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魔法暗袋 (物理聖劍乃身處險境時防身探索的必備良器)

malansuu降神第六集 Leave a Comment

  我還記得稍早之前的事。

  這幾天在圖書館過了段愉快時光,仍有很多想做的事,想到後天馬上就要告別這裡覺得很可惜,但也是時候該收拾行囊前往一個地點,晚上讓梅梅上床後做了宵夜給大家,因為討論後續行程得花點腦筋,夏納哥有租車但零跟蘇西醫生對長途車程似乎有些抗拒,趁睡前看大家在交通方面有沒有辦法達成共識。

  奶茶香甜濃郁的味道飄散桌邊,哥哥姊姊仔細清點途中要補充的必需品,筆電螢幕上閃過的待辦事項似乎比想像中多。

  還未至深夜,討論完的話或許等等有些時間找娛樂或是去觀星平台看星圖投影,這幾天老是陰陰雨雨的,讓天文望遠鏡無用武之處實在可惜。

  各種情緒糾結在一起,頭髮耳朵又翹得讓人煩躁,一方面想著早睡的話至少不用再去梳理它們,有點對不起包辦所有事務的夏納哥但不知怎麼就是很睏,奇怪的是大家也不是那麼地有幹勁討論。

  片刻恍神,我聽到了圖書館難得門鈴大響,有夢爺爺穿透他奇異的洞親自前去應門。

  百公尺距離之內,瞥見兩個穿帽披被雨淋濕的客人,不見全貌只能隱約從聲音聽出是一男一女,他們和有夢爺爺在門口談話,可是爺爺卻遲遲不請兩人進來。

  我對此更加地好奇便稍微傾身貼著護欄瞧。

  對面的人看過來,瞬間帽披下的扭曲笑容彷彿告訴我之後定會為這眼神交會的瞬間感到後悔。

  戰慄傳遍每吋皮膚,讓我想起會用這種方式看待我的人。

  只差沒有呼喊那個輕蔑的稱呼。

  但是黑幕沒由地降臨視界,我對古怪陌生人的想像也就此停止。

  ■■■■

  濕潤的睫毛輕拍眼緣,在一片模糊中甦醒的蘇西端正眼鏡,發呆沒注意到眼鏡上的霧氣才一直處於霧裡看花的狀態。

  「是夏納在那嗎?還是蕾?」

  水垢還未去乾淨,見一小塊紅色團塊在附近移動,想想也只可能是舒奈亞兄妹之一。

  「是我。」

  「夏納啊。」蘇西確認了下臉上睡痕和嘴角尷尬地笑了笑。「我、我該不會是睡著了吧?我知道自己是有恍神,可是也不應該倒下去才對啊……對不起啦!」

  「所以妳根本沒在聽分攤費用跟路線規劃的事?」聽到有人沒把旅行計畫放在心上讓夏納不禁眉頭一皺。

  「對不起!」她雙手合十用力道歉。
  
  「現在就先別說這個了,因為閃神的搞不好不只妳一個人,看看周圍。」夏納指出環境的異樣。

  他們已經不在原本所坐的位置,設樂圖書館空蕩無人本來就是稀鬆平常的事,但連書架也空空如也沒放半本書可就說不過去,看不到天空一片死寂包圍窗外,莫名的緊張感讓人頭皮發麻。
  
  暗闇彷彿吞噬了整棟建築,靜靜地潛伏周圍,不論從外界從心理上遲早會趁虛而入。

  「我們……怎麼會跑到這裡呢?這裡還是圖書館吧?窗戶都鎖死了,為什麼看不到外面啊?」

  「應該是圖書館沒錯,搞不好是分館之類的。」他試著整理邏輯以防蘇西繼續恐慌。「事實上我也昏過去了但我比較早醒來,繞了好一段路沒發現熟的地方而且找不到大家,我們好像分散了。」

  「什麼?夏納也昏過去?」

  「對,稍早之前我也途中就變得昏昏欲睡,我在想有可能是奶茶的緣故。以真澄的習慣他不會在晚上沖茶葉,那就只會用奶茶粉吧。別忘了這裡確實有備安眠藥。」

  「呃──不、不,真澄才不會做這麼沒頭沒腦的事,他才不會對我們下藥呢!你傻了才懷疑他嗎?你還是他哥耶!」

  「我不會懷疑他,我的推測是藥粉在更早之前就跟奶茶粉混在一起了。」

  「可以別用陰謀論為基礎討論這件事嗎?聽得我都渾身發毛了。」

  怎麼可能坦然接受這幾天認識的人中有人對大家不懷好意,就蘇西看來夏納的冷靜反應反而令她不自在。

  「因為我真的不清楚狀況,到處打探過已經確定這裡不是我所知道的設樂圖書館了,就算能樂觀以待也得想好最壞的打算,不過……」夏納把裝滿滿的單肩側背包和急救箱放桌上,幸好真澄有跟他提過壁櫃的事。「就像我說的還是有樂觀的地方,搞不好大家並不是完全落單,如果安眠藥存在的意思表示把我們丟到這裡是別有目的的話,在我們被過度關注前我們可以先好應變措施。」

  「所以……我們不能在這等其他人來找我們嗎?」未知狀況讓蘇西變得被動,搓著手指希望夏納能早點發現她的不安。

  「我很擔心大家啊,尤其是蕾跟真澄,要我坐以待斃是不可能的。」夏納說道。「我會保護妳的,這點小事至少我還做得到,就放心跟緊我吧。」

  蘇西深刻地感覺到自己的渺小願望和少女心同時被打穿。

  看著足夠兩人的食物和醫療用品她也早該知道無法拒絕夏納。

  她摸了摸口袋,將身上僅存之物遞給夏納。「這個拿去用吧。」

  「腕錶?」雖然錶帶被染上了些顏料看起來個性過頭,戴起來卻沒有任何不適。

  「是防水的機械錶,我哥用過的東西。」在提到兄長時蘇西忿忿不平的表情一閃而過。「重點是──我們能掌握越多狀況越好吧,這裡似乎看不到那個大鐘,能看時間的話至少能知道大家分散了多久和顧好我們自己的生理狀態。」

