樣的特質。

  隨意飄移在空中的方塊我有辦法將每個準確定位後進行其他運動,集合、分散、排列,比起雜亂無章的個體,方塊的運動反而有辦法操作自如。

  「這樣就好了。」醫生無表情地做完段落記錄後喊停。「把方塊回收起來檢查。」

  只不過,規格相同的方塊在每次接觸後偶爾會變得有些奇怪。

  「啊,剛才有藍色的嗎?」

  「哎呀……」純白中浮現不同的顏色,有這種狀況的不止她拿的那一個。

  「這個已經變圓形了、這個扁掉了,喔?還有畸形的?變色的話就完全不能再使用了。」波見醫生沒有特別檢選,摸起來不對就丟掉,半數的方塊都進了寫著可燃垃圾的紙箱。

  「不專心!」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當然是被狠狠訓斥了一頓,不過蘇西醫生好像比我更怕,一直在我背後。

  「真是……亂七八糟的。」沒有全力發火多半是因為檢查在週期之後沒多久。「一直不穩定也不是辦法。」
  
  蘇西醫生弱弱地舉手發問:「醫生,這樣的話,真澄以後Second到底會變成怎麼樣呢?」

  「現階段只知道或許和力學原理有關聯,而且……」彷彿注意到什麼瞥了我一眼後打住話題。「如果不先好好注意自己健康狀況會錯過重要的成長黃金時期。」

  「長、長不高嗎?」

  我的身高還不到平均標準啊!

  「所以還是要靠真澄自己加油才行呢。」就算沒有高跟鞋蘇西醫生醫就比我高,被摸頭也不能有怨言。

  「今天到這裡就好了,還沒念書跟吃早餐就快點回去。」

  「蘇西醫生妳還沒吃嗎?」

  「唔嗯……被這樣一講就開始餓了,原本還有自信忍耐的。」她臉色瞬間慘白。

  「我等等要弄午餐呢,蘇西醫生乾脆來一起吃?」就我所知,蘇西醫生好像不太會料理家事。

  「真的?唔……還是真澄對我最好了!」

  「努力當然好,不過千萬別想太多,蘇。」

  「是、是的。」

  醫生語重心長地提醒道。出巡回來後蘇西醫生除了實習外的外出時間似乎減少了,和波見醫生之間也漸漸有了默契,或許她在跟著醫生學習的途中也發現了什麼必須認真思考的事。

  ■■■
  

  上線後一樣往龍骨聖地跑,但這次我是被薩比帶過去的。

  每次完成帶路工作後就會在我頭上停留休息,不管之後發生的事情是好是壞牠都是無辜的。

  「塞格勒斯……你這是在做什麼?」

  卻下平時那身旅行者裝,簡單的無袖緊身衣下看得出手臂明顯的肌肉線條,只是現在本人滿身塵土味。

  他用沾滿泥的手抹了抹臉頰,沒清掉臉上的土反而又弄上更多。「做什麼……修理東西啊。」塞格勒斯不管說什麼總是這樣理直氣壯。不知為何四周放置了許多泥土團塊,他手上也有一個,儘管我看不出泥土團哪裡有修補的需要,小妖精們卻停在他身上,彷彿附和他的話般躍動著。

  「那是什麼?」

  「小妖精的巢啦,不然還會是什麼?」

  「哎?真的嗎?」一部份小妖精飛來在我肩上點了幾下。「可是……」隨手拾起一個,沒兩下就在崩裂了。「還是人多一點一起想辦法比較好吧?」

  「不行,讓牠們跟其他玩家保持一點距離比較好,這也是卡楚大人的意思。」

  「這樣啊……」雖然小妖精會主動跟人親近,不過牠們也有屬於牠們的生活圈,應該是這樣吧?「不過只有土根本不夠,至少還要用其他材料增堅強度才對。」

  塞格勒斯露出笑容。「就是因為不懂才找你來啊。」

  「嗯……我可以傳郵件問嗎?」

  「只是郵件的話當然沒關係。」

  如果是大姐的話她應該知道一些實用的合成道具,然後取材地點問邱比就好了。「拜託小澄了。」喚出了心燈和燈靈,今天小澄看起來狀況不錯。

  「好的唷。」接過訊息後調節燈的火燄,碰地一聲後隨煙霧消失不見。

  「怎、怎麼了嗎?」回過頭看塞格勒斯表情看起來有些古怪,笑容燦爛得不可思議。

  「沒什麼啊。」左手臂勾把我拉了過去,臉頰緊密地貼在一起。「小妖精們和卡楚大人對你的評價都不錯呢。果然,如果是真澄肯定會認真想辦法,不愧是我的……」

  撐住塞格勒斯的頭後拉近……頭擊!

