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傾斜之心 (人總是不完美所以不用去比較天生的反差)

malansuu降神第六集 Leave a Comment

  即使沒有什麼值得一提的節日,畢思特今天處處充滿樂聲與歡笑。

  經過特化Bug的玩家大舉在三個大陸作亂,隔日在討論版有人定名為「灰燼之慌」,彷彿帶有警惕意味,告訴所有玩家只要還有有心人,類似的事情並不會不再發生。

  詩人們為了捱過「灰燼之慌」的玩家高歌,旋律不曾間斷。市集都是購物人潮,而對自己有自信的獵手則是帶來琥珀大陸各地的山珍海味,這般景象也出現在我們樹屋下。

  翡翠公會之「Fantasia」、紫耀公會之「Heart Haze」、旅團「Double Crosses」、旅團「NumberS」以及我們旅團「F.Pursers」在同個屋簷下一同染上滿佈在琥珀大陸的愉快氣氛。

  六角使出技能清掃區域,靠土素質招出數片平坦大理石板與石台,大家將合買的蔬菜與肉放置在上頭。姑且不問品種,新鮮蔬菜排在一起,色彩斑斕猶如寶石般陳列在陽光下,大肉塊各各都是極富彈性,斷面因油脂顯得更粉嫩可口,光視覺就勾起了人的食慾。降神稀有職業的三名忍者難得聚在一起,鎌鼬、絲弦技表演性十足又有效率的技藝,公平地且俐落地分解、去鱗與骨,在他們手上沒有不能料理的素材;只是洗菜和冰鎮這種雜事也隨心所欲、大排場地使出華麗魔法,這就是玩家們的慶祝方式。

  「上吧,主菜!」

  當湯料與配菜都擺好後律的這一喊引起不小的歡聲。

  「我們也不能輸!」熱血的長槍使SEVEN也出來。

  兩人用柄部重擊桌面,長矛長槍掃過散在半空的食材,蔬菜與肉被交錯串起,不過串到比較多肉的律似乎顯得相當愉快。

  「要烤肉囉,真澄!」

  「我們也來,六角!」

  「你在期待什麼,吃土嗎?」

  要求一個土素質的放火會以為是要惹他生氣吧。「沒關係,我們還有人可以幫忙,對吧?NAO。」

  「開玩笑,從一分熟到全熟都弄給你們看。」NAO充滿幹勁地挽起袖子,指尖的火苗早已蓄勢待發。「破荒狂焰!急急如律令──」

  「──炎龍覺武!」

  在兩道火焰包圍下香氣隨之溢出,蔬菜的新鮮芬芳完美地與肉香融合,唾腺被食慾劇烈刺激,這一刻所有人的飢餓與渴望是相同的。

  順手也弄了炒麵,分完烤肉和NAO端了幾盤好吃的上去樹屋,艾兒和齊克已經在上面等我們了。遠離喧鬧的人群,大概就能知道接下來的對話並不是為了融入熱鬧氣氛,純屬後日談等級的閒聊。

  「齊克對這次事件有什麼感覺嗎?」

  「沒有呢。」

  平淡到連讓剛入口的醬汁炒麵也瞬間失去味道的回答。

  「已經想到要從我身上挖掘情報了啊,真澄看似單純其實是別有心思呢。」他慵懶地伸直雙腿,毫不在意地消遣我。

  「怎麼好像說得看不慣我平常作為一樣,這只是普通的關心時事而已啊。」

  「這個身體很受不了低溫,我可是一下就退場了,完全手無縛雞之力、連求饒也沒辦法的玩家。」

  「啊,對喔,剛才口氣不好真是抱歉。」的確「灰燼之慌」那天製造的環境對齊克極為不利,強悍得能將巨人一擊必殺的他卻也有無可避免的絕對弱點。

  「否定,我也有要道歉的地方,其實機能停止後我換成『掛網』狀態,畢竟我『沒有』中Bug,簡單的說就是在整個事件中『坐壁上觀』,剛剛純粹是想開玩笑,要是接受你的道歉我會過意不去的。」

