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凝結時刻-上 (對美的欣賞超越慾念時就是藝術的境界)

malansuu降神第七集 Leave a Comment

  「我看得見。」

  臉上兩個無用的窟窿被義眼填上的設樂祿如此說道。

  明明看不見,設樂祿卻與「眼球」這一身體物件關係密切,細胞反覆病變成眼球,無止盡地增殖威脅宿主生命直到她有足夠能力壓制病變,但那些眼球不論大小,並不只是無用的肉瘤而是真實、有視覺連結到她的大腦、活生生的器官。

  除了被填上的部分、常人的視覺外,她可從所有角度觀測世界,滲透他人視覺或是賦予視覺,就像她的Second對她做的一樣。

  有人曾稱此為「千里眼」,不過成人的祿已經看透了Second的真實模樣,也因為某個契機擺脫病痛,不再是二心子的她現在與「那位少女的遺物」相處得非常愉快.

  「明明是男孩子卻長得很標緻呢,你那個朋友。」

  設樂祿今天則是用這特殊的眼觀察稀奇的客人們。

  「祿小姐,妳這樣子跟過來的話視覺分享一點意義也沒有。還有,請不要用奇怪的眼光打量霜因。」

  「在我的地盤我要做什麼都行吧,囉唆。」她用槍托撐著身體,但只要零一移動就會追上去。使用這個視覺唯一的缺點就是會讓人犯睏,資訊太多一動腦就想睡。「話說你剛剛叫他什麼來著?」

  「霜因,他怎麼了嗎?」

  零已經透過祿的視覺看到霜因出地下室,現在正在圖書館中應該尋找其他人,眼神現在搜索但穩定沒驚慌,這點讓零放心不少。

  「我只是在想……這孩子真白啊,皮膚也看起來很有彈性,真該去那邊的,至少有機會摸摸看。」

  「祿小姐……」

  「像發育中少女一樣的胸板,雖然有點柔軟可是應該已經慢慢結實了,那頭髮還真是烏黑柔亮,手指埋入進去的話一定會很舒服吧,還有那個身體曲線不能在現場用力抱下去就無法感受那種年輕肉體的美妙呢,在這段成長過程的少年少女真是讓人受不了。」

  「祿小姐,請把槍借我,上膛跟扣扳機對我來說不是問題。」零覺得淡然地用大叔口吻說著這些話的祿──非.常.危.險。

  「放心吧,男孩子的話我標準很高的你大可放心,基本上我還是喜歡軟綿綿的少女,不過這個孩子真的很讓人在意。」額上的第三隻眼疑惑地瞇了起來。「為什麼就是會忍不住盯著他?」

  有夢交代下來的工作是照顧好孩子們,然後去會會闖入者和「訪客」,但不知為何,視線就是會停在這麼一個普通的孩子身上,索性把霜因全身都打量一遍。

  設樂祿對目前人員的認識中霜因應該是最最普通的一個少年,戰鬥力趨近零、人畜無害且毫無威脅可言的高中生卻不自然地混在這些問題兒中,又是孤立無援的,霜因的遭遇的確有些不走運。

  「在這樣的處境中沒有胡鬧抱怨、保持思考、尊重他人領域,光看就知道這孩子教養不錯。你這麼保護他的話可以教他護身術啊,對你來說應該是輕而易舉才對。」

  穿透物理距離之外,設樂祿的特殊視覺有時候也能瞥見人心的一小角。

  「祿小姐,只憑喜歡就為所欲為是不行的。」因為對霜因做過差勁的事,零理所當然地壓抑自己的感情。「霜因的腳已經好轉了,但聽腳步聲就知道舊疾還是影響著他的行動力,害他被捲進這麼多麻煩的我根本不夠資格跟他這麼親近。」

  零閉上眼看到另一端纖弱的手臂取出櫃上書本,一頁一頁地仔細翻閱前言後記,就算看不懂、對眼下沒有幫助也好好地放回原處,以緩慢的步調最此處進行調查。

  可是他的回頭越來越頻繁,似乎感覺到了有什麼潛伏四周般,怕得不敢再靜下來翻閱書本,心疼地將書留在閱覽桌上提起撬棍離開原地。

  霜因他到底是注意到了什麼,需要如此膽顫心驚地逼迫自己前進,單靠祿的特殊視覺零無從得知。

  看著霜因慌亂的腳步,遲早會被當年的惡夢追上。

  「要我做什麼都可以!請讓霜因離開這個空間,至少他是最不該待在這的!」

  「這並不是拘禁啊,嗯……太久沒客人的確是起了玩心想嚇唬你們沒錯,但沒打算加害任何人的。設樂圖書館是『遠鏡』管理的圖書館,你同樣在身為『遠鏡』的老太婆手下做那麼久了,怎麼會不懂我們的規矩呢?」