  「是你太散漫了啦!」臉頰被他這樣摩來摩去也弄到不少泥巴。「整天都在發呆跟閒晃,不要老是傻笑,偶爾也正經點。」

  「傻孩子,笑容可以拯救世界喔。」

  手指在嘴角邊扯擠出誇張弧度,不只是他自己開心,小妖精們似乎也很高興的樣子。他雖然誇我,其實沒有塞格勒斯這樣的關係人做媒介我也不會在這,他搞不好都不知道自己在故事裡佔了很大的份量。

  和清雨談過後上線時難免會戰戰兢兢的。

  至少現在覺得輕鬆許多。

  大姐和邱比回信速度很快。

  材料比想像中好取得,盡是樹液或植物類等添加物,這東西加進泥土團後那硬度拿來打排球剛剛好,當然,我不會真的這麼做。修補過後已經有小妖精開始在巢裡放花朵裝飾。

  「還真是心急呢。」

  「太好了,接下來只要把巢放回去就功德圓滿了。」

  「哎?放回去?」有種不好的預感。

  「你在想什麼啊,巢又不可能自己長腳跑來,其實最常發呆的是真澄吧?」塞格勒斯在調侃人的時候也一樣笑得很開心。

  有點想試試看殺球,畢竟以前沒有認真打過排球,因為我很不會拿捏球類運動所需的力道。

  可是。

  這些巢全都是他一個人拿來的?少說也有二、三十個啊。

  「真是辛苦了……」

  「什麼、什麼?你剛剛有說什麼嗎?」

  「沒有!」一股勁地湊過來,我當然是把他推開了。

  原本想自己試著逐個把牠們送原處,但被塞格勒斯阻止了。「天氣似乎不太好,小妖精們的巢可是土做的。」天空漸漸覆上一層灰雲,溼氣讓人有點喘不過氣來。「不能讓你負責超過一半,抱歉囉。」搶鋒頭一點也不輸人。

  「我速度快的話會連你的份一起做完。」

  而後呼喚小澄和薩比。

  目眩的光輝散去後是火焰般赤紅的束裝,龍神御史再次登場,只要記得有困難記得找龍神祈禱一下,祂老人家寂寞也想跟人聊聊,然後就是我御史的工作。

  一聲口哨後塞格勒斯開口:「還挺有模有樣的嘛,害羞的英雄,我記得配套裡沒附面具吧?」

  「唔!」好死不死就是挑這個!只能拉低帽緣不好意思說什麼。「塞格……哇!」在不注意的時候劍鞘已經伸到了眼前,金屬邊緣在額前重擊一下。

  「看吧,愛發呆,哈哈哈──」

  偷襲完後就跑掉,竟然就這樣給我跑了!

  這個幼稚的大人!

  ……痛死了。

  我跟著剩下的小妖精去把巢歸位,天色昏暗加上身在密林裡有點難感覺時間流動,小妖精本身就有類似螢的光輝,照明方面沒有問題。「只是……你們家好高啊。」喜歡住崖壁上的還不少,要是沒有工具和御史能力的加持可能就一命嗚呼。

  崖壁、樹上、石縫、溪流附近之類,幾乎沒有固定的地點,如果事先知道會這樣應該先好好分區再行動才對。

  不過看把巢放回去後光看牠們團團擠在窩裡的樣子自己也覺得滿足。

  今天大家都在線上,去打個招呼也好。「不知道有沒有辦法在下雨前回去。」還剩一個巢,然後塞格勒斯那邊確認完畢後就好了。「你們家是在哪裡呢?」我問最後一個巢的小住戶們,讓牠們帶路。

