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慟哭藍調-下 (人家才不是戀童癖 只是比較喜歡小孩子而已)

malansuu降神第三集 Leave a Comment

  天花板挑高得誇張的房間,裡面包容的盡是黑暗,數位屏幕與閃爍於畫面的文字為室內唯一光源。

  「名為『天使塵』的致幻程式,藉由終端入侵的智能病毒,透過視覺接觸產生『光過敏』。不適者佔七成,三十七名有昏厥現象,十一位送醫,目前……」青年以公式化口吻朗讀,不時分神注意對桌的聽者。

  「怎麼了?繼續說啊。」老人托著下顎露出和藹笑容,本身氣質卻令人感覺不到一絲老態,反倒像白髮稍多的中年長者。

  另外,著純黑辦公套裝、留有一頭烏黑長髮的貌似老人的秘書,身材卻嬌小得像個孩子。佇立於老人旁,昏暗的視線中看起來既像男性也像女性,那個人一同靜靜地聽著報告。

  可是青年並沒有接話,與他隨行的一男一女也是。

  「請授權關閉伺服器,刻不容緩!」雙手握拳,指甲幾乎要刺穿掌心般,他努力壓抑著自己的衝動。

  「哈哈,沒那個必要。」老人的笑容使臉部皺紋更加深遂,毫不在乎表裏違和感流露,「老奸巨猾的權勢者」,三名屬下現在正面對這般人物。

  「果然……在你眼裡什麼都一文不值。」青年毫不避諱輩分與上屬區別,只管把負面情緒轉為絕望和無奈來抑制自己。沒有人可以臆測老人內心天秤兩端所衡量的東西。

  「致幻程式散播的源頭通常是封閉許久的研究所,早已見怪不怪了,可是現在這樣的情況令我非常、非常感興趣,讓這麼有趣的事持續一會兒……有何不可?」

  「爺爺!」

  「『眼睛所見的一切不完全是正確』,那些數字遲早會飽和,你在怕什麼呢?」即使面對激動的青年,那副狡猾的微笑依舊。「還是一樣那麼不成熟啊……影生。」

  「開什麼……!」

  影說到這裡便打住,不是因為不想說而是腳邊傳來的疼痛讓他無法說下去。

  「睦月……那個笨蛋!」原本不打算出聲的秘書季紗也被睦月突如其來的舉動嚇得面無血色。

  「怎麼了嗎?睦月總監。」老人轉移視線,打趣地看著介入他們對話的人。

  「嗯?當然有事啊,如您所見,影生身體看起來有點不適,還是讓他回去休息吧?遊戲的事請全權交由我們處理,相信我的屬下現在一定也有所行動,並須盡快回崗上指揮才行。」

  「做什麼踩……」影生想提出抗議,而睦月只是隨意轉兩下鞋跟便讓他安靜下來。

  「看起來很痛呢。那就不便多留你們了。」

  「真是感激不盡。」

  老人配合睦月,想必兩邊皆心知肚明,對睦月來說只要有藉口能脫身就算是充滿破綻的即興演出也沒關係,而後指示季紗一起帶影離開。

  「二貴!」影生喊出了睦月的本名,儼然氣還在上頭。

  「好好,我知道你有很多抱怨,但那些不完全是針對『現況的解決辦法』,再耗下去根本是浪費時間。」

  聽了睦月的話後他也默認。

  正因為影生和一個新興科技集團總裁有不可抹滅的關係,才會有如此排斥反應,私情多過客觀判斷,讓自己都變得不像自己。

  ──我不想變成那種人。

  反抗,甚至不願認同血緣。

  「放心。」睦月拍了下影生的背,像哥兒們般互相鼓勵在工作時是做不來的,連睦月自己也覺得不可思議。「你不是什麼人的影子也不是無情的人偶,啊,要是真有會情緒起伏這麼大的人偶我肯定不要。」

  「謝啦。」

  「我的競爭對手不要這時候才讓我有長輩的感覺好不好。」

  影生確實相當優秀令睦月也不得在各方面居後,今天就算看見影生軟弱的地方也不會有任何優越感。

  「對手……誰啊?」

  「你就是這點讓人氣憤!」完全沒有競爭意識、目中無人,卻又一起共事了那麼久。

  「話說回來,你那一腳真不是普通的痛呢,到時候……再找你……」眼皮沉沉地垂了一半,連字句都接不上。

  「喂,你臉色不太好,不會真的不舒服吧?」

  影生眼前一白暈擴散,睦月和季紗的身影在眼中反覆交錯。

  「怎麼……偏偏挑這個時候……」不是貧血之類,他很清楚,只是最近這種無氣力現象發作頻率多得難以控制。

  要是就這麼閉上眼,接下來究竟會發生什麼事?

  在自己不知道的情況下還有多少人會受到傷害。

  希望大家都能平安,真的是不可求的嗎?

  「……真……澄……」

  拜託千萬別出事。

  ■■■

  夢應該是無法操作的,只是隨淺意識反應內心的一種模糊存在,所以夢醒後總是會被遺忘。

  ──最討厭的地方卻有最喜歡的旋律還有最喜歡的人,即使是沒有名字的我也能感到幸福。

  ──湖之主,我今天也來了喔。

  遙遠的聲音悄悄地潛入夢裡,複數人聲交疊,夾雜其中的是我的名字?還是別人……

  「這個人不是『淚』。」

  被異常冰冷的溫度施予溫暖的瞬間驚醒。滿目瘡痍的天空被森林的景劃定範圍,缺塊中有數字漂移於其中。

  昏迷、編輯模式……天使塵!

  猛地挺起上半身,最初來這裡的目的是要找可以除去天使塵的疫苗,發覺失去意識的期間已經浪費太多時間了!