  「這很管用,謝了。」

  蘇西搶過急救箱,什麼都交給夏納的話就顯得自己太嬌弱了,在涉及二心子前好歹她也有治療外傷的經驗。

  「所以夏納這層樓都繞過了嗎?」

  「大概花了兩、三個鐘頭,外圍都走了但房間沒有全部仔細查。」

  「你把昏迷的女孩子丟下兩、三個鐘頭!」

  「怎麼可能,這種情況下我不可能讓妳離開視線,當然是抱著妳走。」

  沒有讓她有獨自處於危險之中,理直氣壯、合情合理,蘇西看看自己的便服是長版短袖配長裙,卻有種說不出的尷尬卡在喉嚨間喘不過氣來,紅頰一時間無法消退。

  「夏納你這樣說真的讓人很難為情啊……」

  「不用這麼介意只是互相幫忙而已。」他想了想蘇西那句話的意思,不由得感嘆男女關係總是會讓事情變複雜。「相較之下另一個分身就好多了……」

  「你說什麼?」

  「沒事。」他重新振作,夏納確定過這層樓沒有半個人,眼下只能去找樓梯。「我們快點離開這裡,總覺得好像被什麼東西監視著。」沒有半個監視設備,在漫長的數小時中夏納卻無法靜下來直到蘇西醒來。

  「又是偵探的直覺?」

  「這樣講我會被上司唸的,硬要說的話應該是社會經驗吧。」

  ■■■■

  
  夏納似乎料對了部份事情,並不是所有人都是落單的,清醒過來的人們也開始努力釐清情況。

  「影生、影生,你可以再說清楚點嗎?我們到底在哪裡?」蕾坐在閱覽區沙發看影生翻箱倒櫃。

  「夢爺稱作『魔法師口袋』的異空間,夢爺在週期時會有類似蟲洞的黑色物質從身體縫隙間冒出來,沒有辦法減量但可以控制,於是就用那些黑色物質製作了這樣的空間,但這裡不只很大,時間感還跟外頭不同,我們最好注意自己的身體狀況。」

  他終於翻出壁櫃的急救箱,正好兩人可以治療擦傷和補充水分,他們到處都有瘀傷,像是從高處摔落般,剛醒來時背部疼得不得了。

  「根本是精神時光屋呢,啊哈!聽起來真是太不可思議了──還有呢、還有呢?」

  「妳也太樂觀了……」影生輕嘆。「我小時候常被丟到裡面,這地方並不普通,空間接續毫無規律轉眼就會到陌生場所,所以夢爺會收在口袋裡的不是重要文書就是必須慢慢解決的人事物,對他來說--」

  ──這裡才是「真正的設樂圖書館」。

  與外界分開,完全的自我領域。

  「這麼說我們碰上麻煩嗎?還是我們本身就是『麻煩』?是第一項的話別把我們丟進來不是更好?」

  「因為圖書館外面也可能有危險啊,雖然他從不告訴我會發生什麼事。夢爺並不擅長整理,把收集起來的東西塞在一塊兒是他的壞習慣,分類還做得很差勁,就算這樣他應該也自有安排,我們所在之處姑且算是安全的。」

  有夢館長只會悶著頭做事,從沒互相坦承、各做各的,這也是影生無法繼續待在他身邊的原因。

  「影生、影──」

  「妳要取什麼綽號都行,只要別叫這個名字就好。」

  「可是我也有朋友叫阿柳,這樣重複了啦,『生』這個字又不好變化,柳柳?小柳?還是有以前的名字?」

  「舊名字……算了,帶上必要的東西去找真澄他們吧。」

  但是回過頭,芙蕾已經把影生裝好的包包又重新分配了一遍,所有物資對分。

  「孤男寡女處在一起可不太好喔,更何況我是有未婚夫的人呢。」芙蕾從容地輕笑,對誤會她是需要嬌弱少女的人總是會情不自禁笑出來。「我們都好手好腳的,兩個人分開行動不是更有效率嗎?」

  「別傻了,在這裡落單可不好笑。」

  「我很擔心可愛的弟弟啊,可不能讓他再碰上危險,有壞人的話打倒就是了!」她秀了一記迴旋踢,腳正好可以搭上影生肩膀,俐落得不像是渾身帶傷的女孩子。「欸,你到底多喜歡我弟啊?你是有特殊癖好還是男女通吃?」

  「啥?」

  「他沒那麼容易親近喔,有時候真澄的溫柔是拒絕別人的表現呢,他可是甘願當個吃虧的孩子也不想被人看透。」緩緩放下腳,芙蕾不再對影生嬉笑打鬧。「我有聽見你們談話,在觀星平台徹夜聊天跟真澄受傷那次,真澄流血那次真是嚇壞我了,他還完全沒跟我們提過。」

  「我也只是剛好在走廊上逮到他而已,他還想跑呢。」

  「真澄跟你在一起時似乎顯得孩子氣多了,因為他認真待你所以你才透露了一點真心吧?還是說是我誤會了──情況應該是反過來?」

  芙蕾沒有說出她的根據。

  光憑少女的直覺、憑對真澄的認識、憑三兄妹生活在一起的歲月、兄妹情誼,儘管都是不算證據的理由……

  她有那麼點忌妒能讓真澄坦承的影生。

  「我周圍的二心子不少,不知不覺就已經習慣親近這些人了,不論特異和缺陷無可否認他們都相當有魅力,從養育者、朋友、同事到喜歡的傢伙,明知他們本性不壞卻老是做些傷透人的事。」影生給了她曖昧的回覆,主要原因是不想現在就被舒奈亞兄妹盯上,或者說──想知道的話就自己絞盡腦汁去猜吧。