  明明只是在一旁聽我們說話,NAO動手的速度比我這個請益者還快,不過齊克身體往後一傾就閃掉手刀了。

  「還不快交代你在掛網時都做了些什麼!」不只我覺得齊克肯定會有什麼情報,NAO也是這麼想。

  「也沒什麼,翹腳逛逛討論版、聽實況、對動彈不得的NAO上下其手之類。」

  「第三件事最讓我火大!你是變態嗎?」

  兩人在屋裡展開追逐戰,艾兒和我只好移到角落先吃。「齊克有告訴你們什麼了嗎?」

  「沒有耶,不過沒有天使塵那樣的情況我真的是鬆了一口氣。」

  艾兒看上去沒什麼壓力,或許因為和水實沒有直接關係,但我還沒跟他說過我遇到清雨的事還有我們的對話。

  ──我必須告訴你,這件事和我有間接關係,但不是我的計畫。

  清雨是這麼說的。

  「和玩家相關關鍵字有三個。」激烈運動膩了後他終於想說正題。「Bug特化、煩惱的玩家以及二心子,三點加以排列組合就是這事件的全部,我是這麼想的。」

  緊張感讓我有點不知所措,到底是要在食物還是在話題上全神貫注。

  「對『現況』不滿的玩家,等級不足、即使是遊戲有無法滿足的願望、太過空閒、煩惱諸如此類,我想可能還有更多原因,就自己假設一下吧,當『這些人』聚集在一起以為求助無門時,突然有人伸手給予幫助,自然而然地就演變成『灰燼之慌』的情況,你可能會想這又與Bug和二心子有何關係,可是他們的煩惱不是再明顯不過了嗎?」

  ──就是「力量」不足啊。

  因為即使是遊戲,「力量」也不是那種手到擒來的便宜貨啊。

  更何況這遊戲也注重代價,取得英雄之力的結果是我永遠突破不了五十等詛咒。

  「我擷取到了官方討論版一篇加密文章,跟玩家自救有關,附上了一個心理測驗的網址,滿足條件就會收到通知,告訴所有人集合的時間地點,並且只要專心在自己所想的事,自然會把力量借給大家,時間點上相當吻合,不過原文理所當然已經刪了。」

  聽起來那麼點自大,彷彿就在身邊卻又無所不在的口吻。

  而且正大光明地在官方眼皮下策劃的行動。

  「所以『不滿』多餘『困擾』才讓事情演變成這樣嗎?」

  「可以這麼說,但主要還是無法停手吧?幫手盡是高等的狠角色、熟悉戰鬥與混亂的二心子,使用了取得力量使用特化,就算沒使用當下應該也沒辦法跟這群人撇清關係,不管是自卑還是沉浸當下都只能孤注一擲吧。」齊克話語中,玩家所抱持的煩惱彷彿是渺小又不值得一提的東西。「還有就是二心子那邊,一般來說二心子的行動都有一定程度的監控管理,這次行動卻像是被默許的亦或有人從中煽動。」

  「不會嚴格到遊戲也要管吧?」

  「灰燼之慌的動員人數粗估約六千多人,六分之一是二心子,而且大部分沒有違規因此在嚴懲名單的三百人之外。」每報上一小段數據冷漠的紫瞳就靠近了我一點。「一千多名二心子,藉機練習假想戰鬥或是奉命行事,假如政府視若無睹的話還會刻意加強教育和宣導嗎?」

  「這的確是……」

  相當令人困擾,二心子群聚的事。

  今天能估出這些人頭,不見得以後數字不會增加。

  不過在事件中我似乎心理有底了。

  「啊,說了這麼多也都只是個人推測罷了,就像暴風雨前的預兆但其實是沒有後續計畫的預演,不過是現實中常常發生的事。」

  「聽你說就覺得很沒幹勁。」

  我懂NAO的感覺,就算綜合齊克和我的見聞,好像也就到此為止了,不免覺得一陣空虛。

  「說到底,我對『灰燼』本來就沒興趣,不需要了解幕後、不想揪出兇手,擅自把我攪和進去的話我會很困擾的,我對目的之外的事不會動真格,這點請了解。」
  
  「不方便的話我也不多問了,而且這次大家也都好好的。」

  「真難得真澄看到這麼快就釋懷了。」輕啜了一口肉湯後艾兒說道。「有遇到什麼好事?」

  「……算吧。」

  「玩家和製作者的心情我們是沒辦法全都顧及的,想為什麼人著想的話還是適可而止一點。」齊克懶人式的理論,不過他本來就沒有責備的意思。「說實在『虛擬實境』跟以前的『電子轉生』比起來並不是那麼厲害的技術,卻也總是麻煩不斷。」

  「那可是『禁忌』,怎麼能相提並論。」

  所謂「電子轉生」,大約二十三世紀,是比二心子更早出現的現象。原意是為了悼念死者而將人的記憶、經歷數據化後保存並重現,但其中存在太多曖昧不明的定義,涉及精神改造、不當複製生產、假他人形象教唆犯罪、否定個人意志,所以它並沒有被帶到現代。至於為什麼我會知道,就像國立圖書館仍會收藏顫慄史實與奇思異想的理論一樣,即使在未來子孫看來難以理解,資料依舊會存在於某處,因為它曾經是事實。