  「喔喔,你醒啦?」轉頭忽然瞥見茶綠色瞳,因為臉湊太近了不知道這個人是誰。「精神還不錯嘛,真是太好了。」拉開距離後發現對方穿著封魔師的衣服,照理說這裡應該不可能會出現我們之外的玩家。「怎麼啦?幹嘛不說話一直盯著這邊瞧?」

  「奇、奇怪?我覺得你好眼熟……」那人把栗色頭髮紮成高馬尾,展露活力十足的笑容,看起來平時就是很有朝氣,可是我不認識這樣的封魔師才對。

  「啊啊,你是說這個身體嗎?你們果然是認識的。」

  「這個身體」?我國文還不錯沒有對不起老師,不過這個人用的文法好像哪裡不對勁。仔細打量外貌,除了氣質、頭髮和眼睛顏色,好像不管怎麼看都是很眼熟。

  「……是洛因啊!」

  「對呀。」不是洛因的洛因俏皮地比了個勝利手勢。「乖,冷靜點。因為看到你們昏倒想幫忙才跟小朋友借用身體,我沒有實體很不方便啊,我可是有經過人家同意喔。」一手指著倚靠樹幹的艾兒和齊克,兩人都尚未恢復意識。「對了,你不冷啊?穿這麼單薄。」

  「咦?」一陣風雪吹過才驚覺自己身處在下雪的寒冷地域。「好冷!」趕緊把外套穿好。

  「哈哈,你這孩子真有趣,這些東西你拿著。」他丟了一大袋包裹,裡面全是藥品。「恢復藥水還有醒神劑,在這裡睡著會被魔物攻擊喔,都是自己調的,品質有保證。」

  「謝謝……」雖然一直無法理解狀況,不過他人挺好的。「請問,你不是魔物嗎?」

  「噗!」見他的反應就知道我問錯問題了。「怎麼可能,你的想像還真是天馬行空啊,哈哈,不過把人類當成魔物也太失禮了吧?」

  「不然咧?」

  「死人……或者說幽靈比較貼切,反正兩個原本都是人類嘛。」他笑得誇張,還大力拍我背後,從說話方式來看這個幽靈好像比我年長。「我已經很久沒跟活人接觸了,難免有些激動,而且又有英雄跟天使,真可惜沒辦法好好招待你們。」

  「你知道我們?」

  「因為你們是外來者又有配劍,而那個金髮孩子身上散發著很舒服的氣息……啊啊,他們睡相真可愛。」神不知鬼不覺就跑到艾兒他們那邊。

  「夠了,快給我住手。」

  為了叫醒兩人只好先把他趕到一邊去。記得齊克在低溫環境下就會停止活動,艾兒好像是真的睡著。

  「炎龍──覺武……Lyra版。」

  Lyra燃起小小火燄,沒有殺傷力卻夠取暖了。

  「……NA……」齊克好像快醒了。「NAO。」在他起來的下一秒也是我快被勒斃的前一秒。「抱歉,弄錯了。」

  齊克別過頭退到艾兒旁,這不會又是害羞的反應吧?

  「我可是差點死掉耶……」

  不像剛才那樣不正經,使用洛因身體的幽靈露出安心笑容。「我想問個問題,你們是為了『冰之花』而來的嗎?」

  不曾聽過的名詞脫口而出,我和齊克一同搖頭。

  「這樣啊……」他表情有微妙變化,話題沒有繼續,自顧自走到艾兒旁熟練地把他揹起。「我帶你們下山吧,這附近我很熟,不過只能陪你們到山腳就是了。」  

  初次相遇卻對我們非常親切,很難意識到自己身在編輯模式之下,除了景致,幾乎與平常的世界沒有太大差別。「對了,還沒請教你的名字。」

  「『淚未』,我的名字是淚未。」
  
  「淚未……先生?」

  「哎呀呀,別用什麼敬稱啦,很麻煩的。」

  出乎意料充滿活力且易親近的幽靈啊……「是說,果然還是很奇怪,幽靈之類……不是因為有很強的怨念才會變成幽靈嗎?」淚未看起來沒有傷人的意思,可是又找洛因附身。因為路上也沒什麼事好做就隨意問了問題。

  「哈哈,又不是惡靈,我看起來像充滿怨念嗎?」淚未苦笑,下山時順便用腳把雪撥開方便後面的人走,地面部分土地有相當明顯的足跡,像是什麼人長時間都走這條路的樣子。「死掉後我也重新思考過為什麼我還會在這,好似被某種強制力控制著,精準、毫無偏差地成為這裡的一部分。」

  「喔……」齊克有意無意地應了一聲。「以一個人工智慧而說,你的話相當有趣。」

  「是、是這樣嗎?雖然人工智慧是什麼我不清楚就是了……不過那也只是個人見解而已,搞不好我真的對這個地方有所依戀,所以才一時起意借用你們朋友身體,但最後還是沒能想通就是了。」淚未在某處停住,四處探頭在找什麼,而後走到一個高度起伏有些不自然的雪堆前,把上頭的積雪拍掉。「找到了、找到了,還完好無缺呢,真走運。」

  「什麼東西?」

  他把那東西拖出來,怎麼看都只是個圍成箱形的木製器材。「雪橇啊,沒玩過嗎?」

  「呃……滑雪板倒是有。」而且那已經是黑歷史了。「可是要怎麼用?又沒有操縱鈕或踏板之類。」

  「怎麼會有那種東西?你這人真有趣。你們也上來吧。」淚未把艾兒輕輕放上去,所幸空間還算大四個人勉強擠得進去,但坐在上面一點動進也沒有。「第一次玩這東西只有兩個要點啦,一、嘴巴別打開否則會咬到舌頭,二……」邊說他邊抓住雪橇後頭的流線形木桿,緩緩往前移動到坡度微傾的地方。

  看淚未笑得那麼燦爛,大概不會發生什麼好事。

  「找個地方抓緊,隨身物品也要隨時注意喔。」此話一出,雪橇自己便從坡頂──急速下滑。

  「淚未──」

  無人操控、單憑物理力。

  「什麼、什麼?就說你朋友身體我會還別擔心啦。」見到激起雪浪,淚未整個人高亢起來後又加快速度,俐落地急轉彎迴避樹木。

  「快住手啊!」

  我不要這麼精力過剩的洛因──

  「哈哈,有機會再聊吧,我會一直在這的。」

  雪橇震了一下離開地面幾秒而後就開始穩定滑行。淚未說完最後的話後洛因的髮色也恢復原樣,他在剎那間把身體還給了原主人,洛因一睡不起,疲憊地攤在我們身上。

  「唔……」洛因低吟,像是做了惡夢的表情,眉頭緊皺放不開。

  當下感覺到旁邊衣服被扯動所以回頭,齊克首先伸出一根指頭,「前面。」冷靜地、面無表情地指著位為滑行軌道上的……民宅!

  我身上壓了三個人又搆不到Aquila和Lyra,不然至少可以想點辦法。

  無人控制下瘋狂直衝,停不下來、停不下來、停不下來!

  「啊啊啊啊──」無奈的吶喊直至撞上屋子才停下。從身上重量看來其他人應該沒事,四個人擠在民宅後的雪堆裡,雖然死不了人但是我被壓在最底層,要爬起來有點困難。

  「看來這些都是那個人刻意留下的。」齊克抽出埋在雪堆裡的東西,拿出一個破床墊,由於使力過度讓它掉出不少棉屑。

  躺在地上,抬眼看看不遠處有一大堆支離破碎的木片,衝擊下已經撞得看不出原形。

  「我以後不敢再說滑雪板的壞話了……」

  不怎麼順利的第一步。

  「那個……」

  帶些沙啞感覺的女聲跑進耳裡,並不為在場任何人所有,一時錯愕,慌張地起身確認聲音主人。
 
  「你們是客人吧?」

  溫度透過毛織手套傳來,在顛倒視線中,著雪衣、綁著鵝黃色大蝴蝶緞帶的女性熱情地握著我的手。

  好像……哪裡搞錯了?
 