  「女友嗎?是認真的?還是二心子?」芙蕾不意外影生這類型男孩很吃得開,但本能地會在意別人的八卦。「噢……不行,這樣太糟了,還是把話題打住吧。」

  「其實這件事我還想找機會問問女性朋友。」影生無意識地露出笑容,像面具般很輕易就能掛在臉上的表情。「明明到了最後關頭好不容易知道了彼此的心意,只要在一起就可以彼此依靠、排除萬難,為什麼有人還是能一聲不吭就人間蒸發呢?」

  交付真心這件事早在真澄之前就發生過了,他不記得到底有幾次,只是結局一直都不盡理想,然而對於青澀戀愛的終章,那大概是世界最不得已又最難堪的情景,但掛心的少女自由自在的身影仍淌在自己血中,騷動痛苦卻又令人牽掛,如夢似幻的約定加上臨別絕句足以讓戀心破碎不堪。

  「那些舊事根本沒有我可以置喙的餘地吧?我弟對別人的舊傷很敏感的,自己的倒是毫不在乎,請別給他壓力。」

  「我想跟真澄在一起應該算是種精神復建,衝擊療法之類?他大概是目前見過最安定的一個,只是偶爾想逗他就是了,我保證會拿捏好分寸,這點你們哥哥姊姊就別擔心了。」
  
  影生現在什麼都不想透露,看準時機把真心話壓回喉嚨深處。

  可以肯定的是他轉移了芙蕾的注意力,心思纖細的她大概會想仔細辨別話中真假。

  「如果妳一個人行動碰上危險的話往樓下走,去找圖書館管理員。」一方面分頭行動的事他也願意退一步。

  「這裡也有圖書館管理員啊!」

  「畢竟是圖書館啊,該有的還是會有。」影生也動手把自己的背包裝好。「要是遇到的話報上我的名字應該會出手幫忙,那兩個還欠我人情,搞不好那些傢伙已經在暗處盯著我們看了。」

  「了解!」

  「走出這房間後就自己看著辦囉?」

  「沒問題的!你已經告訴我很多有用的事了,我會小心的,還有啊──」

  「嗯?」

  「如果我覺得如果真的有心意相通的話,就算自己會遭受痛苦也會設身處地為對方著想,不管你願不願意接受。」在說這話時芙蕾自己也在思考這份感覺。「搞不好阿柳意外的遲鈍呢……說笑的啦,不走不行了。」

  不可否認無血緣的舒奈亞三兄妹個性方面也有相似之處。

  她笑容滿面地往另一頭跑去,全心全意要飛奔到兄弟們身邊。

  「真是被打敗了。」
  
  
  ■■■

  我醒來時發現自己不在大家身邊,不小心打盹夏納哥也沒有跑來說教,倒是旁邊躺著同樣睡著的紫惠,在發生奇怪誤會前我當然是趕緊起來了。這個看起來像設樂圖書館的地方又完全不像原本的圖書館,圖書館處於山上夜半常聽到外頭的蟲鳴或夜風吹拂,但這裡一點自然氣息都感覺不到總覺得環境有些陌生,保險起見就帶著一睡不起的紫惠到處走。

  我的Second似乎對生物沒有作用,平常舉重物是不成問題,可是肌肉缺乏鍛鍊的後果就完全體現在目前情況上了,我連抱個女孩子的力氣也沒有,幸運的是,我在這附近找到了臺車至少不用拖著紫惠走。

  不管走過多少個轉彎景色好像從來沒變過,令人頭暈目眩的空間猶如迷宮一般,只聽得到車輪轉動和自己的腳步聲,多次嘗試後僅僅捕捉到微弱的共鳴,或許跟上的話能找到天堂。

  臺車嘎吱作響,紫惠翻了好幾次身差點掉下來,不知道為什麼怎麼固定都會滑掉,也沒有夠長的繩子能固定全身。

  大家在哪裡啊?不知道是不是沒事。

  也希望梅梅沒有被捲這場混亂中。

  我將臺車停在一旁再靜心追共鳴的軌跡,應該已經很靠近了卻感覺氣息貧弱。

  得快點去一探究竟──正這麼想的時候發現臺車已經不在旁邊了。

  它往後移動,不知怎麼的越滑越快,用力撞上牆壁後人車都掀翻了,力道大得不可思議。

  「……痛死了!」

  「天啊,紫惠!」

  「是你嗎?好大膽子敢這樣對我,有什麼記恨的事就直接對我說啊,不要暗著來!啊──」

  被狠狠摔了那一下她搖搖晃晃的沒站穩,想過去扶她時兩個人的頭又撞在一起。

  「妳可睡了好久才醒。總之沒事吧?」

  「我都快痛死了怎麼可能沒事啦!睡很久是什麼意思?我在排書架時睡著了嗎?」她摀著紅腫的額頭站起來,但一個腳步沒踩好又撞上後面牆壁。「到底是怎麼回事啦!」

  紫惠閉上眼緩緩移動手腳。

  不可思議地,她一隻腳踩在牆上,一隻腳抵著地板,身體不自然地傾斜。

  「原來這樣。」環視四周後她如此說道。「奇怪的是真澄你啊。」

  「我?」

  「我們都被館長丟到他的口袋空間裡了,這裡可是另一個設樂圖書館喔,由多重空間組成的巨大迷宮,更要命的是這裡機關很多。」她嘗試性地跨出腳步但向前一步身體就會往後傾。「看來我們所在的空間本身就是『傾斜』的。」

  「傾斜的?」很難相信這麼離奇的事,可是不管怎麼拉臺車一旦放手它就會往牆壁那邊過去。「只有我沒被這個空間影響?」

  「Second的緣故吧?有時候你真的挺讓人意外的。」紫惠把我轉到背面,似乎在確認什麼。「頭髮沒有傾斜,我之前就一直在想這會是調節『向量』的異能嗎?如果是泛用物理概念異變的話可不得了耶。」