  
  ■■■

  「這次是洞穴嗎?」

  為青苔與藤蔓覆蓋,佇立在石壁之下,無底的漆黑理所當然地存在那。

  探險的興奮感湧上來,雖然翡翠大陸沒有魔物會攻擊人,總覺得這個洞裡會有什麼。

  靠著牠們的螢光照亮洞裡,水聲穿透黑暗,洞穴內輪廓因為螢光慢慢浮現,為水氣填滿的洞穴不會令人覺得悶熱,反倒有股舒服的涼意。沒有任何人為痕跡,破碎的岩壁滿是錐狀石,和鐘乳石洞的景象有些相似。

  手拿著小妖精的巢不方便點火看個究竟。腳踢到小石子卻聽不見任何回音。

  「……這麼深?」

  小妖精們只是傾斜身體給我看。

  對有翅膀的牠們來說這句話可能很難理解,不過兩隻腳的知道保命就好。

  行走中要相當注意腳邊和光源,除了上頭,凹凸不平的地面讓人費神卻也是塞格勒斯走過的路,如果他是真人,實在很難想像它花多少力氣維持那張笑臉。

  狹隘的立足地到半路就沒了,小妖精從身邊飛走,在黑暗中的能見度不減反增。

  抬頭。

  是一片星空。

  光輝聚集在一起並不會感到刺眼,光與黑暗交織往上、往下延伸沒有盡頭,彷彿別有一個世界般。

  「不對……」揉揉眼看清楚。「是『螢』啊,數量也太多了吧?」

  「因為這裡有水源。」

  嘎!

  被突如其來的人聲打亂集中。

  「巢、巢巢巢!」要掉下去了!

  可是那個在洞穴內吸飽水氣的泥土巢。

  就這樣……從指間溜走。

  小妖精的家──

  「沒事、沒事。」

  個子高手通常會比較長,一瞬間希望自己也能接住,可惜人體黃金比例是改不了的。

  接過巢趕緊先把它塞回壁上縫隙歸位。「清雨……真快被你嚇死了。」

  「抱歉?」一臉無辜,他自己應該也不知道有哪裡不對。

  「你怎麼會在這?」我不覺得會有玩家想來這裡閒晃,而且這個地點實在很不顯眼。

  「我醒來時就在這了,找出口順便散散步醒神。」

  「你有夢遊癖?」

  「夢遊的人會知道自己有夢遊癖嗎?呼啊──」清雨無力地打了個哈欠。隨口說說的他一樣認真反駁。

  「我更正,你不止有夢遊癖還有起床呆。」都跑到這種地方了還那麼冷靜,只要和清雨說話,常常會搞不清楚到底誰才是狀況外。

  也難怪我很少看到清雨和水實在一起,幾乎是各做各的。

  他們真的是兄弟?

  「清雨,你怎麼渾身濕?」耳邊聽到水滴聲不斷,加上他聲音沙沙的。

  拉拉自己衣服一角確認,似乎現在才注意到。「可能是在哪裡淋到雨了吧?」

  不行,就算是在現實,我也無法想像他怎麼過活。「烘乾啦!」吐槽全部省略。好險手上還有些沒用的乾草類,折斷長一點的石錐把乾草捆在上面點火,螢卻因為火光而散去。「頭髮這麼長也不會弄好……哇!裡面還卡雜草!」

  「雖然只是造型,我並不想剪掉。」

  他推掉我的手。

  彷彿懷念,彷彿憂愁。

  彷彿與其他影子重疊所以嘆息。

  在這裡可以成為自己想成為的人,但是沒辦法成為「別人」。

  看到清雨,腦中浮現這樣的思緒,試問自己理由也沒有個所以然,那只是一時的感覺。

  「還好沒有很濕。」撥掉雜草後壓低那過高的肩,順手把翡翠色的頭髮重新整理過。

  「你好像很習慣整理長髮?」

  「小時候……我也不知道那時自己幾歲,多少有留過一點長度。」沒有想過別人的眼光,只是因為短髮比較舒服就維持這樣,或者說,短髮比較適合現況。

  可是適合自己嗎?

  瞥了下大哥給我亂剪的頭髮,好像也不覺得哪裡不自在。

  「真是頭痛,走了這麼多條路還是沒找到出口。」清雨喃喃唸道,低著頭用硬物在地上劃了幾道痕跡,像是在描繪地圖。

  「你,手上那是什麼?」

  長條狀的金屬不超過掌心,他還能著那東西對我這邊閃了幾下。「你不知道嗎?『手電筒』。出現於十九世紀末的發明,只要有燈泡電池跟可聚焦的反射鏡……」

  「我不是說那個。這裡,應該不可能出現手電筒吧?」撇開世界關不談,這裡是精靈之鄉、翡翠大陸啊!

