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渾濁書頁 (當有人向自己招手時好好考慮一下先伸什麼過去)

malansuu降神第五集 Leave a Comment

  明明是睡習慣的床會覺得不自在還是頭一次,早晨的空氣總是有點涼意,不過棉已經被旁邊的霜因捲走了。身體僵硬得無法動彈,這時候反而會讓腦筋變得很清楚,可是身體疲憊感遲遲不減反增,變成睡也不是起來也不是。

  「就、就這樣進來別人家不好吧?」

  「沒關係,哥哥人很好的。」

  環境裡參著雜音卻累得沒力氣去咀嚼是什麼意義。

  「啊!瑪麗亞!死書呆你竟然也在這!」

  吵鬧不已也沒辦法繼續睡下去,開始好好去認聲音的主人。

  「真澄哥哥,你醒了嗎?難得哥哥起這麼晚呢。」

  「梅梅啊……」以為特別累的時候隔天應該會放假,忘了今天還要上課這回事。摸到眼鏡後,第一眼立即瞥見顏色突出的身影。

  「啊!」

  和紫惠同學互相指著對方。

  「妳們怎麼在我家!」

  「這裡居然是你家!」

  除了紫惠同學外還有……七穗同學?
  
  「不、不好意思,我也來打擾了。」只要一對上眼便用書包把臉埋起來,因為個性所致,不太懂德與人相處,雪都的義妹,彷彿一點點的視線壓力或反應都會讓她致命般。

  反觀昨天來的寄宿同學,完全不介意打地鋪,睡得比躺床上的還熟。似乎在我不注意的時候他被紫惠同學蹂躪了一番,事發現場原封不動,黑色膝上襪緊緊依附秀腿,腳下那人到底是睡死還是醒了又昏過去我也不太清楚。

  ■■■

  今天有半天的自習時間,我們就像朦朧會長說的把會辦當成讀書室。不可思議,在昨天妥協後轉學生們真的依會長指示到會辦待著,紫惠同學甚至把七穗同學也拉了過來。會長則是依舊故我,完全不見人影。

  霜因、班長和我,同班的三人佔據會辦一小角,桌上攤滿考試筆記,裡面全都是上課的結晶。

  「這次是我們班導出題啊……」重檢視國文複習考考卷時自言自語,國文的考試方向感覺還比較有跡可循,不像史地還得重新築構一次過去世界的樣貌。

  「糖果和皮鞭兼用呢。」霜因把筆記闔上喘口氣。「大概是用電腦作答的關係,老師複習考題目放水很多,可是那些轉成深論題的話會很不妙,這次搞不好會是皮鞭。」

  「不會吧?那老師就得一個人批二年級全部的考卷耶?」也難怪班長會驚訝。如果是深論題交由各班指導老師批閱標準一定不盡相同,所以我們目前遇到會出深論的只有沒當班導的歷史和地理老師。

  「我不覺得老師會因為怕麻煩就犧牲掉學生的學習機會。」他忽然感嘆:「過完暑假,我們就是三年級了。」

  那時候就要擬好自己的志向,深怕猶豫不前就被拋在後頭,充滿煩惱的考生。我到現在還沒有跟人討論想報考的學校,不,連是否繼續升學都拿不定主意。暑假一定要留給自己一些時間好好想想。

  班長原本也在想霜因說的話,而後瞥見七穗同學。「七穗同學,妳有問題嗎?」一直盯著這邊看也難怪班長會叫住她。「有問題就不用客氣啊。」

  「不、不是,我不是……」

  或許是看到她膽小的樣子起了玩心,班長直接把七穗同學的東西移到我們這桌,人黏著椅子不放就連人帶椅子一起拖過來。「沒關係啦,聊聊也好。」啊啊,我記得班長很喜歡現在的班,所以她一直很不想提「畢業」的事。「考試就迫在眉睫了,七穗同學一進來就是考試,沒問題嗎?」

  「沒、沒問題的,在研究所的時候……我都有在唸書,有人教我。」

  「說是雪都教的……應該不可能吧?」

  明明是心知肚明卻還是脫口而出,七穗同學聽了反而較沒之前緊張,露出微笑。「不是的,是研究所的研究生,不太多話卻很親切。啊,可是所長跟我說不要常打擾他,所以是半自學唸到現在這個程度。」

  「嗯──要是七穗同學跟我們一起升三年級就好了,這樣就不用繞一大圈重讀。」班長說道。

  「不,就算可以跳級,我……也打算重頭開始。我一著急就容易盲從,以前一定不敢這麼做,不過不久前有個契機慢慢找回了勇氣……不希望自己一直不上不下的。」

  七穗同學應該沒發現,自己比想像中還勇敢。

  「對、對不起!我說了很無趣的話嗎?唔啊──對不起!我都只顧著講自己的事,打擾你們唸書!」

  「不會啦……」這樣膽小的個性有點似曾相識,是我錯覺嗎?