    ■■■

    為天使塵所污染的網路世界會間接對人體造成負面影響,有個偏差甚至直接喪命。而師走,隸屬管理階層十二月的工程師,握有破解天使塵這個虛擬毒品的技術,但關鍵的疫苗被儲存在降神的裏世界,權限分配相當微妙的區域,即使有許多疑慮也只能盡其所能幫助他們,可是現在……

  「茶太燙了嗎?還是想先吃點東西?有招待不周的地方儘管說喔。」

  我們正受到人家殷勤款待。

  麵包和茶點,壁爐火焰的熱度瀰漫在屋裡令人感到精神放鬆,亦是催化睡魔滋長的美妙空間。

  現在是做這種事的時候嗎?連我都開始焦急了。

  「那個,殤心小姐,已經很夠了……」而且艾兒和洛因都還沒醒來,齊克是人型機甲不需要進食,難道要我獨自解決桌上的麵包全席嗎?

  「不用客氣,把這當自己家嘛。而且用敬語感覺好奇怪,叫我殤心沒關係。」

  殤心是好心收留我們的女性的名字,是個非常非常熱心的大姐姐,無法想像寒冷雪國也會有如此熱情的居民,連我都招架不住何況齊克,想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視線漫無目的地瞥了一下小木屋內四周,擺設儉樸得可以,看起來像是過著最低限度的生活起居,而牆壁掛架擺著一些小玩物,雖然好奇卻不知從何問起。

  被殤心小姐一直盯著看,小動作難免會被注意。

  「那是摺紙喔,我做得不太好看,不過平常也沒什麼可以打發時間。」望著呈列在架上的摺紙,殤心小姐依序指出:「鳥、麋鹿、小熊、蝴蝶、還有花、人跟魚。這塊土地春天不長所以知道的東西不多,就算想……也沒有人能到外頭,因為村裡的人都已經……」她聲音越說越小,語尾在意識模糊的情況下被帶過。

  好睏。

  突然變得什麼事都不想做,提不起幹勁。

  眼前的殤心小姐拿出幾張紙放在桌上,仔細地對摺在對摺,陷入忘我的境界中。

  過於靜謐的景象和現實的反差,這種感覺實在是……很噁心。

  「不能睡著。」齊克出聲提醒。除了冰冷會讓他停止機能,對沒有五感的他來說到哪裡都不受環境影響。「她現在說的可能是提示。」

  「『cj^%%j#』。」

  「我聽不清楚……」腦袋感覺很重、昏昏沉沉的,不存在於此的聲音跑進耳裡,不諧和音宛如接近毀壞邊緣。

  然後,不曾見過的景色強加於視覺。

  與其說是看不見,不如說是近視和閃光的最大值,一片迷濛。

  介入的不知道是誰的視點,視線落在一處有顏色突出的團塊上。

  「湖之主,我來了喔。」

  「淚的妹妹怎麼樣了?」

  「已經能到處跑了喔,還有點精力過剩呢,體力比我還好,要我面子往哪擺啊,哈哈──不過……這一切,都是托您的福。」

  聽得出來那是淚未,他正與另一個聲音對話,一片霧濛濛的影子原型難辨。

  「淚覺得高興嗎?」

  「嗯!高興得用千言萬語也如法把感謝完全表達。至少遵守與您的約定,我不會忘恩負義也不想為違背諾言所以立誓,而且我很喜歡這樣每天過來,到處走走有益身體健康。」

  「淚真是怪人,太小看這裡的冬天了,不是說過不勉強天天來?還是說會以靈魂做承諾的人類腦袋本來就不好?」

  「這您就錯了,湖之主。我覺得非常非常溫暖。我天生怕冷,要是真的受不了肯定不會出門。」

  「喔……原來淚還會打腫充胖子。」

  淚未會對對方使用敬語,談話內容卻像是朋友間的玩笑話般輕鬆。

  「喀啦喀啦」像發條轉動的金屬音擦過耳邊,感覺相當古老卻產生美妙旋律,同樣是金屬撞擊聲差別卻有如天與地。

  響起不曾聽過這種聲音,一點也不會刺耳……且令人安心。

  「不信的話來我這邊。反正音樂盒也轉起來了。」

  「說過了沒有實體的我根本沒辦法感覺嘛!」被稱為「湖之主」的人語氣加重許多,像小孩子賭氣般直接撇頭不理淚未。

  「過來啊,湖之主。」

  「……」

  悄悄地靠近,儘管此地除了他們外沒其他人,湖之主像怕被發現什麼變得很彆扭一直不敢有大動作,最後才一口氣撲到淚未身上。

  「湖之主小小的,好可愛。」

  「你話很多耶。」

  從這個視線看不到淚未的表情,可是此刻彷彿什麼都無所謂,景色靜靜地沉了,回歸黑暗。

  ──我喜歡淚未的音樂盒,那個清澈的旋律跟淚好像,明明原本很討厭人類啊,現在只要每天能看見他就不會寂寞,連這塊寒冷大地所給我的孤獨感好像漸漸變少了,不再是一成不變。

  ──要是能有身體,我也能理解淚未所說的「溫暖」感覺嗎?

  「我的……淚……」

  雜訊瞬間擴大,腦袋像被人用力捶了一下即刻清醒。

  「齊克,你手上拿的是……平底鍋嗎?」好不容易穩住上半身卻被眼前景象像得動彈不得。

  「嗯,屋子裡好像只有這樣東西比較堅固。」

  那又黑又大的圓面就貼在鼻頭前幾公分處,很佩服自己還僵硬的臉部硬擠出笑容。

    「我醒了!非常清醒!」要是還處在半昏迷狀態,搞不好等一下就一睡不起了。

  「剛才,好像看到什麼東西發光了,大概在這附近。」齊克一手指著我胸口。「你是不是隱瞞了什麼?」平常就是無神的眼睛卻突然變得犀利。

  只是迴避一下視線,等於默認的確有這麼一回事。尤其是在齊克手揪住我領口的時候不知道怎麼應付過去,偏偏這木椅沒辦法負荷我們這樣亂來,脆弱不堪的椅子就這麼……斷了一角。