  「我自己改寫數據結晶做的。」清雨稱綠色的水晶體為數據結晶。改寫、竄改、打破法則……

  理所當然。

  「手電筒給我一下。」

  「嗯?拿去。」

  拋到半空的手電筒被Cygnus刃緣輕輕劃過,一道痕、兩個面,手電筒裡的零件散落,文明產物頓時變成垃圾。

  清爽。

  「哎呀……」清雨的語氣聽起來有些惋惜。

  「有句話說,『知己知彼、百戰百勝』,如果要破壞世界的話,好歹轉換一下自己的視角。研究精神是必要的吧?怪傑。」我是玩家,對我來說這才是理所當然。

  「也是呢。」他苦笑。

  「只要我還在,龍火就不會那麼容易滅掉。然後,我人都已經在你眼前了,沒有想到什麼嗎?」

  「果然很像是真澄會做的事,那麼……請帶我到出口吧。」

  
  「我是龍神御史──」

  正如塞格勒斯說的,最後還是比他晚回到龍骨聖地。

  ■■■

  寧願淋雨回EPIC城也不想留下來跟他耗,明明是犯傻的是他怎麼反而是我有莫名的挫敗感。這次御史的工作很輕鬆卻覺淂精神異常疲憊。

  雨天的城,意外安靜,彷彿把嘈雜聲被雨水沖刷掉了一般。

  啊。

  回到暫時的據點EPIC城,巧見洛因和阿飛在走廊邊,沒聽見他們在說什麼,不過看起來只是輕鬆地閒聊。最近老是波折不斷,那一下下的悠閒每次都稍縱即逝,但是這樣的畫面令人精神放鬆,而且有一種安心的感覺。

  「真澄。」

  洛因拿出那把畫有眼睛的傘,和阿飛一起往這邊過來。

  「原來你剛剛是去冒險區?」阿飛問道。

  我今天最早上線,所以去冒險區前剛好跟大家錯過。「沒想到還是趕不及下雨前回來。」全身溼透,靴子也進了水。

  「哎呀,何必三個男孩子湊在那淋雨,進來聊不是很好嗎?」

  溫和的語調,一舉手一投足都不失優雅的身影散發著微甜的香氣。

  意外的驚喜。

  對啊,今天「全部人」都在線上。

  「響子姐姐,哇啊……真是好久不見。」

  「真是的,看你這麼高興連我都有點罪惡感了。」她靦腆地微笑。響子姐姐把乾毛巾覆在我頭上輕輕擦拭。「我也想常回來看看你們啊。」

  「響子姐姐,已經回國了嗎?」

  「還沒呢,之前那件事在國外也引起不小的騷動。」

  天使塵的影響比想像中還嚴重,城市機能受損程度每個地方不盡相同,只是我們這邊恢復速度較快,如果用地震來譬喻的話,越接近根源破壞得越嚴重?現在除了偶爾會聽人提起,天使塵的官方消息則是隨時間從大眾傳媒中蒸發。

  ──這件事已經有人「善後」了。

  清雨曾經這麼說。

  「有甜甜的味道……」

  「是剛泡好的薑茶喔,淋雨後應該很冷吧?」

  「謝謝!」熱茶透浸五臟六腑一掃疲憊感。

  「太好了,剛才跟幾個人聊還有點擔心。」

  「擔心?」

  「我們有跟響子姐聊紫耀的事情。」阿飛代為解釋。響子姐姐上線的時間本來就不頻繁,加上角色記錄在翡翠怕等級跟行程追不上旅團。如果是等級的話應該還好,因為有當我永久墊底。

  「少了點共有回憶,有點讓人沮喪呢。」

  「不用這麼煩惱啦,大家聚一起輕鬆就好。」

  「哎呀呀,這麼說反而是我讓你們擔心了。」響子姐姐以笑容回應。我想問候近況是否安好會比數據東西來得有人情味多了。「不過,旅團就像歸處一樣,不管走多遠或離開多久,感情好像又變更好。而且每回上線都能看到大家,我到底算是幸運還是幸福的人呢?」