  大事還未開始,寧可為一個普通孩子捨棄尊嚴也不敢相信之後會有轉機,一半感嘆零還會熟世事,一半讓祿對此有罪惡感。

  頭越低越沉不願意抬起來,倚著槍的祿開始緊張了,擔心接下來有自己承受不起的畫面,不能改變「遠鏡」的工作原則也就是有夢定的規矩,祿知道自己耳根子意外很軟,又不允許自己隨意地打發零。

  「別隨便牽拖有夢,這也不是任何人的責任。」

  但是用溫柔話語安慰別人本來就不是她的作風。
 
  「別以為圖書館蒐藏著大量資訊就能給人解答和幫助,設樂圖書館啊,可是讓人『發現問題』的地方,跟老太婆的專長可是恰恰相反。」她用槍托捶了地面一下,重整氣勢,也讓零抬頭聽她說話。「明明是家人卻不親、和朋友保持距離、喜歡卻說不出口,對自己的問題視而不見,還擅自涉獵人際關係更複雜的二心子領域的不就是你們自己嗎?而這就是你們一直視而不見的部分。」

  「可是──」

  「『你們』不知道自己在面對什麼,趁還有機會給你們指點是大人的義務,不會有誰有特權逃避的,直到看清二心子的一切,現在應該試著去看有夢想讓你們了解的事。」

  另一隻眼中風景快速變化著,掠過無數的書櫃,霜因的視角急遽地扭曲與發白,視線越垂越低,漸漸蔓延進視界的陰影絲毫沒有放過他的意思。

  沙子。

  粉白細沙滾滾而來,有意識地拖住霜因的步伐,來勢洶洶、無差別地吞沒四周,書櫃一排接著一排倒下,巨響與纖細的沙浪聲交錯正追著霜音。

  無法反抗無處可躲,看到體力和精神瀕臨極限的霜因,零巴不得能交換彼此處境。

  「他沒理由受這樣的罪,請幫幫他,不然我會──」

  對自己的無力憤怒,咬牙切齒,彷彿能預見最壞的結果就不禁全身顫慄。

  「搶下這把槍然後挾持破綻百出的我威脅有夢?很遺憾,你們會到這裡都有必然的理由,有夢並不會出現去解救誰的。」盲目並不會讓祿失去判斷力,她對自己處境的了解比零更甚。「你就不能多相信我們和那孩子嗎?」

  「他只是在逞強啊!明明他的腳傷還需要休養……我怎麼每次都……沒有顧慮到他的安危!」

  「放心啦,那裡可是圖書館一樓也就是櫃檯的所在之處。」

  為了要在無情的沙浪中存活下來,不顧一切跳上桌子、攀爬書櫃,在霜因幾乎要失去立足點的瞬間──

  「當然會有能幹的傢伙在那裡坐鎮啊。」祿笑著說道,親切地撫平零自己搔亂的頭髮。

  零另一隻眼見到的景象又開始不穩了,失去最後的立足處最後被沙浪吞沒,害怕著這樣發展的零見到不一樣的結果。

  不知怎麼的,一陣爆炸揚起沙塵後霜因的視角變得輕飄飄的,襲來沙浪被凍結,他和另一雙腳若無其事地踩在凝結的沙上。

  穿著和瑪麗亞一樣制服,即使光線昏暗珊瑚色的長捲髮正閃閃發亮著,藍瞳也是、笑容也是,雖然霜因不太喜歡陌生的二心子但眼下也別無他法,趁著氣勢還在似乎就跟上她了,努力驅使雙腳與她並肩而行,對於這般蠻不講理的情況、無邏輯可言的突破,霜因也使出渾身解數和她一起揪出在幕後操沙的二心子。

  「霜因真是厲害,總是抓得到要領……」

  「確實是堅強的孩子,就像我說的一般人早嚇死了。」看見能稍露笑容的零讓祿也放心許多。「會在這裡用全方位戰鬥方式的人根本來意不善,要是在原本的圖書館早出事了,不過有夢的隔離措施問題也挺多的就是了。」