  「今天真不是我的日子。」後腦和地板親密接觸後有感而發。

  洛因像是感覺到騷動,眼皮緩緩睜開。「早安。」

  「看來你睡得不錯……」

  虛弱地撐起身體,洛因確認隨後物品後把頭髮重新紮一次。連艾兒也有醒來的跡象,「唔噫……」稍微動一下身子,躺在地上的艾兒把臉移往這邊。「小齊這樣不可以喔,NAO會生氣的……」

  我人還平躺在地上,身上壓了個預謀用平底鍋暗算又拉住我衣服的齊克。

  「艾兒你只是做夢啦。」

  「噫……這樣啊。」好在艾兒剛起來還迷迷糊糊的,連頭髮也翹得亂七八糟。「我剛剛做了一個夢,雖然記得不太清楚……偶爾高興、偶爾難過,可是有非常懷念的感覺喔,就像跟大家在一起的時候一樣,因為孤零零的話不會有那種感覺。」一口氣說了很多後把垂著頭,艾兒很少露出寂寞的表情所以我有點訝異。「天使塵什麼的,好想趕快結束……」

  「已經有辦法了,不用擔心。」不只打理好裝扮,洛因還順手折了幾朵紙花。

  小小混亂中對面的那人完全不為所動,只是單純地把笑容掛在臉上。「你們感情真好。」她的表現和普通情況不符,反倒令人覺得頭皮一陣麻。

  虛假得宛如人偶,一點實感也沒有。

  「淚未的事你已經知道了嗎?」洛因向我確認。

  「大概,因為我好像看到了部份關於他的記憶……」

  洛因平靜地點點頭。「他附到我身上時我也看到了。淚未是個藥師,當時這個村子有疾病流行,連淚未的妹妹也染上疾病,所以他跑去有魔物出沒的森林尋藥,然後從『湖之主』手中得到藥草,並約定『每日獻給湖之主音樂盒的旋律』作為回報。」

  ──我喜歡淚未的音樂盒,那個清澈的旋律跟淚好像。

  不知為何突然想起了這句話。

  「後來淚未她妹妹好了,我有看到這部份。」

  「對,即使是工作太久淚未也會在深夜去見湖之主,所以換淚未病了,因為他的體力不堪日積月累的疲勞,然後他妹妹又去求了一次湖之主,可是以靈魂發誓的淚未失約在先,沒辦法用一般方式醫治他。」

  「所以他死了?」

  搖搖頭後洛因繼續說明:「他被湖之主治好了,以一命換一命的方式。」

  最後是湖之主死了?

  不合理,怎麼想都不合理,這段故事與村子的現狀怎樣都連接不起來。

  「看來後續才是重點。」

  聽到齊克開口,洛因不自覺地用眼角餘光瞥了一下,他並沒有否定齊克的說法。

  「湖之主就是相當於表面遊戲世界的精靈,只要元素力量正常流轉就不會完全死亡,湖之主用這種方式重生,意外得到夢寐以求的人類形象,以實體和淚未相見。他欣喜地接受湖之主,加上當時淚未的妹妹已經出嫁,他們可以說是一起過了一段相當和平安穩的生活。」

  聽完後反而皺起眉頭,話題切不到核心不免會覺得焦躁。

  「殤心小姐。」洛因開口卻欲言又止似乎對我們有所顧忌,遲了一會兒才說:「她就是淚未的妹妹,不過……」

  好似被什麼東西困擾,洛因的表情也像在說他不能理解。

  「全是因為我說了『那種話』所以才害死哥哥,對吧?」原本只是一味聽我們說話,殤心小姐拿著紙花走到這裡,在我眼前停下。「這一定是來自神明的懲罰對不對?破壞了他人的幸福又自私地活著……與其有恆久健全不朽的身體,我寧願多感受點痛苦。」

  接觸到了,在紙花散落的時候碰到她的手。

  ──那個湖之主……是惡魔!

  來自久遠的惡意如蟲般在腦袋子爬行著,揮之不去。

  ──一定是湖之主的存在才給村子帶來疾病與不幸,明明差點害死了哥哥,為什麼還對他糾纏不清!必須殺了惡魔,這樣我們村子或許可以重新擁有春天,農作物可以豐收、山裡的藥草和花朵也會好好成長……哥哥,也就不用那麼辛苦了。

  這種心情古老卻始終如一,可以從很多人身上看到,啊啊,我想那就是所謂的……

  ──「憎恨」。

  「我沒能對任何人說聲對不起。」

  她抬起頭來,面容被病毒侵蝕了大半邊,裡頭的數據被扭曲,連形體也變得不穩定,些許塵埃從破面剝落,甚至散發異樣光芒。

  眼下立即被齊克撞開,他還相當順手地把Lyra拿走,將Lyra抽出劍鞘,冷酷地、毫不留情地把那人偶斬成兩半。

  被天使塵污染的資料,這才是現實。

  「這樣……哥哥會vul$5l#笑著m」^原諒我嗎?」

  無機質的電子音來自殤心小姐,她在最後抓住了一朵紙花,以一點也不美麗的方式在我們面前消逝。

  心中有個疙瘩,渾身不舒服。

  洛因無聲無息地抓住我手腕。「快走。」

  不再說什麼就一個勁拉著我跑,艾兒和齊克當然也跟進,天使塵病毒已經蔓延到這裡,要走也是遲早的,不過他跑得又快又急,看起來隨時都會攤在地上的樣子。

  「去、去找淚未!這個地方已經什麼都沒了,只剩淚未的靈魂跟湖之主……」

  「你說什麼?」

  「『冰之花』,我想那個傳說可以醫治疾病的花就是『疫苗』!得、得快點找淚未,然後去見湖之主!」

  已經不能再浪費時間也不能感傷了。

  因為我們也一樣被現況逼得走投無路。

    天空映著不祥色彩,短時間內裂縫增大不少彷彿隨時會崩塌。

  洛因體力本來就不好,但現在跑得氣喘吁吁也沒有想停下腳步的意思,只是放慢速度讓後面兩人好追上。

  「老實說……我很害怕。」他聲音在顫抖,那纖弱的手指不規律地使力,即使他沒有刻意把不安表現在臉上也一目瞭然。「我看到淚未的記憶卻還那麼冷靜地分析別人的不幸,連自己都覺得很反胃……齊克殺了殤心小姐後,腦袋裡滿是矛盾。人的記憶雖然脆弱但這才是它珍貴的地方,包含所有美好與悲傷……」