  「對了班長。」霜因瞥向另外兩個轉學生和金屬人偶。「那兩……不,那三個同學是學生會負責招待的嗎?」

  「算是吧,我也不知道會長在想什麼。」

  「至少可以確定我們不是來考試的啦。」枯坐在會辦無事可做,紫惠同學接了我們的話。「現在想起來真是起死人了,明明年紀和學習程度差不多居然被配到一年級。陪這個書呆已經夠悶的了,這個學校連二心子也這麼少……」
  
  昨天的結論,他們都不是學生,期末考之類的事就無關痛癢。像天堂同學他來會辦也只是攤在沙發上不知在等什麼。

  「會長硬把人家留在這也難怪會覺得無聊。」班長向我徵求意見,班長她應該還不知道我先前差點變成紫惠同學捉弄的對象。

  紫惠同學把玩著某樣東西,攤手,將它展示在我們眼前。「瑪麗亞的劍竟然這麼容易就斷了?」

  碎片和紫惠同學本身沒有任何接觸,逕自飄浮在掌心上。「浮起來了耶。妳跟真澄一樣是體質型嗎?」好奇心驅使下班長開口問。
  
  「是啊,哼哼,好奇嗎?看你那傻臉。」可以損人加上提到自己的事倒是變得愉快許多。「我的『無縫天衣』跟那個憨呆二心子的蠻力可是大不相同呢。」無縫天衣,紫惠如此譬喻自己Second,有肉眼不可視的力量保護者自己,甚至可以不用立足於地面。

  「嗯……那是因為『磁』吧?」

  紫惠同學Second的真相是磁力。

  「我的角刃的確是可以吸引的材質,那人飄浮的部份你怎麼說?」

  「建築裡總會有鋼筋吧?」不然我們學校就是違建。「那是穿透力很強的磁力,我只能這麼猜。」昨天太緊張了沒有仔細去想這件事,突然有發現是因為我的Second也和物理力有關,只是沒有明確是偏向什麼原理就是了。

  
  「你……觀察力不錯。」

  天堂同學起身,好像從一開始就沒在睡,單純閉著眼睛聽我們說話。「我要去圖書館,可以帶著路嗎?」

  「嗯,好……」

  「我也一起去。」就像是昨天反常的後遺症,現在只要天堂同學有動作,霜因就靜不下來。

  現在圖書館學生不少,尤其天堂同學的外貌顯眼,多少也會有好奇的視線飄過來,如果是七穗同學的話肯定受不了。進到圖書館後天堂同學深吸一口氣,儘管知道這個人表情變化不多,總覺得還是可以感覺得到喜怒哀樂。睫毛覆上藍瞳,彷彿在享受圖書館裡的氛圍。

  「你喜歡書嗎?像故事書之類的。」

  「喜歡啊。」

  「這樣正好。」跳過電腦區和資料櫃,天堂同學直接往藏書區去,腳步快得我和霜因不得不再拉大步伐才跟得上。「現在還差寶貴的材料。」故事的話,小說類別早就已經過頭了,天堂同學停下腳步的地方,這邊盡是以簡陋方式裝幀的書籍,書霉味濃厚,雖然古老卻不是經典。

  「天堂同學要找哪本書?」

  「等等,對惠或對我都不需要用『同學』稱呼,因為我們都不是學生。」他沒有回答問題,只是把自己想要說的話說完後仔細地審視書架上的書本。「沒有?不可能啊……」天堂同學喃喃自語,神經質地開始檢查書與書中間的縫隙,一面重複「不可能」之類的話。
  