  「大家平安無事已經算好的了,雖然不知道這樣的二心子會在這裡,高調的廣域戰鬥很像是金色的風格,他們通常以小隊方式行動的話,在館裡的可能不只一個人囉?」

  「安心後就露出本性啦?我說了這麼多你怎麼還是不懂啊。」她不滿地拿槍托敲敲零的頭。「姐姐我可是擔心你耶,真的在乎他的話不擔心被知道真面目後引來側目?」

  「但是霜因發生意外的話再怎麼在意也沒用不是嗎?」

  「你看看你,冷靜下來時腦袋明明很靈光,剛剛明明還一副豁出去的樣子。」

  「我只是不想再讓他經歷可怕的事了,奶奶和『設樂』在權威上都不是我能反抗的對象,有很多狀況是我不能做主的,但我不能原諒因為害怕反抗而讓霜因身陷險境這件事。」

  反正她又不會知道,祿小小聲地回嘴。在祿眼裡這份執著傻氣又老派卻意外地有骨氣,零的確在孩子們當中算有點特別,不如說是綜合實力最好、全身而退機率最高的,相較之下祿反而覺得因兩家情誼所以照顧他的自己有些多管閒事了。

  「我能問一下大家的情況嗎?」零問道,該擔心的人不止霜因。

  「嗯──已經有四個孩子碰頭了,真難得小惠也被捲進來了,不過舒奈亞家的兄妹已經這麼大啦,妹妹確實有遺傳到母親的優秀基因呢,旁邊另一個女孩子雖然樸素不過反應真新鮮,感覺二心子的事涉獵不多,是不是該去捉弄一下……」

  「祿小姐,槍就在妳手上,要不乾脆自我了斷?」

  「真是不懂欣賞的孩子。」祿呶呶嘴,邊透過眼看更遠的地方。「最小的那個妹妹有夢有叫黑野家的小傢伙們來照顧,現在睡得正香,真是天使般的睡臉。」

  「祿小姐,妳要是犯罪的話我就真的得動手了……」這個提案已經在零的腦海裡反覆出現好幾次。「那真澄呢?他也沒事吧?」

  「我之前就很想問了,以二心子來你說不覺那孩子的顏色很怪嗎?」

  「不會啊,真澄說過他很慶幸自己是眼髮都是自然色。」

  「是嗎?」淡淡地應了一下零,但是她透過眼看到的東西讓心底一陣疙瘩。「不久前他還跟小惠走,可是已經小惠掉隊了,現在他跟煩我好幾天的入侵者感情很好地肩搭肩走在一起呢。」

  「天啊,真澄!跟金色的人走太近了!」

  「這孩子有點不大對勁。」

  「那我還是趕緊動身吧,雖然真澄是二心子可是紀錄一直以來還算不錯,不怕自己吃虧對身邊的人都很好,說實在的我不希望他被捲進好戰又容易出事的金色那邊。」

  零的左臉頰又吃了一記槍托,上面還有些許濕黏讓人不舒服的汗水,但戴著露指皮手套的祿知道自己並不容易因為久握出手汗。

  「金色的孩子前幾天早就被天堂修理得慘兮兮了,現在八成還負傷呢,我說不對勁的是你們的朋友──真澄,前幾天有聽有夢提到他,實際見到還真是難以形容。」

  「他的確是有些特別,沒有陷入到勢力鬥爭和歷史矛盾,在其他為了獲得主導權而爭破頭的二心子們大概會覺得真澄處境優渥吧。」零憶起自己所之跟真澄接觸過的二心子們,雖然很少會有忌妒這種幼稚情緒但會看他不順眼的也絕非沒有。

  「二心子在辦理各種國際證件與身分證明的門檻相當苛,身心狀況、不良紀錄查得滴水不漏,是不容許有一點隱私的,如果有擔保人就另當別論,舒奈亞家族在作擔保者方面非常有名的,連我能在這工作並不是有夢說了算,拉克舒奈亞也稍微幫了點忙。可是啊……」

  無神的人工眼珠靜靜地盯著零,祿用不符她個性的冷淡口吻說著別人的事。

  「拉克舒奈亞有人望但可不是慈善家,沒有特別優的Second空有乖寶寶個性,是什麼樣的道理讓他們願意收留個涉世不深的孩子?舒奈亞家的幫助、失憶、身分不明,中央不會注意到如此突兀的存在,如果不連醫療人員也參了一腳的話很難做到這種程度。」