  「洛、洛因,冷靜點啊!」

  「真澄你有些地方和艾兒他們很像,可是我沒辦法想得更深入,要是我自己承認那些不確定因素的話……又會有……重要的東西不見了……」

  是啊,二心子的記憶是最易碎的,過去的每分每秒會隨著時間消散,托這顆心的福連回憶也不允許擁有,何況是靠虛擬世界所建立起的關係。

  越害怕失去就會越想抓住。

  我自己也有貪心的地方。

  「AI、NPC之類,就算不是今天這種情況我也想幫忙。『抱歉我這麼任性還濫用同情……』」聲音有兩個,洛因的影子變得有點模糊。

  「你到底給洛因看了什麼啊,淚未?」

  頭髮換成截然不同的顏色,他好像不把馬尾紮高就覺得不舒服,重新整理一遍後才回話:「雖然微不足道卻是我最寶貝的東西。」像在炫耀寶物般,他自信地笑著。「我已經想通了。」

  「想、想通什麼?」

  「我有非做不可的事,希望你們能助我一臂之力。」面帶笑容,他理直氣壯地說:「如果不答應就對你們作祟,這是當鬼的權利。」

  「話先說在前頭,就算不是因為我們這邊的難處,只要我朋友希望我也會幫到底。」

  「謝謝,你朋友也是這麼說的。」

  而後艾兒和齊克終於追上來,山路對艾兒來說或許有些吃力,而且我都忘了齊克身體不耐寒,最後還是艾兒扶著他過來。「你、你們跑好快喔……」

  「對不起啦,發生了一點事。」由我接手照顧齊克,點火讓他恢復動力。

  淚未附在洛因身上,走到艾兒旁邊蹲下。「來,嘴巴打開。」不知從哪出現的小麻袋,他從裡面拿出一顆鮮豔的藥丸給艾兒。

  「啊?」艾兒沒有半點遲疑照淚未的話做。「甜甜的……」

  「當然,這是我做的藥糖,還可以安定情緒。以前村裡農作收成差,小孩都得靠吃藥來增加抵抗力,要加點東西他們才會乖乖吃下去。」

  一直照顧體弱的妹妹和小孩,比其他人都還善解人意的淚未,在死的時候沒有怨恨過任何人嗎?他依舊用對待小孩的方式照顧艾兒卻不會讓艾兒反感。

  「啊啊──真的好可愛喔,看起來軟綿綿的,好想讓人咬一口。」最後輕輕戳了他臉頰兩下。

  那變態宣言瞬間使原本好不容易營造起來的良好印象灰.飛.煙.滅。

  「齊克,快把平底鍋收起來。那個是洛因喔。」

  嚴格來說只有身體是。為什麼那邊那麼和平,我這裡卻是殺氣騰騰的?

  「洛因?話說回來我剛剛一直沒看到洛因啊。」艾兒算是第一次見到淚未,不過是顏色變一下有誇張到認不出自己人嗎?

  「這個是淚未,他現在借用洛因身體,我們不久前有談到他,你多少有聽到吧?」

  「原來是這樣啊。」艾兒馬上接受事實完全出乎我意料之外,他後來突然拿槍指著淚未也是。只要他想,要驅除淚未是易如反掌。

  「艾兒!」

  「有事拜託為什麼還怕人家知道,不好好說出來又偷偷摸摸的叫別人怎麼幫?大家都在拼命努力只有我還像局外人一樣,別看不起我啊!」

  淚未和我頓時語塞,我想洛因看到應該也會覺得驚訝。「沒好好說明是我的錯,跟你說聲抱歉。」淚未態度一百八十度轉變,對艾兒非常禮貌。

  「沒、沒有啦!我只是有點生氣而已……」盡力讓自己眼神變得兇惡一點,可是艾兒氣呼呼的樣子總是沒什麼魄力,反而會使人下意識地嘴角上揚。

  「我是個藥師,沒辦法放著生病的人不管,現在我重要的朋友病了,我想治好那位朋友。」

  淚未伸出手,意示要我碰他。

  記憶水晶閃著微弱光芒,彷彿隨時會消失卻又再掙扎著。

  這次閉上眼可以清楚地看見淚未的記憶。

  「淚……淚未。」

  最初印入腦海的影像,是一個淺藍色袍裝的小孩,不只衣服,頭髮、眼睛也是,儘管上衣短到大半肌膚曝露在外,那頭髮長度好像也足夠保暖那小孩似的。

  然而那孩子明明非常漂亮卻渾身是傷。

  「你、你怎麼了!這邊割傷、那邊擦傷!這些傷口不快處理會感染的!大人不是都說盡量別跑去山裡玩嗎?」

  「我是從山上下來的,因為看不清楚也不太會走路所以老是撞到東西。」

  靜下來打量了一下這個小孩,淚未試著在驚訝中擠出幾個字:「……湖之主?」搖搖頭否定掉這個想法,他專注地處理那些傷口。

  「我想見淚未,所以依著自然流轉回來了,而且還有得到手跟腳。」

  「如果真的是湖之主,我一定會說希望湖之主能盡快回去,不要來到人類的住處了。」

  「為什麼?淚,為什麼?」湖之主歇斯底里起來,不想讓淚未包紮,反把他推開。「我現在的樣子很奇怪嗎?會讓人覺得害怕嗎?」把臉埋進膝蓋,湖之主幾乎全身都在顫抖。「……因為我差點害了淚,所以淚討厭我嗎?」

  「正好相反喔。」虛弱得被撞一下就起腫包,淚未習慣性地拿OK繃來貼住,連敷藥步驟都省去,看起來相當習慣受傷之類。

  「在我親眼見到湖之主消失後究竟過了多久呢?難過得忘了時間、忘了生日、忘了戀愛和結婚、忘了安排自己的人生計畫。假設,湖之主回來了,我會氣自己被騙了那麼多眼淚和時間……然後緊緊抱住湖之主不再放開,因為湖之主實在太可愛了。」