  「不知道,但我會希望都是。」

  響子姐姐伸出手,掌心貼在臉頰上,暖暖的,另一隻手臂又把洛因跟阿飛拉過來。

  「那,分你們一點,因為我相信真澄的話喔。」

  「響、響子姐!」阿飛的聲音有些驚慌失措,洛因則是說不出話。

  肚子跟心都有滿滿的幸福,可是這樣有點難為情呢。

  ■■■

  響子姐姐要我把剩下的薑茶給律和奏算是慰勞,真的很替人設想。

  走廊中忽然遇上和披著大毛巾的「東西」在行走,硬要說哪裡奇怪的話……就是明明知道那是人,可是外型看上去又有點畸形。

  看著那毛巾捲走來,以為我們只是擦身而過,到眼前時毛巾捲上面微微顫了一下,隙縫中隱隱透著冷藍的眼。

  「哇──」

  「雪──花──」

  「嘻嘻,真澄哥哥被嚇到了──不然怎麼會這麼大聲?」白色毛巾底下還是白,小小的臉露在外面,調皮地嘻笑著。

  「其實也還好啦,不然我就不會叫妳名字了。」剛剛只是雪花和毛巾捲外型有違和感才會小驚訝一下。

  「啊嗚……」

  「下面是誰啊。」其實下半部比較讓人吃驚。「鴉!」

  「好悶……」被毛巾包得不透氣,臉頰都熱得發紅。

  「原來你已經回來了啊。」

  「因為下雨啊。」放下雪花後他把毛巾蓋在羽毛部份。

  鴉只要羽毛一被水打溼就好一陣子沒辦法飛。「原來如此,只要下雨你就會乖乖回來啊。」

  「那我還不如下線等好天。」的確,真難得他會繼續留在線上。「阿飛找我『聊個天』,然後也跟好久不見的響子姐打招呼。」

  對鴉來說這樣好像太「普通」了點?果真是因為下雨被弄得不對勁?

  「對了,我要找律跟奏,你們有看到嗎?」

  「有看到他們在東廊。雪、雪花,慢點……」鴉被雪花拉著走。她之前都跟鴉玩在一起,我們有事的時候她都會找鴉玩,也因此比較不會被捲進麻煩。

  中立者、詭異者、多計者、兇鳥,鴉容易引來混亂,即使那是無意,他也一定是可以從中順利抽身的那一個。

  ──我一直站在你這邊。

  很少會聽到他說這麼肯定的話。

  算了。

  至少雪花現在在雨天會比會我們還玩得盡興呢。

  
  ■■■

  
  不管去東廊幾次都覺淂那裡很漂亮,即便下雨花朵依然努力綻放,若是平常絕對是人來人往的東廊,今天只看到兩個人。

  「奏……」

  「嗯?」只有出聲回應,因為律正靠著奏的背休息。「原來是真澄啊。」

  「啊,抱歉,這樣會不會吵醒律?」

  「不會、不會,他通常睡下去就起不來了。」奏笑著夾住律的鼻子阻礙呼吸,下面的人表情變得有些猙獰卻完全沒有一絲醒來的跡象。「怎麼了嗎?」

  「響子姐姐弄的薑茶,這是你們的份。」

  「謝謝,應該是我們招待你們才對,總覺淂反而被照顧。」奏苦笑,忙碌一陣子後難得的清閒。

  「已經沒有工作了?」

  「暫時不會有,因為雨天玩家很少,自然就沒什麼雜事。」語畢後啜了一口薑茶。他今天看起來心情不錯。「我想過陣子帶律一起出大陸好了,公事就先放下,反正把律悶在翡翠他一定會自己逃掉。」

  「那很好啊,有決定去哪了?」

  「去水晶大陸,我想確認一下那邊的狀況。」聽奏說,還是跟公務難脫關係。「可是我打算從紫耀走,平常我們也很少好好逛大陸。」

  「每個月紫耀的兩座城會輪流瓣祭典,鬼妖的『百鬼夜行』或魔族的『群魔晚宴』,我們上次去剛有好是夜行,時間有橋到的話可以去看看。」其實我也想參加晚宴,真是可惜。

  「旅團看到的東西果然和工會不一樣……」

  「是啊……好痛!」聊天下來突然天外飛來一筆,沒什麼重量的物體打在頭上,疼痛殘留,只是被小東西打後勁卻很強。「什麼東西!」

  西洋棋棋子。

  騎士(Knight)。

  「上面。」

  樓上正好是我們的休息間,窗口邊人影無辜地攤手、吐舌,行徑跟小孩子一樣!