  祿抱起了槍枝,眼球又再度於露出的肌膚上綻開,混亂盲目的打轉著。

  零突然驚覺這些話似曾相似,曾聽真澄提起但他會輕描淡些地帶過這些煩惱,因為當下課業和晚餐菜單顯然重要得多,也沒人察覺這些細節的嚴重性。
  
  或許只有真澄自己隱約感覺到謊言已蔓生在自己的生活中,可是知道得太少也沒有人可以商量的對象。

  積極樂觀並不是想獲得誰的讚許,只是因為失去現有的生活便會一無所有。

  落寞的樣子也總是一閃而過。

  即使是真澄,仍有深藏不願讓親密朋友無法知曉的心事。

  ■■■■

  「謝謝妳讓我清理乾淨,還借我這身衣服,那個……」

  在好不容易脫身後霜因總算是把身上的沙子沖洗乾淨,又借到了熨燙好的短背心和襯衫,霜因已經很久沒穿過套裝,衣服質料好,舒適感讓霜因感覺神清氣爽。

  幫助霜因的人不算是陌生人,因為那名二心子她身上別著和天堂、紫惠同款的名牌。

  「『茉園』,我的名字叫茉園。」她的笑容毫無緊張感,完全不像是剛經歷過戰鬥的模樣。

  霜因被帶來了圖書館的大廳櫃檯,佔地不大又堆放了書本與大量生活用具、小動物模樣和有可愛花紋的裝飾品,充滿生活感又相當隨性,小歸小,櫃檯後方門內還是有簡單的衛浴與廚房設備。

  「『我在圖書管裡撿到美少年』像是什麼小說情節似的,好新鮮吶。衣服合身就好喔,而且你穿很好看呢,天堂說這件套裝夏天穿太熱了這樣丟著太可惜了,沒想到還能派上用場。」

  名為茉園的女子興奮地打量霜因,被二心子當成稀有存在看待反而令霜因有些不行慣。

  「太久沒看到不會殺氣騰騰的客人了,抱歉沒什麼能招待的,花草茶可以嗎?」

  霜因頷首,雖然被茉園熱情招呼卻笑不太出來。

  「要等大家到齊嗎?還是我先送你出去?」沏茶時茉園遲了些才想到應該先問的問題。

  「我想……等他們。」

  霜因難得說出了違心的話。

  此時此刻加上先強遭遇到的事,其實要靜下來品茶也相當困難,東西吃不出味道,恐懼讓感覺暫時麻木,即使有人保證他的安全,但過去的創傷讓霜因不善面對非常識的二心子。

  利用Second打造的異界圖書館、差點被沙子活埋的體驗。

  光這兩點理性很輕易地就被動搖了。

  只是不想做丟下大家一個人鑽進被窩這種沒義氣的事,才厚臉皮地賴在這裡,他脆弱而無力做了多餘的事只會給大家添麻煩,霜因不希望自己連這點自知之明都沒有,所以在這待著是最佳的選擇。

  另一方面,茉園很強。

  兩邊皆是訓練有素的身手,可是看過他們施放Second後霜因就是這麼感覺。

  操作沙子的少年大概和自己年紀差不多,二心子少有的小麥色皮膚大多被特殊的緊身裝覆蓋,灰白眼瞳中沒有人和溝通意願,他當時除了要殺了落單的霜因之外根本不在乎其他事。

  茉園的Second不明,霜因看到她能令沙子凝固、輕鬆舉起重物,還有能飛躍半個書庫的跳躍力,把阻擋在前的障礙用拳頭打碎,拯救反而是有點誇張的說法,對她而言只是輕鬆愉快的運動一般。

  彷彿被受到物理之力的眷顧。

  霜因突然覺得茉園和真澄有不少相似之處。

  中間當然遇上追擊,在打鬥中霜因確認操沙者能大量製沙但沒辦法全身沙化,物理攻擊行得通,只不過他還有比沙子更麻煩的招,沙浪只是讓操沙者不會分心的戰術罷了,所以霜因原先在的那個地方已經一片狼藉,圖書館的寧靜之美早已消失潰不成形,不過茉園見狀也只是苦笑說只好事後再慢慢來整理,像是相當習慣苦差事似的。