  「不不不,完全不是,雖然跟我身體接觸後會起作用的物理反應很多種,但它對我之外的生物是沒用的,這樣我剛剛直接背著妳走就不會浪費力氣啦?」

  「有接受幻觸訓練嗎?」

  「有,可是感覺軟綿綿的,拿不動筆電以上的重物,不過摺紙和扳開關之類倒是沒問題。」我的確要透過實技去研磨控制力,把Second當成本身的感覺之一不讓它隨易發作但也只有這點程度而已。

  「真讓人失望……」她不悅地拿出掛在腿側的三角刃戳我後腦袋。「本來還以為是向量的話我們兩個就可以使出比線圈砲更強力攻擊。」

  「這裡沒有敵人和必須攻擊的對象啊。」我時常謹記醫生的話,不能忘了二心子是什麼,Second與超能力截然不同。

  「看來為什麼你能安然無事那麼久也是個謎呢,雖然你超──弱的,但搞不好就是因為這樣你才很好運也說不定。你看嘛,在這一片混亂中還有個能幹的美少女給你做伴耶!」

  她說話不會顧慮別人,某方面來說表示她很直率,不輕易受他人影響,這種個性並沒有讓我覺得有任何不自在。

  「對了,我有感覺到附近有微弱氣息,妳呢?」

  「嗯?嗯──」紫惠似乎也在仔細感受,可是到最後不單是眉頭連臉都皺起來了。「你也太敏感了吧!這種小蟲拍翅的震度也捕捉得到。」

  「別囉唆啦,我們還是過去看吧?不知道會不會是天堂?」

  「是有鬼啦,我可以認得出是不是他,死書呆才不會有這種孱弱的感覺。」她三角刃換了握法,貼著手背、短邊在前長邊在兩側──看起來像是近戰用法。「搞不好是要『工作』了呢。」

  靠著鐵製臺車和建材紫惠也能在傾斜空間中藉磁力移動,我們拐了幾個彎,見到破爛不堪的走廊後紫惠的眼神明顯不同。

  殺意所留下的痕跡深深刻在地板與牆面,傷痕累累的木門彷彿彈指的力道就會讓它整片倒下,僅靠走廊的微弱照明也窺探不見最深處。先前的共鳴感嘎然而止,彷彿是意識到我們的存在般才急促地收起來。

  如果不是天堂和夢爺,圖書館裡還有其他二心子嗎?

  我貼到門前確認,稍微習慣黑暗後只瞧見東倒西歪的書架和書本,與其拿起武器嚷著說是要「工作」,把這裡重新打理恐怕才是艱鉅的任務吧。

  「真澄!」

  門板迸裂比紫惠的喊聲更讓人措手不及。

  鬆懈的瞬間誰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黑白反轉、臉皮被不同的熱度揪住,整個人被拽進門內,不敢相信身體撞破門板的聲音這麼響,我被怪力扔到地板時幾片木屑扎進皮膚裡,混亂得無法反應疼痛。

  不知哪來的蒸氣遮蔽了視線,不過一片白茫茫中不管前方後方皆殺氣加劇,帶著鋼筋與鐵條的牆面被紫惠的磁力整塊拆下來,亂石無差別飛射,他們自顧自地全力閃避與攻擊好像我不存在一般,直到我們這邊被她的三角刃夾殺抓住我的人才停止動作。

  「鬼鬼祟祟的難看死了,還不快給我滾到有光的地方讓我好好扁人!」

  「要開打的話就意味著我必須殺了這傢伙,否則太累贅了。」

  喉嚨和臉被緊緊掐著,但透過指尖的縫隙我似乎看到背光的紫惠呆然地張口。

  「……淬火?」

  聽到這個詞時力到瞬間放鬆了一下後又掐得更緊,在源源不絕的蒸汽中我的處境似乎讓紫惠無法動彈,我稍微動動頸部都會被後面的人發覺,脈搏抗拒著熾熱手掌的壓迫跳動得更劇烈。

  「妳就在那繼續發呆看他的腦袋被活活熔掉,或是讓我離開這裡妳自己了結他,反正這個衰人大概也不活不久了。」

  活不久?我對這詞感到困惑。
  
  眼珠快速轉動想看清四周,我發現指頭碰到了某種液體,不可思議地反射著弱光。

  「紫惠我沒事。」我還是勉強能出聲,雖然開口時差一點脖子就要被扳斷,還好他只顧慮到致命的頭部沒空管我的手,才讓我有機會及時制住他的雙手。

  見到空隙的紫惠殺過來,六片小型的三角刃全瞄準這邊。

  那只是僅僅幾秒鐘的事,我反身把那個人壓到身下,不讓紫惠靠得太過來也順勢踢倒她,大家摔成一團攻擊什麼的也已經沒了方向,雖然兩邊都大聲怒罵至少情況稍微平衡了,只是我的側臉還是被三角刃狠狠刺了一下就是了。

  「笨蛋真澄!你知道你在做什麼嗎!」

  「我在阻止你們啊。」

  「阻止什麼!你的臉都被燙成這樣,皮都快掉下來了!」

  原來剛剛的蒸氣是這個緣故,我自己摸臉頰的燒烙痕才感覺到刺痛,但確認後還不至於臉皮要掉下來這麼誇張。

  「我沒事,上次祈理有告訴過我自癒力的事,能恢復的。」

  紫惠還是很激動,我慢慢扳開她手指才讓她放下三角刃。

  「你真是把我嚇壞了!」

  「我們三個都嚇壞了。」苦笑,我扶起比我們倆都傷得還重的那個二心子。「還好嗎?」在觸碰的時候我發現自己衣服被燒破黏上了皮膚,不過這次Second已經意識到了這股高溫,所以沒有再給自己添更多燒燙傷。

  「別碰我!」

  「恐怕不行,因為我還打算給你療傷,大概是體質緣故我是這裡唯一可以碰你的人。」我的堅持似乎讓紫惠鬆了口氣,我的推測可能是正確的。「你們兩個互相認識吧?沒理由打起來啊。」

  將他帶到明亮的地方,年紀相仿的少年二心子完全現形,清爽的露額短髮有著灰色金屬髮澤,不只是頭髮與瞳,他全身上下皆都有股特殊的工業氣味。檢視了一下他的衣著,儘管有表面稍微破損仍好好地保護他的身體,無袖的黑底金繡上衣似乎用的是不常見的衣料,摸起來就像是……防彈纖維?