  「沒關係,不用理他!」

  「我好像佔了你不少時間,也差不多該回去整理行程。你們可不要吵起來啊。」起來伸了伸懶腰後奏像是想到什麼,然後開口:「奇怪,身體好像變輕了?薑茶這麼有效?」

  「奏!後面、後面!」

  沒有支撐的身影搖晃不定,腦袋硬生生地撞上大理石地板。

  「律啊──」

  ■■■

  「噗哈哈哈哈──堂堂一個公會會長,他是漫畫人物嗎?啊哈哈哈──」

  「你就別笑了。」回到樓上後把騎士歸位,休息室裡只有大哥一個人,可是桌上有下完的的棋盤還沒收拾。

  「形象很重要啊。」恢復標準持煙管的姿勢,只是擺好看的。

  「你剛剛笑成那樣也沒什麼形象可言。」半斤八兩。

  「我在這裡是一陣風,才不是什麼公眾人物。」他伸手拍拍我頭,雖然用毛巾吸掉一些水仍有些溼。「你跑去冒險區淋雨啊,又是有什麼不開心的事嗎?」

  「我只是回來晚了而已,你才是怎麼一個人在這抽悶煙?」

  「想練習看看走陰鬱型路線,不過好像不適合我就是了。」

  「亂七八糟。」我也在窗邊坐下,頭頂馬上有重量壓上來。

  「剛剛是和洛因下棋,我可是他被狠狠『教訓』了一頓。」柳生大哥的聲音在耳邊繞。「他很聰明的,你不需要瞎操心。」

  「我當然知道。」可是無法確定自己了解的部份到底夠不夠,洛因很聰明、學習力強這點就算不說也是眾人都看得出的特質。

  可是傷口,是這裡所無法看到的。

  傷口和疼痛消失後,一定也會在某處隱隱作痛。

  有時候要區分肉眼看得見的還要去察覺看不見的,很困難。這個世界沒有責任、沒有死亡、不如意離開即可,我想維持的不止是玩家與玩家間的關係,而且好好了解人與人的相處。

  自己親眼確認。

  「要是我腦筋轉得過來,說些有趣的話、溫柔的話就好了,像大哥那樣。」

  「少來。」

  「痛、痛痛痛!」右臉頰好像快分離了!

  「連自己都否定還想學別人,世界上沒這麼好的事。」大哥的手拑住我下顎,往上抬後正好與那琥珀瞳對上。「你都沒聽過別人說過喜歡你嗎?」

  「嗯?」

  「我……」

  「齊克!這個白痴──」

  「還沒找到啊?」對打門撞開的NAO,大哥很習慣似地問。

  「還、還沒,可是……要快點找到他才行!」喘氣停不下來,八成是齊克和法左特的事,之前NAO好像不太在意,現在卻又焦急起來。「他跟剛剛跟法左特打了一架,受傷又跑掉!雨天氣溫低,叫他下線又不要!」

  「齊克的狀況不好嗎?」

  「人型機甲和我們不一樣,身體毀滅等同角色死亡。」大哥補充道。

  「齊克怎麼不早說啊!」左手的傷放到現在也太久了吧!

  「找人我自己來,你寄個訊息勸他一下……喂!你要去哪!」

  「找人要快啊!」拉著NAO一起跑,發楞的反而是他。

  「你不要跟著來啦!只要用訊息煩他一下,膩了他就會自己下線,大不了我去把他顯示器電源關掉!」

  「那NAO在急什麼?」寄訊息齊克果真沒回應,跟著NAO到處跑,向幾個人打聽也是落空。

  「……唔!」瞬間語塞,以為他自己也不知道,反而開口:「你、你都不覺得奇怪嗎?高擬真的遊戲,一個人在自己眼前消失或死亡……怎麼可能沒感覺!大家好像都很習慣似的,我沒辦法。」