  受到性命威脅自己卻還能活著坐在這裡已經夠幸運了,霜因只能這樣安慰自己。

  「抱歉剛才讓妳看到難堪的一面,我很害怕接觸摸不清心思的二心子,本能地止不住顫抖,害妳在出手幫忙時那麼費神。」

  「小事啦,你那麼在意我都不好意思了。」

  「我從以前一直覺得二心子對生命有種執念,有溫和良善的也有扭曲的,但這種執念走入極端時……非常可怕。」

  霜因印象中的紅光比烈火還豔麗,強大的熱度像是要把週遭的一切吞噬般。
  
  「現在呢?你平常生活怎麼辦?還是會遇到吧?」

  「多虧有朋友幫忙。」

  「那能認識這麼有朝氣的小因是托小因朋友的福囉。」把霜因當作自己弟弟似的感到欣慰,茉園淡淡地啜了口茶。「好好珍惜他們喔。」

  稍微說出心裡話後霜因總算喝得出茶水沁人心脾的味道。

  「對了,能拜託茉園小姐帶大家回到原本的圖書館嗎?」

  「嗯──小因對不起喔,基本上我只能在櫃檯周圍活動而已,因為這是辦手續和資料管理的重要地方,找人代理也不行的,我會去找小因只是因為主人命令,對『騎士』而言主人還是遠勝過圖書館規矩,只要不是猥褻指示的話……」茉園最後一句說得特別小聲,不小心說漏嘴又希望霜因沒有聽到。

  「騎士?」

  「沒事沒事,那是我自己的事。」

  茉園有特殊理由無法離開櫃檯,霜因仍沒辦法推翻最消極的選擇。

  「對了,我有撿到一樣東西,可能是茉園小姐的。」霜因想起了放在褲子口袋的手機,也記得席格所提的手機主人可能是她,只是不知道有沒有被沙子弄壞。

  「我的手機!原來被你撿到了,地下室的電線都被弄斷了,沒有照明讓我找了好久呢。」

  她檢查手機的訊息理所當然發現了先前的來電,用簡訊方式回覆訊息時茉園依然跟霜因聊天。

  「小因的眼光其實很敏銳呢,有些基本概念和經驗,該怎麼說……感覺小因有時候會稍微接觸到二心子的內在,我就想奇怪為什麼敢面對Second卻對二心子有抗拒感。對『生』的執念也是對的喔,畢竟二心子的生死觀也和大家想的有點不同。」

  茉園專注地打簡訊也認真地回應霜因,儘管只是透露自己一點點過去,但霜因從二心子那聽到對自己的見解還是第一次。

  他有種特別的感覺,頭腦頓時清醒了起來。

  「小因是頭腦很好的孩子吧?」

  「學習還過得去,課業荒廢過一陣子現在才好不容易跟上。」

  茉園抬頭,詫異地看著霜因。「原來小因身上也有很多意外性耶。那喜歡課外書嗎?」

  在更早之前霜因早被櫃檯上凌亂的書堆吸引。

  「《冷藍沙漏》、《無法度的剃刀》、《雙心印》、《倒錯境界》,還有其他的我都有讀過……」只是遠遠地瞥到書背與字體他就能指出書名,霜因還拿起了他最在意的一本。「《時間凝結的街道》,沒想到這裡還有初版的。」

  他之前一直想給真澄看的小說沒想到在這裡找到了。

  「你都看倒退時代的復刻書啊!還有怪傑的筆記應該不是隨便能找得到的才對啊。」

  「理論書的內容有點難所以都看當代文學和整理過的研究筆記,其實我也只是看父親的藏書,既沒有讀過更新的也沒有第一手的……」
 
  但對特定職業的人來說是必須熟讀的。

  茉園對霜因的家族背景有個底了,她越是觀察霜因越有興趣想知道他的事。

  「小因啊,你要不要借點書去看?」

  「借書?」霜因覺得自己的反應好像不太對,這裡本來就是圖書館,但現在好像不是什麼悠閒借書看書的時間。

  「你知道嗎?設樂圖書館是倒退時代的研究所改建的,相當有年紀館裡某部份又卻使用少見的科技,第一手資料也相當多,要保留這裡並不容易,是有人出點子給有夢才另闢空間容納整棟建築,有夢會篩選進來的人,當然要借書一定要好好辦手續才行,上頭會查的。」

  「茉園小姐,妳現在在做的該不會是借書證吧?」

  照常理來說應該要問過本人意見,不過多一張借書證似乎也沒什麼好抗議的。她輸入資料的動作相當熟練,靠指紋聲紋辨識就能製作卡片,若不是有經過認証的話應該是沒辦法調出個人資料,這個櫃檯管理在霜因看來不像是閒職。

  「同樣是喜歡書的人當然會想推薦交流嘛。」茉園開心地說道。「我很在意一件事,小因說對二心子會抗拒,可是又比同年紀孩子還更了解也更在乎吧?。」

  「那是因為……」

  「我不是精神型的可沒辦法把人看透,雖然好奇但是也要你願意說才行。」

  看到這淘氣的笑臉讓霜因也不願一直保持警戒,因為沒什麼能回報的,他覺得說說自己的事也無妨。

  「總覺得近二十年發行的書、網路專題,關於二心子的內容寫得都很不實在,探討二心子的去留、Second的科技應用,對現象根源避而不談,還把人重劃界線和分類,知識份子和權威真的這麼怕一顆心臟腫瘤嗎?」