  「淬火是你的名字嗎?」兩個人都不太想理我,傷患也不怎麼關心自己傷口, 雖然手法有點粗魯不過我把他頭扳過來,至少可以對視。「我是紫惠的朋友,真澄,我不會沒緣由地傷害初次見面的人,本來很想好好給你治療,要是無視我的話我就自己動手,抱歉我對這樣的狀況特別沒耐心。」

  「治療?就憑你?少在那裡假好心了!連那傢伙是什麼人都不知道還敢說是朋友!你只是很好利用的笨蛋而已。」

  他一字一句刺激著紫惠讓她又提起了三角刃。

  「紫惠!沒事沒事……他受傷了什麼也做不了。」

  「他們丟下我……」她緊揪著心彷彿希望痛苦能蓋過現在的情緒。「淬火和我在『金色』時曾在待在同一個行動小隊,在一次任務中我受重傷幾乎是致命,任務失敗後司令塔指示撤退,拋棄動彈不得的我,為了拖延時間和避免被問出情報還做了更過分的事。」

  「妳活下來了,還變成那些傢伙的一份子。」

  「被同甘共苦的手足拋下、像垃圾一樣被自己的信仰丟棄,等我清醒後才知道自己以前原來是活在地獄。」猶豫了一下後她終於收起武器。「現在我們立場早與以前不同,我脫胎換骨了而你們居然還學不乖。」

  「那妳最好盡責點解決掉『我們』,或是拋下這裡回去妳的地獄,事實上只要我們是二心子不管哪裡都一個樣,妳心知肚明。」

  紫惠曾經為了自己的組織而與設樂圖書館為敵,那當時需要戰鬥的對象不就是有夢爺爺和天堂嗎?這間圖書館到底是怎麼回事?除了書外別無他物,還有什麼重要的資料藏在這裡嗎?還重要到會使人身心受創的程度?

  「不過這麼聽來……紫惠還要幫他嗎?」

  「誰想看從小一起長大的人突然掛掉!」毫不客氣地踢了我們兩個一腳,舉止粗魯不過她的表情並不是如此。「明明已經能好好走自己的路了,只是沒想到自己原來對以前的事還是難以釋懷,但是……算了,那些都──算了。」

  她看起來有點心虛,想好好看看淬火又一副難以直視的樣子,前後言行轉變太大令她現在尷尬不已。

  「真澄你是有什麼好方法嗎?淬火可是──」

  「細胞病變、身體金屬化的類型,我看到傷口裡面的血肉都變得像水銀了,恐怕身體用了特製的反應爐才不會四肢僵硬,但副作用就是高溫,呃……應該是這樣吧?」

  淬火一臉不可置信,顯然有八成是猜對的。

  「已經冷靜下來的話可以跟我說怎樣能幫你嗎?」

  儘管不情願淬火還是指著左胸部分。「反應爐散熱不良、高溫控制不住,體內金屬細胞無法凝固才癱軟站不起來。」

  「就算我能吸熱也無法完全解決?」我拆開側邊鎖扣,一片金屬灰無血色的胸膛就在眼前,就算我能碰淬火身體灼燒感卻讓我想退縮,高溫超出了Second能負荷的範圍。

  「降低熱能的輸出就好了,拔掉大根的導管,反正死不了的!」

  難以置信,在人的胸口上會有個開蓋,輕而易舉能看透其中,身體不再有個人隱私,以前曾聽醫生提過全身的細胞病變調適不易,可是這種應對措施──就好像把身體當道具一樣。

  在還不敢面對活跳跳的心臟前眼皮一直抽動,扯掉三根導管聽起來不是什麼大事卻足夠讓我精疲力盡,手探進別人的胸腔,脫皮的手差點分辨不出線與血肉,不過還是成功了,我們也因此鬆了一口氣。

  「都知道我是金屬身體還緊張成這樣。」

  我甩掉滿手水銀它讓我的自癒不太順利。

  「不管怎樣一路上我們總算遇到其他人了,現在也知道夢爺在警惕外部人士,如果大家能趕快找到安全的地方就好了。」淬火的體溫已經緩和下來了,幫他著衣時已經不會在被燙傷。「你現在依然很虛弱,能飲水進食嗎?」

  「嘿,給我等等!」他並不領情且把我推開。「以為幫了我就能這樣親近嗎?別太超過了!」

  「那我把你丟在這會比較好嗎?受了重傷還在嘴硬,少拿自己的挫折去遷怒別人,紫惠都沒這麼做了,給你造成困擾還真抱歉,而且到出去前我還會繼續給你找麻煩的!」

  「噗哈!」

  「笑屁啊,紫惠!」
  
  「看你吃鱉很痛快啊!」

  根本沒考慮到場合紫惠甚至捧腹大笑,搞不懂自己說了什麼引她發笑。

  「不過這就是為什麼我不會再回去『金色』,那裡的視野太狹隘了,一點也不關注外界的變化,就像我們也不曾考慮過有真澄這樣的二心子存在。」她彎下腰,她彈了一下淬火的鼻頭。「真澄好歹是我朋友,你傷了他,晚點會教訓你的,之後就給我乖乖滾回老窩去。」

  「……這古怪的圖書館居然會收留妳這種粗魯的女人。」

  紫惠輕笑,面對過去同袍看不出有任何煩惱的清爽表情。「真澄,這傢伙就麻煩你了,我不想搬臭男人。」

  「是──」反正他們之間的事我沒得插嘴,說好要幫忙只好就認份勞動。

  「不過有你在的話表示說大家都來了嗎?石英?沛兒?」

  「當然。」

  紫惠她不像我靠淬火那麼近,淬火簡單應聲後露出了難受的表情,我不覺得有看錯,總覺得淬火來到這裡似乎沒有紫惠說得那麼簡單。受傷的理由?本該維持身體運作的裝置為何失衡?