  「是什麼書?」

  「畫本,頁數不多,也不至於薄到找不到才對……」不管怎樣就是要吊人胃口,不直接說出書明或作者。

  「去童書那區看看。」霜因說道:「肯定是被放錯分類了。」不知為何霜因直接斷定是分類出了問題。「……會是那一本嗎?」以極小的音量,隱約聽到霜因最後是這麼說的。

  天堂同學應該不是要找童書之類的東西,既然有分類錯誤的可能性把搜索的地方換成童書區,包含世界名著與童話,就算是以此為基礎演譯出來的書籍也都會放在這區,霜因說常常可以在那邊找到諸如此類難以分類的書籍。霜因似乎有個底卻還是保持旁觀讓天堂自己去找。童書數量多且薄,由於其中包含經典,書背標題會燙金,並列在一起的光景令人眼花撩亂,要把書抽出書架才好看清。
  
  「啊……」天堂驚嘆,連忙把其餘書本歸位,僅留下一本破舊不堪的書,書背並無標示書名,乍看之下像本古老的筆記。

  「好久不見了,老師。」

  他對書低語,那本書彷彿反映著某個人。

  書的封面只有胡亂書寫的字體,潦草得不易辨認。
  
  從筆畫中找尋到了規律,書名連同書本身,散發著不可思議的氣息,與現代時間有著強烈的不協調感。
  

  「燐……天……女?」

  那一頁紙、一點塵,光盯著看彷彿會把人吸進過去般。

  「昨天在會辦還來不及說出口的事我今天會全部告訴你們。」天堂如此承諾道。

  ■■■

  「啊,真澄哥哥。」

  難得在放學時看到梅梅在校門口迎接。畢竟紫惠和七穗是暫時寄住梅梅家,所以包括我和霜因今天五個人幾乎都待在一起。

  「說、說來有點不好意思,我原本沒寄住的打算,可是『好像』遇到熟人,只是做客一下拒絕就有點太失禮了,結果就跟紫、紫惠一起作伴,寄住在那了……」

  「女孩子聚在一起很開心啊。」紫惠理直氣壯地道出理由,稱不上什麼深厚理由,只是因為愉快、想這麼做而已,也沒聽到梅梅和七穗有什麼抱怨,昨晚梅梅家和我家氣氛相比肯定是差天跟地。

  嗯……梅梅的爸爸,伯父是我們學校的相關人士?

  我還沒去跟伯父打過招呼,就算梅梅有說伯父明確返家時間,卻都晚得讓人不好意思去打擾。

  「哥哥,我們要先去買茶點。既然大家都認識等下可以去哥哥房間玩嗎?」

  「可以啊。」

  和其他人分三路走,在回去之前我還得去買晚餐,雖說是一個人住卻活像是個家庭主婦一樣,對日常瑣碎細節煩惱個沒完,該做的還是得該做,既可以是二心子、玩家和學生,每日需要做的事仍舊不變,時間向前推進從沒停止。

  ……會有比這更需要擔心的事嗎?

  讓我有點在意。

  「韭菜和高麗菜……」現在是思考當作晚餐的水餃的事情,他們應該不挑食吧?

  最後還是當下的煩惱把那問題蓋過去了,剩下只能聽聽天堂怎麼說。

  公寓一如往常,房東並不會因為多一個客人說話,即使是二心子也一樣,至於鄰居的話……我唯一的鄰人不知為何現在是在我家門前躊躇?

  「蘇西醫生?」

  「真、真澄?」驚訝表情看來,我會在這是出乎意料?她一面確定門和我本人。「你剛回來?」

  「裡面有人的話應該是霜因……」啊,還有天堂,我還沒告訴醫生他們的事情,恐怕她連梅梅那邊也是同樣情形。「先不說這個,醫生怎麼站在外面?」

  「嗯……我不是故意想歪喔,可是裡面好像有點奇怪啦!」醫生縮著肩膀,把臉埋進手掌中。

  把耳朵湊近門邊,雖然那是自己家。回想一下昨晚,我有想過留霜因和天堂在一起好像不妥,雖然有保持距離但還不至於排斥的樣子。這門隔音本來就不怎麼好,所以聽得裡頭窸窸窣窣的聲音。

  「唔……那邊會痛……」

  嗚咽聲,聲音非常細柔,分辨得出來是霜因,像是勉強不讓自己大聲般,換氣反而頻繁,單單隔著一個門但感覺得到熱度,絕不是和氣溫有關。「會痛」、「不行」不斷地拒絕卻沒有停下,不可思議,朋友的聲音好像觸動了自己內心某個東西,明明是禁忌卻又有一絲不捨。

  稍微懂醫生的反應,不過這是自己的家,當然就要堂堂正正進去!