  ──古怪的事已經夠多了,沒想到還是有更怪的。

  父親講這樣的話時總是一派輕鬆。

  「『倒退時代』真正的主因應該是氣候災難導致流行病爆發,而具抗藥性的病種數多繁雜,儘管已經不見當年的那些怪病,現在卻是研究所林立,邊議論仍頑強存在的二心子邊埋頭研究栽培他們的奇怪時代,不管二心子還是常人大家都習慣了這種曖昧的界線,但是我們遲早要面對平衡傾斜的一天……茉園小姐?抱歉,那個,這只是微不足道的感想……」

  發現被泛著湖藍微光的瞳盯著時霜因覺得很難為情。

  「就是會忍不住聽小因講啊,專注又不希望失去客觀模樣真可愛。」

  「我是認真思考過的,請別說可愛啊……」霜因苦笑。「家人是研究者,我重要的朋友是二心子,卻都是很好的人。」

  「好啦好啦,所以我才要推薦給認真的小因本館特別藏書啊。」茉園瞥了一下手機的回應後點點頭。「我想有夢應該也想讓你那份資料也說不定,還提早發了借閱權限申請。」她撥了下霜因的瀏海,還有些溼潤,他們愉快的聊天時間並沒有很長。

  從茉園那拿到張小紙條,他們對霜因的期待就寫在裡頭。

  「──BS-716?只能按書櫃編號查找嗎?」

  「小因會知道怎麼走的,有我主人的引導絕對可靠。」鈷藍的眼眨了眨示意,她很期待霜因至少好好體驗設樂圖書館的特殊導航。

  只能靠自己了,想到可能還有危險人物在附近霜因就無法安心。

  「那把撬棍……」

  「不行,危險物品要沒收。」

  「請別太強人所難,我根本沒辦法跟茉園小姐比,至少讓我帶著可以防身的東西吧!」

  「這可是凶器耶!用它的人都會變得好可怕喔!我認識的人他力氣也很普通,但還是用撬棍把我的櫃檯整個拔起來了,甚至會把有夢的多維空間勾破……總之,得再把它放回地下室深處才行!」

  持有物理力Second居然會怕槓桿原理,霜因第一次聽到這麼古怪的事。

  「不過小因都這麼說了的話就用這個代替吧。」她拿出了比手電筒稍長的棒狀物,乍看之下毫無特殊之處,但霜因接手時異常的重量感讓他連身體都失衡了一下。「是伸縮長棍喔,棍棒類雖然沒有什麼特殊設計,但是簡單好上手,靠身體直覺任何人都能使用。」

  以霜因的現況看來有總比沒有好了。

  「……我這樣擅自行動不會給大家添麻煩嗎?」

  設樂圖書館的藏書或許能解開自己多年來的疑惑,可是考慮到這份好奇心可能帶來的危險霜因又有些卻步。

  「不用擔心,小因的話一定沒問題的,要相信自己並不孤獨,一定有人會默默守護像小因這樣的好孩子啊。」

  藍瞳眨眼,溢出猶如初生星辰般的活力。
 
  儘管微弱,在霜因胸口附近的某道光也隨之共鳴。

  ■■■

  「這裡的空間毫無規律就算了,迷路是難免的,但紫惠這個人肉雷達居然還會走丟,天啊,我都不知道要說什麼了。」

  光兩個二心子也拿這地方沒輒,好不找到有沙發的閱覽區可暫時休息,可是淬火的牢騷一直沒停下。

  「你笑什麼?」

  「我看起來像在笑嗎?你會不會太緊張了?」

  我們靠著同一面牆坐得有點遠,他依然警戒著我的一舉一動,連吃塊麵包喝口水他都會有反應,一刻都不肯放鬆。
  
  像是在害怕什麼一樣。
  
  「你還很虛弱,需要吃點東西,至少喝點水也好。」

  「別麻煩了,這個身體根本沒辦法進食。」淬火試著讓自己不去在意食物的味道。

  我聽過細胞病變這類二心子,一旦對Second的控制力下降,就沒辦法將肉體還原,如果病變蔓延到了心臟就只能聽天由命。淬火只稍微跟我提一點,他腹部的臟器已經有此現象,無法轉化食物養分只能靠營養劑維持身體。