  好朋友就在眼前他真的打算什麼都不告知嗎?

  「哇──你做什麼!」

  扶著走太礙手礙腳了所以我換了個姿勢。「跟我想的一樣Second有用,抱起來很輕鬆。」金屬的重量感明顯被我的Second削去大半,比帶著紫惠走還輕鬆許多。

  至於公主抱難不難為情就不關我的事了。

  可是紫惠冷不防地朝我小腿踢,力道毫無保留幾乎要把我踢倒。
 
  「又有哪裡不滿意了?」

  「真不敢相信你擔不起一個少女的體重卻抱得起會走路的金屬塊!」

  我不知道這對紫惠來說有多重要,不過她為了這件事沿路踢我腳跟好一陣子。

  在圖書館迷宮裡才走一點點路就把自己弄得破破爛爛的,雖然沒辦法好好跟紫惠的朋友混熟,可是排除各自立場的話或許這人不壞,我只希望那些擔心是我的錯覺。

  ■■■■

  
  空虛、寒冷及一無所有,某段時期零彥對大部分事物抱有相同感覺,不成熟的心還空空如也的時候被填入許多異質物,儘管能清晰地目睹卻寧願盲目、活著卻舉步如艱,身心的不協調至今還無法痊癒,但至少最近過的平凡日常對他來說已經是最大的安慰,只是不知道為什麼……

  ──現在他又想起了被過往束縛的難受感。

  冷汗微微沾濕衣領,他幾乎是被驚醒,細碎鎖鏈聲讓零彥發現剛剛感受到的不愉快並不是錯覺。

  並列的直線映入眼底,上下顛倒的視界中有一抹身影在線與線之間來回,他的意識隨著腳步聲越來越清楚。

  自己躺平在地,想抬腳起身卻變成笨拙的翻滾,夢裡的壞預感似乎已經應驗在現實之中。

  「你可醒得真早。」牢房外面的人咯咯笑著,飄忽而陰森的女性嗓音搔抓著零彥聽覺深處。「你是文駒老太婆的孫子的話也就是自己人嘛,反正親切的我會解釋大部分的事,我回答不了的問題就放過我吧。」

  零彥決定假裝昏沉,看對方所說的能讓他對現況有多少了解。

  「這兒是設樂圖書館『本館』,而這裡大概是全館最安全的地方了。」

  「安全?」他抬腳時鎖鏈大響。「我還聞得到妳身上的硝煙味。」

  「噢,那也沒辦法的,因為你有特別鍛鍊過生存技巧,容易亂跑和給我添麻煩,至少這點防範措施能讓你不會妨礙我工作,好好愛惜生命啊。」

  那些她所說的事實聽起來更像是嘲諷,零彥知道其實他會如何對方肯定無所謂。

  「妳什麼也沒解釋,如果妳認識文駒奶奶最好叫館長出來!這到底是什麼意思,大家去哪了!」

  「不好意思,館長公務繁忙。」

  毫無誠意的話令零彥有些惱火,若非雙腳被拘束他大概會做更衝動的事。無鎖的鐐銬的確棘手,僅僅靠金屬本身的特性束縛人而非鑰匙與鎖之類的小聰明,可是那些東西也銬不住他太久,不是一體成形就表示某處有縫隙,而且縫隙比他想像得還大。

  「一旦我工作完成,你們自然就能回去。」

  「這可不是好提議,對我來說。」

  零彥擅長消除聲息,這是鍛鍊的結果。從暗處摸到的小鐵條讓他扳開一點鐐銬就能脫身──接近毫無防備的她。

  然而零彥的行動很快就被看穿,她身上有槍,從影子推測像步槍一類,應變速度不快仍朝他開了一發,因為鐵桿軌道才偏了。

  隔著鐵牢,零彥揪住了她的衣領,槍口再次瞄準零彥腹部,徒手的他唯一有的優勢就是貼著對方眼皮上的兩根手指。

  「要不是我手下留情你早就死定了,臭小子。」一直維持闔眼的她就算下一秒有可能被戳瞎眼皮也沒跳一下,知道零彥會下得了手,她嗤笑,嘴角幾乎要延伸到側臉。

  那副對自己也對零彥的戲謔笑容大概是目前談話中最真誠的表現。

  「有什麼好笑的。」

  她緩緩睜眼代替回答,修長的睫毛刷過零彥指尖時他退縮了,那目中無人的態度與她自身息息相關,視線從不移動、無法對焦,因為那裡只有嵌著精巧人工虹膜的填充義眼。

  「不──你誤會了。」她將槍支揹上,反抓著零彥,讓兩人更加貼近,甚至讓他不小心撞上鐵杆,彷彿希望這層隔閡消失。

  有股溫柔的觸感在零彥下巴摩娑,眼形金屬垂墬耳環悠悠然地搖擺,猶如高級織品的藏青髮絲垂在一邊肩膀,穿著獵裝型風衣的她,無防備地露出一邊白皙頸子,以及成熟女性的撫媚。

  「我……看得見。」

  語音落下後她閉眼,同時對著零彥的額頭突然出現一道裂痕,茶綠色的瞳撐裂皮膚,極欲從狹小縫隙中突出,滴溜溜地打轉其中,看清一切。

  對忽然出現的第三隻眼不感到驚訝肯定是騙人的,只是除了詫異外他沒辦法做更多反應。

  「再清晰不過了。」她又說了第二次,似乎想去撫摸零彥的臉,但她的手心一道血痕乍現,激突的眼珠近距離直視他。

  被她碰觸過的手臂湧上陣陣刺痛感,血珠迸裂沿著手臂滴落,而不屬於他自身的異物從傷口撐裂血肉,直勾勾地盯著他。

  零彥想後退卻無法從女人手中掙脫,只能眼睜睜看著無數的眼球在自己手臂增殖。

  「我以前還病著時更嚴重,細胞突變控制不住擅自大量增殖。」她鬆手後增殖的眼球也隨之消退,但卻在零彥身上留下了一些出血難止的傷口。「我可不是二心子了喔,多虧某個傢伙幾乎是痊癒了,才能控制得恰到好處不要了你的命。」