  「嗯──真是意外。」原來NAO是性情中人?「不過齊克到底想做什麼?」

  「他想做什麼,都常不會從他嘴巴聽到,所以才……啊啊!為什麼我家兩個都是這樣!」

  「冷靜、冷靜!衣服已經燒起來了!」

  NAO轉過頭看看燃起火苗的肩頭,手輕輕一揮即滅,完全沒留下痕跡。「最好還是別讓齊克那傢伙習慣這種事。」

  「你是說跑得不見人影嗎?」

  沒有答覆、沒有表情、沒有反應,眼神默默地游移。

  「死都要把他找出來。」

  當然、一定、肯定、絕對、強制、深信不疑,有某種連外部無法扭曲的力量。

  我們兩個之間只隔一扇窗,那扇窗……

  應聲破裂。

  以絕佳的緩衝姿勢著地,要找的人就落在我們中間。

  「午安。」

  「午、午安?」意義不明的打招呼,可是我也回了。

  接著齊克做了跟我一樣的事。

  拉了人就跑,NAO那邊根本看都沒看一眼。

  不對啊!怎麼是抓我?

  ■■■

  齊克路上都不說話,也不解釋什麼拼命奔逃,可是我沒看到人在後面追,或許僅止於奔跑,沒有特定方向,只有跑。

  最後竟然跑出城外。

  「等、等等,齊克,可以停了吧?」

  「嗯,你也可以回去了。」

  「咦?」這麼快就趕人!

  「帶你走只是個保險,因為這樣他會覺得沒有追上來的必要,即使你有可能想要說什麼,不過我都先拒絕。」以齊克來說,我能生火給他當被用熱能,至少不用擔心他會倒在沒有人的地方,問題就是他現在又不願意讓我跟。「發訊息視同反抗,對自己人我也不會客氣。」

  「我說……」

  「我拒絕。」

  「就說了冷靜點啦。」手刀輕輕碰一下齊克額頭,真的不論觸感和溫度都和金屬同。現在又回冒險區淋雨,還好毛巾還在,弄成兩半,一半生火一半給齊克用。「你想修我們可以等你啊,不想修的話總有讓法左特放棄的方法吧?」

  「不管怎麼做,都沒有意義。」

  假如問不出理由,仍可以試著猜:

  「難道說和『希維爾』有關?」
 
  「如果我說是的話?」雖然他沒有表情,剛才一瞬間我卻覺淂被瞪了一眼。

  「我很好奇,希維爾是怎樣的人。」其實光聽歷史老師敘述我也想像不到名字主人的性別或樣貌。

  「簡單來說,大概是會被名列『久違後想先用拳頭招呼的第一名』。」

  「咦?」

  最不想接觸、最不想發生關係、最糟糕、難纏、旁若無人、窮凶惡極的存在等,齊克不斷列舉各種負面形容,而且這是他開口以來說過最多話的一次。

  「被否定成這樣……」如果是我肯定會哭死。

  「不過,希維爾是我的朋友,我們認識很久了。」

  當我在聽NAO和齊克說話時,總覺得他們好遙遠,彷彿在名為「現在」這個點上眺望過去的自己,中間的距離讓人無法介入,光懷念都已經累了,就不想再解釋什麼。

  這樣的感覺。
 
  「認識他真是人生中的一大不幸。」

  瞥了一下自己空空如也的掌心,想都不想就放到齊克額上。「分你一點。」比起火的溫度是弱了很多沒錯,但至少是給響子姐姐加持過的。

  「假設『齊克』這個角色消失,會讓你困擾嗎?」

  「困擾還不至於,惋惜或難過比較有可能。」只是看著週遭不斷變化,而自己沒有變化的話,那真的很不好受。

  齊克拿掉頭上的毛巾。「原來如此。」起身往城的方向走,不用說也知道他已經別有打算。「我真不該為那個笨蛋而行動。」

  回去後又麻煩一次響子姐姐弄薑茶。

  今天降神的世界是雨天。

  沒辦法盡情遊戲的今日,不知道有多少人在某處看著灰色的天空,思考。

  EPIC城已經聽不到任何嚇人的破壞聲,安靜的空間任憑雨水沖刷。

  據說龍騎士答應龍的請求,只要歸鄉的日子讓他自己決定,就有一個故事還會持續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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