  「你……為什麼要這麼做?」他不願意休息也走不了太久的路,所以我想跟他談談那件事。

  「什麼?」淬火攤著一動也不動,不知是沒法動還是不想動。

  「如果是我弄錯我道歉,雖然你可能不想聽這建議但我還是要說──紫惠還當你是朋友,愛惜生命。」

  他手指輕易地刺入牆壁,靠這樣支撐身體一下就晃到我眼前並且抓住了我的手。

  「見鬼!」

  「永遠……永遠不會有二心子會讓陌生人觸碰自己的心臟,除非他想輕生。」話剛說完他便露出苦惱懊悔的模樣。「我沒有瞧不起你,只是希望你不要再有這念頭了。」

  放掉了全身力氣後他倚坐在我旁邊。「你一點也不怕我,還知道怎麼弄對管線……」

  「不,我當時害怕又混亂,只是盡量別把事情弄得更糟。」

  他轉過頭來時心情看起來似乎有些愉快。「你比我更不珍惜生命。」或者該說是戲謔。「你到底是什麼人?」

  「跟你一樣是紫惠的朋友。」

  「說也奇怪,她那爛脾氣居然還能交到朋友。」他欣慰地說道,與之前態度大不相同。「有容身之處和隨心所欲的日子,遠離那些亂七八糟的事,你和她都很幸運。」

  「沒問過本人的話可別這麼說。」

  「怎麼,難道她現在過得不好嗎?」

  「她一直起伏不定啊。可是現在看來她要有以前的死黨在身邊才會打起精神。」我說。「二心子們大家就像兄弟姐妹一樣,我處的環境很難有這樣的體會了,就我看來你們是關係親密也曾併肩合作過,至少你們擁有彼此。」

  「我們小時候可是每天揚言要做掉對方,金屬化和磁力打起來讓哥哥姐姐們非常頭疼呢。」淬火露齒一笑,那似乎才像他本來的個性。「……你其實人不壞嘛,儘管我不知道你是哪邊的。」

  「怎麼看我都無所謂,我也不知道自己屬於哪邊。」啜了口礦泉水,原本喉嚨裡的苦澀感被灌進更深處。

  「那你來這做什麼?不是上頭的指示嗎?」

  「那真的是純屬意外,最初是要去找人商量事情卻不小心被巧遇的紫惠拖來這裡。」沒有比「意外」和「巧合」更適合的說法了,但解釋的時候我都有種被當成放羊的孩子的感覺。

  「金色有不輸其他勢力的二心子學者和工匠,儘管我們都是經驗不足的孩子,但有足夠資料的話還是就能重建倒退前的科技,設樂圖書館是我們領域裡眾所皆知的寶庫,難道你不想從中得到什麼嗎?」

  「一個咖啡店工讀生不需要了解這麼高深的知識啦……」

  「真是太沒骨氣了!為什麼我會被這種軟弱的傢伙看穿?這太不可理喻了!」淬火發怒到最後變得有些無力。「石英是我們四人中最聰明的,致力研究二心子的行為學,還沒鬧翻前紫惠很尊敬他所以也嚮往學者的領域,沛兒和我還在摸索,我一直想學些機械的東西,可是……」

  我們已經不行了。淬火張開金屬與血肉糾結的手掌,不需多餘的言語光是看著我也有心痛的感覺。

  「連在最後都沒辦法為自己的同伴盡力,一點價值都沒有,已經活得夠難看了,你所做的事不只沒意義還只是拖延痛苦。」

  「嗯……」水已經喝夠了,如果不再吐露什麼的話可能會很難解開誤會。「淬火,我只是做了我想做的事,我認為沒錯的事,你對某人很重要也別具意義,所以你再怎麼貶低自己也不會影響我。」

  「難道你不知道我的身體異變已經快要蔓延到心臟了嗎?」

  「所以──如果設樂圖書館真的這麼厲害,應該能查到可以治癒方法吧?跟有夢爺爺拜託看看,啊,我也有認識的醫生,也有可靠的二心子朋友,如果你能撐到那時的話能試的我會盡力去試的。」

  「你也太異想天開了!不可能有人能做到這個地步!」
 
  又再一次讓淬火發怒了,他還紫惠都被背叛過而害怕信任別人,這些都發生在最最熟悉的人身上,更何況要他去相信我這個陌生人。

  「如果試著去做一次後就還會想繼續下去,不認真的話就會想逃避,雖然你覺認這想法很傲慢,但對受重傷的你無動於衷、要我見死不救是不可能的,這就是我身邊的人教給我的、我一直想做的事。」