  她的視覺已經脫離了普通人的肉體限制,根本不在乎零彥的威脅。

  「妳到底是什麼人?妳跟館長真的不會傷害大家?」

  「傷害你們這些小鬼做什麼?我看起來是那麼卑鄙的大人嗎?你們好好守規矩應該不難吧?」

  聽到她的話零彥鬆了一口氣,一方面傷口疼痛難耐差點無法維持鎮靜。只想著以出去為優先,零彥試著轉動牢籠桿子,好巧不巧給他抓到了瑕疵,其中一根稍微往上提就能卸下來。

  「喂!你怎麼把它弄壞了!」

  「不……它好像壞很久了,尾端有鋸痕。」從空隙中鑽出來,零彥總算是達到了目的,而且她也沒有辦法把他再塞回去。「我得去找其他人,不會妨礙妳工作的,莫名奇妙被丟到奇怪地方大家一定都慌了。」

  「沒辦法啊,館長他很不擅長整理東西,他那破口袋好像只有他自己通過才沒事,遠距離移動其他東西的話座標十之八九會偏掉……」女人自顧自地說話,零彥也幾乎放棄溝通了。「看來除了打斷你的腿怎麼樣都攔不住你吧?」

  「我還需要腳啊!」他覺得如果是眼前這女人搞不好下得了手。「拜託讓我走。」

  「可是其他人好好的,館長也不會傻到把你們的小妹妹扯進來啦,我看得到大家還活蹦亂跳的呢。」

  「我怎麼知道妳說的是真的。」

  她維持著笑容,一手覆上零彥的左眼。「我的能力範圍算廣,給你選一個人,所有人中你最極欲相會的人,選一個,我不知道名字你最好告訴我特徵。」

  他不能確定她是否可靠,直來直往的又依著自己喜好做事。「年紀跟我相仿的普通男孩子。」

  「說到做到。」

  她只是輕輕地觸碰零彥的左臉頰,唯一不同的是眼底湧上的灼燒感,猶如探針般到處游移,刺穿腦內一切與理性,脫離現實的視覺閃現了幾幕昏暗的畫面,暈眩得讓零彥無法站穩腳步。

  「哎呀,視覺植入果然對你來說還是有點刺激,都流鼻血了。」

  女人想遞給他手巾擦拭卻被零彥抓住。

  「我什麼都沒看到!」

  「植入已經成功了,大概可以維持四小時,閉眼集中精神就行,至於為什麼會看不到你就好好想想那孩子的處境吧。」

  「霜因……」儘管嘗試起身但身體就是不聽零彥使喚,只能虛弱地盯著左眼底的黑暗。

  「是我欺負過頭了嗎?打起精神啦,你不是還嚷說要去找朋友?正好手上有針線能湊合著用,我馬上給你縫傷口,那個……文駒老太婆的孫子你叫什麼來著?」

  「羽生……零彥……」

  「呼啊──」她在介紹時打了個呵欠,雖然失禮但並非是無趣所致。「姊姊我是這裡的管理員『設樂祿』,有夢的妹妹,當然是指二心子情誼的那種。」

  眼型垂墜耳環晃出優美的弧線,像是代替祿無法展露笑意的雙眼一般。

  ■■■■

  人們常說眼睛會習慣黑暗,但真正處於光線無法透進的空間時霜因開始質疑這個說法,伸手不見五指、失去方向與時間感,霜因越來越難集中精神維持自己的感覺。

  「好痛!」

  腦袋被重重一擊,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哪一步走錯才撞到東西,空間的壓迫感越來越強,他讓自己受傷的次數逐漸增加,除了偶爾環住自己傾聽心跳外這裡感覺不到任何氣息或柔軟之物。

  只有他一個人,盲目而無助,老天總是讓他獨自面對最壞的狀況。

  霜因試想大家是不是和他碰到同樣狀況?身邊有伴嗎?

  他覺得暗自希望自己的遭遇不是最壞的,縈繞在心頭上的討厭想法卻又讓自己更加難受。

  這裡沒人可以聽他一吐不安,哪怕是真澄沒根據的樂觀都能讓他維持最低限度的自我,但事實是--他身邊沒有任何人。

  連自己的腳步聲都能嚇到他。

  「咳──……沙子?」

  霜因拍掉臉和手臂上的沙,所幸他穿長褲才保護了開刀的傷口,但手臂的擦傷就沒這麼幸運了,這般痛楚大概是他目前為止唯一清楚可辨的。

  那一跌令四周粉塵飛揚,霜因咳嗽不止,呼吸紊亂他感覺胸口一陣緊縮,好不容易恢復的腳突然間霜因又無法感覺到它們,空氣悶熱,他無法確定是體溫還是環境所致。

  莫名的熱度像是要將他吞噬,他永遠記得火海中所看到的景象並不光輝明亮,無差別地燒盡一切,有形之物與理智皆能化為灰燼,在記憶深處閃現的情景令人窒息。

  在被自己的深層記憶纏住時一個聲音喚醒了他,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剛剛陷入短暫昏迷。

  機械嗶音離他很近,霜因用手支撐自己拖著身體前行,終於見到一絲光亮。
  
  他拾起的光點在他手心震動,稍微翻弄了一下似乎給他碰到了正確的機關,蓋子滑開、更大片的藍光中隱約顯示著一些文字--

  ──來電:優門。

  接通還是丟著不管?明明只是幾秒內就能做出的選擇卻讓霜因猶豫不決,哪怕花一點時間思考都會令腦內的不安刺激心拍,掌控力道變得難以掌控,霜因原本想緊握住脫離困境的唯一線索,小小體積卻沉重得讓他拿不穩。