  「我、我回來了!」

  「歡迎回來。」天堂一手繞過霜因後頸、一手繞過膝蓋,很輕鬆地把霜因抱起來放在床上,有種霜因很輕的錯覺。「初次見面,妳好,我名字叫天堂,另一位是瑪麗亞,我們暫時會在真澄家叨擾一陣子。」天堂斬釘截鐵地介紹完,就算有不熟識的人在還是一樣冷靜。

  「你、你好,我是住隔壁的蘇西……」她還沒搞清楚狀況,轉過來問我:「眼睛、眼睛……還有頭髮……都是真的吧?那對姊弟……」在蘇西醫生眼裡看來瑪麗亞像是天堂的姊姊。

  樓梯上梅梅正好帶著另外兩個女孩子下來。「我們來打、打擾、打擾……了?」七穗和醫生一對上眼動作瞬間變得僵硬。

  「誰?」紫惠則是毫不客氣,不像天堂會先報上名字。

  「二心子……」說完後醫生便昏過去了。

  「蘇西姐姐!」

  「我承認自己髮色和眼睛是鮮豔點了沒錯,不過還不至於是會把人嚇昏的程度啊!」紫惠重檢視自己髮色。連我都覺得紫惠的頭髮豔麗過頭,好比充滿色素的糖果,可是光這樣就暈過去……還是暫時替她保密,先別告訴波見醫生比較好。

  「總之大家都先進來吧。」

  兩個人都對我們說話沒反應,不過相較之下霜因看起來睡得很舒服。

  「果然還是被誤會了。」啜了口茶後天堂感嘆道。

  「怎麼會被誤會?」

  「畢竟昨天的介紹很不正式,那位學生會長似乎不太想讓我報身分。」的確昨天是會長一個勁自己在講。「你的朋友好像對我們有警戒,如果是有不好的回憶……不,算了,我不會過問。相反地,他懷疑我的身分而且很擔心你。雖然之前失態了,但我可以保證我們不會做什麼。」

  「嗯,那個誤會已經解開,就別那麼在意了。」

  「還有一點必須告知,其實來這裡之前我就『已經』知道你了。」

  「咦?」

  彷彿在意料中,天堂繼續說:「有個你『可能認識也可能不認識』的人告訴我關於『真澄』的事,所以在工作之餘我有在注意你。」被他這麼形容我就糊塗了。「據那傢伙說的,你們有『談話過』、『相處了一段時間』、『互助』、甚至『共有秘密』,如果確認後以上純屬虛構,我回去時定會『好好教訓』那個傢伙。」

  「你這樣說……我也想不出有這個人。」

  「不要緊張,這些事我晚點會解釋。不,當作聊天就好,因為你可能是我『朋友的朋友』。」而後他徵求紫惠的意見。「惠,可以嗎?」

  「隨便你啦。」

  「這、這麼說來,天堂同學和惠……好像是從很遠的地方來的,沒錯吧?」為了緩和點氣氛七穗插話,不過倒茶的動作看來依舊緊張。

  「對,在海外,得過好幾個大傳送站才來得了。」遙遠的彼方,可是天堂沒提到關於自己的「家」。「我是……圖書館館員。『設樂圖書館』是私人且非公開的圖書館,也是我定為回去的歸所。我只是負責書籍的管理和修繕,普通的圖書館館員,書的確讀了不少,但並不是什麼學者或研究者。」

  有時會覺得天堂過分冷靜,說話都一本正經,雖說直接關係不大,當他說他是圖書館館員時覺得和本人蠻符合的。

  「你不要被他騙了,這張臉乍看下生來就是圖書館館員樣沒錯……個性的話,唉,十個人十個都會被騙。其實我跟天堂大半時都是在外旅行,除非有工作才會回去圖書館。」

  「為什麼是圖書館的人又要在外頭跑?」

  「這點我也跟你朋友解釋過了。『管理』和『修繕』,後者是重點,不只修復幀連內容也算是修復範圍,從作者到資料來源,有必要的話甚至得重撰寫一本。」

  「那修一本不就要費多時間了!」這哪裡是「普通」的圖書館館員!