  「那是行不通的、不可能的!因為那份資料就是設樂館長極欲守護的東西,怎麼可能願意曝露其中秘密用來救我們這種被捨棄的二心子。」

  「那件事我來煩惱就好了,但要拜託淬火別放棄,給我機會試著撐到那時候好嗎?」

  這份固執也令淬火啞然,依然是那不可置信的困惑眼神,不知他什麼時候才能打起精神。

  「你一直被人們保護著在安全溫暖的環境裡成長,根本不了解這世界對二心子有多嚴苛!反正這都是膽小鬼的歪理,你想做什麼就隨你!」淬火吼道。原本冷卻下去的溫度又隨情緒加溫了,不過這次並不燙反而有些溫暖的感覺在裡頭。

  「大概就像你說的那樣吧。」我苦笑。「因為膽小鬼最害怕爭執和失去重要的東西啊。」

  「這種痛我已經捱了十幾年了,再撐一下根本不難,我跟沒用的二心子不一樣。」

  「是啊。」這才像是會跟紫惠吵嘴的淬火。

  是感覺安心了些,不過Second似乎不這麼認為,身體深處所感受到的不安化為震盪,我們看著彼此閃爍不止的眼,以及被墜落物所掀起髮絲。

  「那是、那是什麼?」

  不知道從幾層樓掉下來的物體都把閱覽桌撞斷了,橘黑交雜又毛絨絨的物體,倒在桌子破片間一抽一抽的。

  「沛兒!」淬火一眼就認出了那是什麼。

  就算走近了他也因為高溫而無法任意觸碰,我代他撥開雜物與羽毛,在下面女孩子已面目全非,傷痕毫不留情地刻在全身,而這個異變為半鳥人的女孩子淬火叫她「沛兒」。

  「真澄……真澄!幫幫她,拜託。」

  「不用你說我也知道!」

  太糟糕了,她的腹部出血和撕裂傷憑手上的醫療用品根本不夠。

  我想扶她起來,但她很快就從昏厥中甦醒,拼命拍動羽翼不理智地攻擊第一眼看到的我,和人足同大小的鳥爪抓在手臂和側臉下手非常重。

  「道具還真是一個比一個還沒用呢。」

  完全沒感覺到氣息,黑影便已悄悄降臨身後。

  「三個人還是輸給了騎士、連個有價值的東西都拿不到,算了,至少怪鳥的耐力比你好多了。」造訪圖書館的陌客之一,他拿出注射劑毫不猶豫就往沛兒頸上刺過去,粗暴地將藥灌進她的身體。

  「不能再用藥了!那種劑量沛兒的身體根本撐不住!」

  「你們有做到任何一樣指令嗎?還沒吧?要是不好好證明自己的話,不管到哪裡都不會有人想要這樣病入膏肓的惡子的,反正你們的屍體還比活著更有利用價值,就這樣和女朋友相擁死在這我也沒意見。」

  腦袋瞬間放空了,對於鄙視的字眼、褻瀆的話,身體更早做出了反應──捏碎了那根注射器。

  「你說夠了沒有。」

  「這兩個他們現在在我手下做事,而你在這妨礙我工作是什麼意思?」

  斗篷男子靠得更進了些,在移動時帽披順勢落下,神情和藹的男子相當年輕,目測約三十歲上下。

  我們初次見面,可是為什麼有種討厭的感覺湧上心頭。

  他不徐不急地戴上眼鏡,定神觀察我。

  「這還真是奇遇呢。又是一個惡子呢,那副像見到陌生人的表情實在太失禮了。」

  用溫和紳士的口吻說著讓人反胃的話,我不認識這個人,心裡某處又無法否認這份熟悉的厭惡感。

  「你做得太過分了!」

  「我向來口氣就不太好,但親切的我還是得多費唇舌告訴你這是正規公務,不管人品或工作哪個都不是你這個惡子能插手的。」

  「抱歉,辦不到!我不知道你是有他們的什麼把柄,可是我不能讓你繼續這樣對待他們!」

  對於妨礙他只是輕輕地嘆了口氣,不把我放在眼裡。「那麼就繼續上次的接續好了,惡子。」又像想起了什麼一樣,比劃了下手勢後愉悅地笑了出來。

  「什……!」

  無法說出後面的話,我對自己中斷的語音也感到詫異困惑,不敢相信穿過頸部的刃器,而另一把還在喉前深深地劃了一刀。

  被大片鮮紅浸溼的胸口混雜著銀與紅,時間彷彿靜止一般,下一次的呼吸遲遲沒有到來。

  「我乃報應獵兵,再生型卡科立,指出惡子的罪惡、制裁諸位是獵兵的義務──真澄.舒奈亞,這一次可沒有人能幫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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