  「淚未……」

  「這樣你也願意嗎?」

  有點吊兒啷噹、看起來是個十足的傻瓜卻把心意都藏在那些輕浮話裡頭。

  「淚未,我希望淚未不會再難過。」有別於當初,湖之主直接抱住了淚未,沒有半點猶豫。「淚說過,這樣做就會很溫暖,而且還有幸福的感覺。」

  「對啊。」淚未拍了拍湖之主那小小的背,像戀人又像親子。「可惡……高興得快哭出來了!要是湖之主不是這樣小巧玲瓏的我一定馬上娶進門!我也想當被全世界忌妒的男人啊!」

  「淚。」

  「什麼?」

  「精靈沒有性別喔。」

  「喔、喔喔……這樣啊,咳,無所謂啦。精靈重視的不是內在靈魂嗎?其是人類也是喔。」

  啊啊,這個戀童癖已經沒救了。

  「哥哥──」第三者的聲音,該不會是……

  「小殤。」如淚未所言,殤心小姐從另外一頭匆匆跑來。「湖之主你還記得小殤嗎?她現在已經是個美人了喔,後來嫁給了村長兒子,我驕傲的妹妹。」

  「哥哥,你又再偷懶跟小朋友玩啦?」提著裝滿禮物的籃子,應該只是來探望的。「呀啊!好可愛的小孩──是哪家的孩子我怎麼不知道?」

  兄妹一個樣。

  「不是妳想的那樣啦。」

  「私、私生子?哥哥不是說過要終身不娶,啊,難道是誘拐!」

  「好好聽人家說話啊!」

  「小朋友要不要吃蘋果或麵包?這邊還有一瓶甜酒可以暖身,不過不可以喝太多喔。」籃子底下塞了幾朵紙花,殤心小姐注意到湖之主一直盯著那邊看便遞了一朵給湖之主。「這是哥哥教我的,雖然他看起來有點笨,出乎意料手很巧呢。」

  「殤心……跟以前有點不太一樣,可是我還認得出妳的聲音。」

  「湖之主?你難道是湖之主?」身體震了一下,籃子差點拿不穩。

  「嗯,妳真的健康地長大了。」

  「當、當然……不像過去那樣和哥哥相依為命,我有了自己的家庭、衣食無缺,過得很幸福。」

  「真是太好了。」湖之主喜孜孜地拿著食物到淚未身邊,像喜歡黏人的天真小孩那樣可愛。

  話是這麼說。

  殤心小姐表情卻有微妙變化,然而從淚未的眼中無法得知她是以怎樣的心情看待湖之主歸來,不然怎麼會說那些話?

  ──讓湖之主回該去的地方是為了湖之主好,害怕湖之主受傷便沒有說出口。我不曾覺得不幸,卻因為一個擁抱讓內心洋溢著幸福。我可以和其他人分享溫暖卻害怕沒辦法只對一個人專注……這樣會被嘲笑太小家子氣吧?

  「『要是故事能在這裡畫下句點就好了,儘管那只是個夢。』」

  意知識被拉了回來,淚未便鬆手,把主導權還給洛因。「頭髮又亂了。」洛因皺眉,似乎只有這點不想讓步。

  「不過靜下來後還是有點擔心,要是『冰之花』不是疫苗的話……」

  「答案是賓果,湖之主或冰之花其中一個就是疫苗。」齊克沉著應道。

  「你怎麼知道?」

  「脫掉。」

  得到一個和答案不相干的回答。

  「我耳朵好像有點不好漏聽了,也可能是剛剛恍神……你可以再說一次嗎?」為了確定是不是聽覺出問題,真的用手敲了幾下耳朵。

  「脫掉。」

  「就說了為什麼是要我脫啊──」扒光就會有疫苗掉出來嗎!

  「是手套。」

  啊。

  「抱歉我想太多了。」

  「小齊是指那次嗎?」艾兒也認真思考了一下,似乎有點頭緒。「真澄違反職業規、最後手還被自己的火灼傷那次?」

  「嗯,的確有這麼一回事。」

  手套脫到一半卻被齊克勞勞抓住,沒有任何遮蔽物之下所顯露的是完好無事的手臂。

  「那些管理者看起來也沒注意這手有灼傷,在編輯模式下不能受傷,但負傷也不可能自己會好。以現代來說,龐大的數據資料庫都有個人工智能的次管理者,在沒有主要管理者干涉的情況下次管理者可以有限度地編輯權限。」

  「湖之主是這個區域的次管理者?」

  「很有可能。」洛因應和齊克的論點。「在淚未記憶的最後是湖之主把所有村民抹殺,除了殤心小姐。」

  「現在有兩個假設,那朵靈花就是疫苗OK,這個好解決。可是,如果冰之花是從湖之主衍生出來的話?」

  沒有湖之主也就不會也冰之花嗎?

  「活捉?」

  「肯定的。」

  氣氛瞬間降溫,話題被最後那句話強制終止。齊克像是做好充足的行前準備,直接掉頭就走。

  管理者級的人工智能──用「活捉」兩個字帶過會不會太隨便了!

    「齊克!齊克──別走那麼快啊!」

  「小齊──」就連艾兒跟著大叫他依舊只顧著往前。「你.已.經.知.道.路.怎.麼.去.了.嗎?」

  原地停下。

  然後齊克就不動了。

  洛因先是有些錯愕而後才鬆了一口氣。「我知道湖之主在哪,我來帶路吧?」

    ■■■

    「嗯……」

  「怎麼了?」洛因始終靜不下來也不怎麼願意開口,受了淚未影響,不禁替他擔心。

  洛因不安地瞥了一眼後方,之後又陷入沉思。

  「洛因很在意小齊嗎?」最後由艾兒打破沉默。

  「很明顯嗎?」洛因是這麼說:「我很擔心其他人現在的情況,而且我們的處境也說不上安全,可是……為什麼那個人都沒有半點遲疑呢?」

  仔細回想,打從天使塵出現時齊克就好像已經打算向官方交涉的樣子,儘管有許多疑問也很順利地向前推進,只要找到湖之主和花就能解決一切,至少一開始我是這麼想。

  然而別人的心情又是如何?

  「小齊啊……」對洛因的質疑不以為意,艾兒反倒把它當閒聊一樣,輕鬆而愉快。「喜怒哀樂不明顯不代表他很冷漠啊,難免會被誤會,以前的小齊還得自己說,不過跟NAO吵過後就改掉了。」

  「自己說……就是『我很高興』或『我現在很生氣』這種感覺?」

  「嗯嗯,可是相處久了後就會覺得無所謂啦,即使在這裡也一樣。」艾兒滔滔不絕地說著,艾兒還想說很多但會突然停下來也不是他願意的。

  「沒事別多話。」轉眼間齊克已經在咫尺距離。

  「噫噫噫──不要抓我頭髮嘛!」

  瀏海上特別翹的那戳頭髮被他這麼抓著都變得歪七扭八的,艾兒似乎很寶貝那邊的頭髮。

  「自己的情緒、人與人之間的感情及創造者的心思。」洛因喃喃低語:「稱不上完全明白卻多少有些體會。」

  「只有我還搞不懂的樣子?」由於話題深度的改變,我只能苦笑以對,輕嘆一聲盡量不讓人注意。

  「不懂也沒關係,真的,要是什麼都了解的話就一點都不有趣了。」淡淡地笑容下留下耐人尋味的話,連步伐也不再那麼沉重。「我現在還是很奇怪嗎?」洛因試著徵詢我的意見。

  「不再愁眉苦臉的當然很好……」

  「並不是覺得無所謂,想幫助淚未的心情也沒變,只是比較能提起勇氣去看看他們的最後。」

  淚未的記憶中他沒有說出任何悲傷話語,在撰寫好的故事中,抱著小小的湖之主、像傻瓜般對世界炫耀自己的幸福。

  一陣鼻酸,眼淚卻掉不出來。

  天空裂縫降下白雪,彷彿哀悼什麼,即便是這無法再點綴更多的白色天地,卻還有一人在此虛無中哭泣著,那個不成詞句的話、連時間流轉也能吞沒的哀傷心情,或許在我們來到裏世界時發出了求救訊息。