  「主要只有四本而已,不會辛苦。」隱約感覺到他在笑,而且是非常愉快。「我的偏好所謂的『民俗學』,勢必得親身考察,所以才會旅行。」

  「民俗學……」頭一次接觸到這麼複雜的東西,要說是歷史也不完全算,印象中好像都是什麼神話、民間故事或靈異怪象之類的。

  「人類活動的細節及思想,從民生、口傳文學、儀式慶典至風俗信仰會包含在這領域,因為有興趣所以自己也學過不少,像是民間歌謠、民族音樂、民俗料理然後……」天堂比了個手勢要我靠過去一點。

  沒有多一點疑心的我,是笨蛋。

  瑪麗亞就在後面。

  雙臂眨眼間就被扣住,動彈不得。

  「什……!」

  「你和你朋友果然一樣。」

  「不、不行,啊──這是要做什麼!別、別碰那裡啊!好痛!放開我啦!我不要──那個是鎖骨耶!別這樣會死人!嘎!痛、痛痛痛!拜託住手!不行啊要死了──」

  先是腳背,不知道他是怎麼用的,活像是被插了根樁那樣痛到無力言語,全身依關節活活被分解、拆開般,甚至看到自己身體被彎成平常不可能彎的弧度意識傳不到四肢痛感卻不斷回流,赴死前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肉體被折磨、精神則是在之前就死了,現在是以生理淚洗面。當瑪麗亞抓住雙肩往反方向用力一扳時的聲響,代表這一切的終結。

  「還有民俗療法。」對面的人說道,整人看起來神清氣爽,我都快想不起來天堂前一句話是說什麼。「你們兩個都有點睡眠不足還有點落枕的樣子。」

  「真澄哥哥好吵喔,對吧,霜因哥哥。」

  霜因沒有面向這邊,只是一個勁地縮在床上顫抖,嗯……是悶笑才對。

  他根本沒睡嘛!

  「梅梅要體諒一下你家真澄哥哥,因為天堂每次遇到人都會這樣玩。」我第一次在紫惠臉尋到對人的「同情」。

  痛完之後身體反而覺得輕鬆許多,看似亂來的治療法把僵硬的筋骨都舒開了。「那紫惠呢?」感覺他大部分都是在講自己,紫惠好像跟圖書館的關係不大。

  「惠的話……」天堂歪著頭思考。「等我回過神時她就一直跟著我了。」

  「我說過、我說過、我說過!我明明就講過理由!還不只一次!又不是我自願想跟著你!你這個人根本是討人罵!」在桌子要被紫惠掀翻時趕緊把晚餐移走。

  「好可怕、好、好可怕……」七穗原本還和紫惠坐一起,現在默默移到梅梅那邊。

  有試著問詳細原因,紫惠本人卻不太願意回答,最後肯鬆口多半是因為不想被誤會兩人的關係。「天堂現在所做的事相當受各界注目,只不過……你看,那個呆樣就知道他根本沒自覺。」

  紫惠說,自己原隸屬於某個團體,上位者要她去拉攏天堂這個人才,不過就如她所說,天堂對這類事情完全漠不關心,所以到說服他期間一直跟著他,甚至當起圖書館的工讀生,上頭隨著時間漸漸施壓,紫惠卻卡在原本目的和圖書館事務中間沒辦法抽身,乾脆跟前者切斷連繫在圖書館住下了。

  「在那圖書館打工跟賣身沒兩樣。」對圖書事物不熟的她黯然地補充。「不過還有另一個原因啦,你應該有發現吧?」

  「嗯?」

  「天堂他是『電腦白痴』啊!」

  不懂得操作電腦,習慣自己書寫,即便是如此泛用的科技產物也無法適應,就現在人觀點看來非常奇特,所以那時候他才跟我借筆嗎?

  「要是沒我的話不知道他查個資料要拖到西元幾年。」天堂重視資料考察,用心程度直得嘉許,但沒有選擇便利的捷徑,紫惠某方面來說相當於天堂的助手。

  「網路的資料真偽難辨,只能做參考。考察方式都是跟老師學的,我沒考慮過除此之外的方式。」

  「天堂的老師……是指那本書的作者嗎?」記得他在圖書館時還說「好久不見」。

  「在我有記憶時就已經被恩師收養。」師徒間並非有親情,天堂的老師只是簡單照顧他的日常,平常都放天堂做自己喜歡的事,老師主要是文字工作者,藏書不少,耳濡目染之下逐漸對老師的工作有興趣。「可是他已經不在了。」

  敬愛的恩師不在人世,這個話題或許有點沉重。

  「最後一次和老師的對話到現在都還印象深刻。」

  他細細描繪著老師的形象,一個不足四十歲的獨居男子,心思纖細且學識豐富,朦朧的眼裡總是有著一絲慵懶氣息,他和老師過著遠離塵囂、仙人般的生活。那位偏愛文字創作,偶爾會說些浪漫的幻想或編一些故事給年幼的天堂聽。聽著這些事不難想像師徒關係融洽。

  「那一天老師把手搭在我肩上,以溫柔得足以滲透進心裡的笑容說,『天堂啊』……」

  ──其實我是貓派的。

  「啊?」天堂的老、老師,是怎麼了?