  物體墜地聲嚇到了他,如果連嗶聲在這時中斷的話他深怕會無法再找回。

  東西就在觸手可及之處光點停止閃爍。

  「--接通了就出個聲,我知道你在那。」

  打破沉寂的一句話差點讓霜因心跳停止。

  很快地他發現聲音似乎並不陌生。

  「怎麼會是你?」

  「你提到圖書館的事讓我很掛心,看到你郵件也沒回覆只好借別人手機聯絡,幸好你沒事。」

  「抱歉我……我很混亂,我不太懂……」

  霜因的意識幾乎要被快速流竄的血液給沖走,當下他可以指出數個問題但是現在卻連提問都做不到。

  「別恐慌,你呼吸很亂,我甚至聽得到你用指甲摳按鍵。沒事的,除了光線不足外那裡沒有會傷害你的東西,你的腳沒有任何問題,肌肉太緊繃了放輕鬆點,別擔心斷訊我會重撥,在你能平靜前我都會在。」

  隨著聽筒另一端傳來安撫,霜因呼吸困難的現象也跟著緩和下來,調整氣息後他才發現大量出汗後所帶來的疲勞與黏膩感,但霜因確實已經能清晰地感受週遭變化。

  「我好多了。」霜因將手機拿近,即使看不到介面也能把擴音鍵切換成普通接聽方式。「你知道我的狀況?」

  「是『真正的』設樂圖書館的話,可預想得到,那可是『遠鏡』的地盤。」

  「『遠鏡』是……你上次跟我提到的『觀察者』?」

  「是的,遠鏡是這個領域中最消極的一群人,基本上他們行事低調,不管是自己還是對觀察對象都不會有太大做為。遠鏡們手上都會有一份觀察清單,對象不分普通人與二心子,依長期或短期觀察作分類,然後悄悄地注視著想涉入二心子世界的人們──試探決心、挖掘課題……如果你到現在還是沒有改變主意的話可以試試看。」

  「我感覺像被丟到一個單向玻璃做的試驗室裡。」他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霜因覺得聽到了件事情令人頭疼。

  「事實上,你是在圖書館裡。」對方毫不在乎低潑他冷水。「就順勢利用這個狀況吧,在那工作的人根本不在意別人謙讓你就不用客氣了,人類之所以長存就是因為懂得『利用』不是嗎?展現自身智慧又帶點卑鄙味道的生存方式。」

  「我想我自己會看著辦的,你知道離開這裡的方法嗎?」

  「設樂圖書館是有些特別但終究是圖書館,照著規定辦就好,找館員辦借書證借書後離開,或是找到館員直接請他們帶你離開。」

  「總之先找到館員就對了。」

  天堂與紫惠,霜因認為館長的兩個助手大概也有參與其中。

  「我說的館員跟你知道的應該是不同人,你那手機的主人就是其中一個冒失館員。」

  據霜因所知天堂是機械盲、紫惠對流行敏感,手機體積在過去曾一度扁平,但通訊產品的微型化的技術到投影介面出現時就已經是極限了,有人為了更特殊的硬體需求而回頭使用這種體積的手機,但也有可能這真的只是普通的舊手機,這個答案對霜因來說無關緊要。

  「話說回來,你原本是打電話想給手機主人,還是你早知道我會撿到這支手機?」

  「你已經知道的事不用我來說吧?」

  玩味十足地用反問作結,總是留下謎團給霜因去思考,正因如此他們才總是保持聯繫。

  「抱歉問了無聊的問題呢,後續有新進展的話我會盡快回信的,席格。」

  「儘管去做你想做的吧,我會支持你的。」

  席格並不想要霜因言謝就索性挂斷,因為他們之後還是會繼續用郵件往來。

  跟席格通話有相當大的收穫,霜因大略掌握到了方向也喚回了身體的感覺。

  透過手機螢幕的照明霜因找到牆壁上的用具箱,正好有手電筒能使用。

  「這個缺口是什麼?」

  他瞥見箱底異樣的設計,輕輕推一下似乎能感覺到木板搖晃,於是手指伸進去撥到像是閂的東西後貼著牆面的箱板便打開了,淺淺的狹縫中有數條電線纏繞,霜因正想收手時他摸到箱板後還有其他東西。

  「……鐵撬?」

  邊緣有些生鏽了但末段狀況還不錯,攜帶起來也不太麻煩就把它也帶上了。

  「這裡還真的是書庫……」
  
  手電筒一照,原本成為阻礙的書架與書棚皆現形,跟排理整齊的圖書館相反,這裡似乎更像疏於管理的倉庫,擺設方式都不太利於管理。

  「沙子……剛剛那應該有灘沙子的?」

  即使照亮出路後霜因還是覺得這地方讓人有些發毛。

  唯一好的是這裡相當單純沒有拐彎之類的,霜因往前方向走很輕易就找到了向上的樓梯,出口是設在天花板上,霜因所在之處極有可能是地下室才會如此悶熱不通風。

  出口的鐵板似乎被鎖死,另一方面他很幸運有工具做其他嘗試,一個支點與少許力氣──

  「糟糕!」

  鐵板邊緣幾乎扭曲得不成形,可是外頭舒適的空氣與氣溫很快就消除了霜因的罪惡感。

  挑高誇張的空間與設樂圖書館有些相似,鵝黃燈光令木質空間溫和許多,牆面與支柱皆有放置書本的空間,有條有理地排列著,霜因能感覺到蘊含在此處、從書頁縫隙溢出的久遠氣息所帶來的沉穩與合諧感,被海量的書本包圍霜因反而覺得自己才是異物。

  這裡便是真正的設樂圖書館。

  探索的方向已在手上,現在開始他就必須靠自己找出館長把大家帶來這裡的真意。

  
--------------
*物理聖劍=鐵撬

發表迴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