  「啊。」艾兒忽然在前頭停下。

  「怎麼了?」

  「沒路了……」

  一手指著為寒冰包裹的枯木,絲毫沒有縫隙,看起來不像是自然現象。

  「淚未說它本來就是這個樣子,所以他平常都走捷徑。」洛因透過淚未記憶講了個大概:「往右轉直走二十公尺、左轉到有記號的樹後往右、然後沿凍結的小溪步行五十公尺、看到……」

  我看他會不會寫「捷徑」兩個字都是個問題。

  「打爛它。」齊克省略冗長解說,那「命令句」不外乎是針對我而來。

  「用火就行了吧?那大家要退開喔。」手才剛復原,但只要天使塵依然肆無忌憚地到處流竄復原就沒有意義了。長劍Aquila這手中發光、發熱著,所醞釀出的火燄要摧毀這面障礙還游刃有餘。

  「炎龍覺武!」

  龍火隨使力的方向呼嘯而去,雪浪中確實聽到粉碎聲響,待粉塵散去便是一條小徑──通往永凍湖。

  「什麼也沒有……」

  冰層厚實的湖面彷彿從以前到現在都沒變,穩固地支撐住我們重量。樹木閃著白澤、樹之向天空伸展並圍成天蓋,光線可使穿過縫隙進來,有如童話意境的這片小天地,放眼望去卻是空無一物。

  沒有靈花也沒有守護精靈。

  「好冷!」

  還來不及重新思考,周圍氣溫卻驟降,方才的粉塵仍留在空氣中沒有散去,只是隨寒氣漂移。

  「人類,為什麼還踏進這塊土地?」

  降到冰點的聲音與低溫確實在這皮膚上刻下前所未有的恐懼。人影猶如幽靈般,無聲無息地浮現於視線深處。

  小巧玲瓏又可愛?

  眼前這個人怎麼看都是比我高上一個頭啊!

  淺藍透著一點光澤,比想像中還更接近人類模樣,惟獨臉部被那頭髮遮去了大半,頭髮長度驚人,不像生長在自己身上反倒像披上去的。

  宛如水晶雕塑,有著恆久不變質的美麗。

  卻沒有表情。

  無須多於言詞,湖之主將手平舉,眼底的冷藍光充滿殺意。冰錐打破平滑湖面直逼我們腳邊。

  「灼焰鎌武!」以Aquila為中心火焰在斬擊中爆發,順利將冰錐路徑截斷。

  一方面惡寒已在間步距離。

  齊克在我肩上使力,輕鬆翻身到前方,拿著Lyra抵住湖之主的冰劍,形狀雖不完全,不過給予直接傷害是綽綽有餘。「這裡是湖之主的場,別大意也別受傷。」

  「艾兒!」

  「知道了!」有默契地呼喊彼此,艾兒很了解我有哪裡不足,適時地施展加持,即使是變相的聖職者,輔助能力也在水平之上。

  力量、速度及瞬間爆發力獲得提升,至少移動方面不是什麼難事,當下一躍繞到湖之主身後,兩面夾擊。

  「不行!」

  不知道是誰出聲警告,回神時地面、湖之主的影子竄出異物,有著植物外型並迅速生長,荊棘突破冰面而出──左手腕被抓個正著!尖刺深陷皮膚之下,無法照自己意思行動。

  「不好……手!」受傷部分逐漸凍傷壞死,隨生命值下降,身體表皮也跟著剝落崩壞。

  ──在編輯模式底下受傷是大忌,因為那會破壞資料本身。

  ──有可能無法修復喔。

  遺憾,艾兒的治癒僅限回復生命值,左手仍和身體有所連接卻無法使力,像懸絲人偶手臂般無力地垂著。

  「嚎──」洛因的格里風介入我們中間,伸出爪子將荊棘壓制,由於無法完全切斷牠直接朝湖之主噴火。火勢強得足以包裹湖之主全身,相反地,導致大量蒸汽散佈於空氣中,視線捕捉不到湖之主的位置。

  」脖子與冷冽感接觸,身形纖細卻出乎意料有力,因失衡頭部撞上冰面時恍神了一下,而眼前即是想至我於死地的人。

  頸部被勒住,大腦也中肯地把窒息現象表現在身上,武器離手的我想出聲、掙扎卻一點也動不了湖之主。

  「『人類不配擁有淚水。』」

  湖之主並沒有開口,但聲音確實傳到了我這裡。

  「『他們貪婪、無情、殘酷,既然不珍視所擁有的,那就全部毀滅吧!』」

  透過接觸便會讀取到記憶,當時湖之主似乎以為我是淚未才出手幫忙,從湖之主的記憶中得知他們的過去,就算我不想看也會源源不絕地灌進我腦海。

  「為……什麼呢?」

  幾近嘶啞的人聲低語著。

  過去也像現在一樣飄雪,而哀悼的意義大概就是從那時開始。

  視線一直沒有移開,即便對面是被模糊不清的面容,純白落在那身軀上便會染紅、沾滿鐵鏽味。靜靜地倚靠著禁地入口,臉上依舊掛著那輕浮的笑容,看起來像做了好夢般安睡於此。

  要是沒有那片紅或許看起來真的是睡著。

  在下雪的日子裡沉醉於沒有甦醒之日的夢。

  所有的傷痛在無語之中擴散。

  原本就看不清的眼變得更模糊,即使依偎在一起也無法再感受溫暖。

  ──帶給我痛苦的是人類,教我愛人的也是人類。

  

  「『那我到底該恨誰?』」

  ──全部、全部都毀掉就好了!

  ……

  為什麼要給我看這些呢?