  「聽說貓在知道自己將死的時候會離開原本的棲所。」

  「我也是如此認為,因為老師說過很嚮往貓的生活方式。」天堂贊同霜因的話。「在那之後我便沒再見過老師了,他只留下一份研究用書單和瑪麗亞。」

  「這個問題想問很久了,瑪麗亞到底是什麼?」還不能確定是不是只有二心子才看能清到瑪麗亞真正的身形,霜因可以、梅梅不行,但連七穗都能明確指處瑪麗亞既非人也非二心子。

  「瑪麗亞是老師我Second為基準打造的,是工具、是武具也是必要的存在。」完全不避諱,直接了當地報上自己的Second。「這叫做『同調』,瑪麗亞身上有某樣東西與我相連,會反應出和我相似的模樣、隨我意志行動。」所以大部分人才會把瑪麗亞看成天堂的姊姊。

  ──瑪麗亞就像我自己身體的一部分一樣。

  因為極度相似,行為也如出一轍,一個人辦不到的事多一雙手就好辦許多,兩個身形與同個心相連,兩個人為一個人。

  瑪麗亞即是天堂的分身。

  「這些事情相不相信取決於你們,至少我認為適當的解釋是必要的,當然有些部分內容有所保留。」

  的確在那倉促的妥協會中沒聽過這些內容,說明已經足夠了,連那神經敏感的雪都都點頭,我想不會再有什麼比昨天爭執時更糟的意外。

  「唔……」

  「啊,蘇西姐姐好像醒了。」

  彷彿做了個惡夢的狼狽表情,在一次確認周遭後轉瞬為驚慌,明明昏了一陣子又恢復到剛碰到天堂他們時一樣。 「他們都是學校同學嗎?」醫生小聲地問。

  「勉強算是啦。」

  也難怪,蘇西醫生實習時應該沒接觸這樣的場面,第一次接觸時總會有摸不著邊際的感覺。話題在蘇西醫生醒來後草草收掉,但並不是代表結束,沒能在此確認的事情還很多,就連霜因也不打算罷休。

  「梅梅對不起喔,讓妳悶了。」

  「不會啦,這就是所謂『大人世界的話題』?梅梅聽不懂沒差喔,這就是小孩子的特權嘛。」天真思緒也是她特有的。

  「啊啊,可是我也不是大人啊。」

  「過意不去的話真澄哥哥下次請梅梅奶茶就好了。」

  「好啊。」梅梅真的很喜歡那種罐裝奶茶。

  各自回去後房裡就剩天堂、霜因和我三個,身體上的疲勞半途治好了沒錯,只不過那樣長談反而令人精神疲乏。

  「那位鄰居是從事什麼工作?」

  「醫生,不過是實習醫生。」粗略地告訴天堂關於醫院那邊的事。

  「哈哈哈哈哈──」

  然後,那張臉扭曲了,他放聲大笑,彷彿另一個人般,非怒也非喜,一反那書生氣質,只是單純的狂。

  「失禮了。」水色瞳底盪漾著奇異的波。「我先提個假說,鄰居小姐會那麼驚訝是因為『我在這裡』,有人事先告知鄰居小姐我和惠的行動,那是她對某人拋出的話半信半疑,預測卻意外成真的反應,如何?」

  「這……不會吧?」等等,紫惠說天堂的一舉一動都被注意著,也不是完全不可能。

  「現在連書都找到了,這樣正好。」他自言自語,邊翻了一下《燐天女》那本書,純粹是翻書動作,沒有實際研讀內容。「你喜歡故事書嗎?」天堂問了一次同樣問題,這次我答不出來,所以轉問霜因。「我能叫你霜因嗎?」

  「無妨。」

  從我看來此時的霜因顯得格外冷靜。

  「霜因,你喜歡故事書嗎?」

  「只要不乏味,我都接受。」

  「那改天我就來說個關於二心子……不,是關於那個倒退時代真實。」

  只需聽眾不需掌聲也罷。

  一直有好幾條絲線繫著自己卻遲遲無法發覺。

  天堂手裡《燐天女》書頁散發著古書香,多了幾分妖魅的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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