  這樣豈不連我也會對是非感到迷惘。

  「開什麼玩笑。」齊克將Lyra架在湖之主頸上,令湖之主處於對等立場。「假如所有人都得死也輪不到一個AI來做決定,最好快讓冰之花重新生長,因為還有很多該死的生命有脫離苦海的可能性。」

  「『雜碎!』」

  「抱歉,你也一樣。」

  湖之主失去理智喊了一聲後掌心聚集魔力、冰劍瞬即重回手中,俐落的攻擊讓齊克部分左半身與本體分離。雖然犧牲身體齊克也封住湖之主的手,Lyra紮實地卡在骨與肉之間。

  順利脫離湖之主,只能先拿起Aquila按兵不動,抹殺湖之主並不是我們主要目的。

  「洛因!」

  這回是艾兒,聽起來有些不妙。

  湖之主除了受到傷害,空檔中也落入另一樣東西的爪下。「洛因?」

  闇之底閃爍著一點紅。
  
  ──亡靈!

  與以往的變化不同,洛因幾乎有半身都不屬於自己,身體與亡靈衝突著,像是為了趨近完全而啃食著宿主?

  艾兒只能用治癒數應急以確保洛因生命值不會歸零。

  「淚未──淚未你在哪裡!快出來啊──」我大喊著,唯一能動搖湖之主的只有他了。

  「看不到嗎?」洛因虛弱地說道,一面抑制亡靈騷動。「淚未他一直都站在那裡啊……」

  因為是幽靈所以看不到嗎?可是、可是,為什麼不像之前那樣用洛因的身體?如果是淚未,湖之主應該認得出來才對啊!

  「該不會……」冰面反光處映著人影,真的難以察覺。

  外貌大約二十歲來著,白袍、紮茶色馬尾的青年,碧瞳望著湖之主,雖然他們站得很近感覺卻非常遙遠。

  「淚未!你到底在害怕什麼!別畏畏縮縮的快出來──湖之主只聽得到你的聲音而已啊!」

  對於無法挽回的錯誤一定會覺得無奈,但沒有人該被定罪才對,殤心小姐也是,只是希望有個溫柔的人在身邊,所以最後才為了未完的願望感到遺憾。

  「……我在這裡……」透過洛因口所傳來的不是亡靈的耳語。「已經沒時間了,所以這是最後一次借用了。」收回亡靈,洛因身體正變化後,照慣例把頭髮重紮一遍。那句話彷彿是口頭禪般,只要站在這裡他就會靠到湖之主身邊,溫柔地笑著說:

  
  「湖之主,我今天也來了喔。」

  擺脫狂氣,負傷的湖之主也靜下來,偏著腦袋以理性思考。

  「淚未?」

  「在漫長的時間之流中我也體會著孤獨,連日星月都變得乏味不耐看,沒有湖之主的彼岸世界……很無趣呢。」

  總是這樣挑毛病、說些輕浮話。

  可是在耳裡聽起來卻很溫暖。

  藍調不需要再為了悲傷反覆詠唱。

  「淚未──淚未──淚未──」像蛻變般,武裝自己的湖之主外表如碎塊剝落,從大人變成了小孩,大聲哭泣著,索求別人的溫柔,又從小孩變回原形窩在淚未懷中。

  「魚?」

  大概手臂那麼長,為淡藍鱗片包覆,如薄紗的鰭因為光而有了色彩,那柔軟的身體蜷曲,好讓全身都能靠著淚未。

  原來湖之主是條魚……

  「湖之主小小的,真可愛。」

  「淚……一個人真的好寂寞!」

  至少這一刻沒有人是不幸的。

  「真是的,這到底是寵物與主人還是笨蛋父親與孩子。」齊克嘆了一聲。

  「斷手的人別亂說話啊──」

  果然不出所料一下就倒下了,被砍得七七八八還要抱怨。「如果是戀人也不錯,看,只要活著就什麼都有可能。」

  正眼看著故事落幕,連我這個無關者也能替他們高興嗎?

  「我從不憎恨誰,也不會悲傷,我反而很高興因為掛念著湖之主而忘了死亡的痛苦,但很抱歉我這樣擅自消失又厚著臉皮借別人身體跑回來。」

  「淚未……」帶有螢光的藍終究也是擁有情緒、可以為別人流淚。即使冰代表寒冷與無情也能因為湖之主而綻放花朵,不再哀悼而給予祝福。
  
  「聽我說湖之主,如果真的有人能操縱命運,就算是神我也一定會跟祂討價還價,都是祂害我心願未了才我變成幽靈。」

  「淚未?」

  淚未讓湖之主靠在他肩頭,為了不讓湖之主發覺他即將消失。

  「那,來世再見。」

  話語落下後有光粒子從洛因身上飄出來,數量多到超出視界容不下,看著它們慢慢地回歸裏世界的縫隙。

  「以我之血與你立下誓約,以我之名成為你的主人。」

  洛因在湖之主耳邊小聲地說並立下使魔約,讓湖之主能帶著淚未最後的溫柔安睡於夢中。

  「我只能做這麼多而已。」說完遍全身癱軟,即使疲憊也要勉強擠出笑容。

  我很想過去扶他一把,不過總不能丟著齊克不管,傷口也只能事後再傷腦筋了。

  「小齊交給我吧。」彷彿可以看穿人家心思一樣,艾兒頭抵著我右手臂磨了一下,硬是要跟我交換。

  「洛因。」

  「辛苦你了」這句話我想等回到現實後再好好說,打算摸摸那頭深藍髮絲,神經卻在瞬間緊繃。

  
  冰面上為什麼有五個人影?

  
  「水實!」

  反射性地拿起Aquila擋下處刑刃,裏世界出現那東西真的很不妙。「你這次又想做什麼!」

  水實的Alastor本身就是個Bug,藉由竄改數據來到裏世界也沒什麼好奇怪,只是怎麼偏偏挑這時候!

  「這個區域的資料……必須拿到手才行!」

  所以想對洛因下手?

  「我才不會讓步!」單純以強度來說,我們不分上下,改變使力方向便能把他輕易推開。

  可是左手好難過。

  「放心,你不會感到痛苦的。」

  人聲自後方而來,揮刀毫不遲疑。

  這回拿Aquila防備也是徒然。

  剎那間只聽見破碎聲,清澈而響亮,而後銀色破片飛散於空中。

  沒有任何痛處和感覺,力氣從四肢頂端流失,甚至不確定自己是否還站立於地面,溫熱感從胸口散開,暗紅破壞了純白景致的合諧。

  似乎有瞥見艾兒喊著什麼,聽覺卻在更早之前喪失功能。
 
  對面,碧眼之底還是綠。

  綠色風格。

  他靠了過來,溫和近人的笑容出現在仰角視界中。

  ──這次,我終於可以告訴你名字了。

  他開口,在我視覺消失前以唇形代替語言。

  ──怪傑奇烏之末、與世界為敵者。

  ──我的名字是「清雨」。

  閉上眼,世界便沒入無雜質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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