  「人工的生命與記憶模仿到一定程度的話就無法分清楚界線,,如玩具零件(機械鳥)、可替換的工具(祖父的斧頭)、織品(洛克的襪子)、杯中水、盤中物,到頭來真實也不是什麼不可取代的東西。」他叉起了最大塊的烤肉,一口吞食。「知道得再多我也只願意談事件的可能性,虛擬實境遲早會趨於禁忌,危險的想法在這裡萌芽都只會徒增困擾。」

  「我們到底說了幾次『困擾』了啊?」聽得我都覺得坐立難安。

  「總之就是這樣吧,施壓也已經夠了。」

  「結果你還是認為我是自不量力、自討苦吃。」

  「危機意識很重要喔,只是突然想盡點社會義務教導後進。」

  「不要突然擺出人生前輩的架子啊!」

  齊克吃了東西後一直在舔嘴唇。「怪了,這肉沒有味道。」

  「你這個鐵罐頭有味覺嗎?浪費食物。」NAO輕戳了一下齊克舌尖,一點彈性也沒有。

  「對喔,的確沒有呢,齊克真是小迷糊。」他面無表情地歪頭,敲了下自己的腦袋時還發出鏗鏘金屬聲。

  「不要擅自添加奇怪的角色屬性啦!讓人火大耶。」

  「果然還是下線吃肉吧,光看都餓了。」

  「你根本沒辦法開火,結果還是要我煮啊!」

  「艾兒要一起嗎?」齊克不忘問一下他。

  「我會再待一下,要幫我留一點喔。」

  他們說完便登出,聚會上悄悄地少了兩個人似乎不影響大家歡笑作樂。

  「小齊的觀點總是跟別人不一樣呢,而且說話喜歡繞一大圈也不願意說自己的擔心。」

  「我知道。」所以我從來都不會討厭他,並且我會有和雪都在一起時相似的敬意。

  吃飽喝足後艾兒伸了個懶腰,側躺在圍欄邊俯瞰屋下全景。「好想念雪爸喔。」

  「對啊。」不管怎樣就是沒辦法搜尋到他的身影,即使聯絡也得不到回應,F團仍沒有完整。

  「還是喜歡有雪爸摸摸頭然後說『大家辛苦了』。」

  「應該是『你們都做得很好』才對。」

  用成熟的風度包容不安與失誤,解開煩惱的結,儘管雪爸跟姐姐都是旅團的年長者,但還是有那麼點不同,姐姐喜歡與我們打成一片,雪爸則是在一旁了解情況,彷彿為了大家有所保留般,就算他說不擅長遊戲,我們還是喜歡這樣的雪爸。

  雪花似乎有什麼原因,短時間內在現實中見不到自己爸爸,所以我們下定決心要一起去找雪爸。

  「真澄、真澄。」響子姐姐半張臉出現在圍欄邊。「過來一下。」

  ■■■

  「人家都已經跟他說過不用在意了,可是他也只是淡淡地回人家,好像還是很掛心的樣子。」邱比說的,是鴉的事。

  從邱比為了保護鴉經歷一次死亡,本人是還活蹦亂跳的,反而是鴉出現了我們意料之外了反應。

  「這個……我也試著和他談過了。」

  「他不想別人理他嗎?響子姐姐。」

  「不,不是這樣喔,他都有好好和我們說話,因為知道有人在為他擔心,甚至說了些話想讓我們放心,很貼心呢,可是啊……」她托腮嘆氣。「他看起來很疲倦的樣子,我也勸過他下線休息,他還是想一個人待著。」

  鴉有那麼點低估了大家對他的關心,那些不是用面具就可以擋掉的,這點他應該也知道,如果露骨到看得出來的話,搞不好他真的已經……累了。

  「而且翅膀啊……還是破的呢。」好意被拒絕固然難過,但邱比沒有漏掉細節。

  「我來幫忙吧,治癒彈對外傷是立即見效的喔。」

  「人家當然也這麼想,不過他也說過暫時想放著不管,尤其不想被艾兒治癒。」

  看來還沒談過艾兒就已經受到不小的打擊。

  「我去看看他吧。」

  「那就拜託真澄了。」響子姐姐微笑道。

  說要一個人待著也沒有躲得遠遠的,鴉就在樹屋的後面而已,並且有睡著的雪花陪伴著。吹著笛子緩和喧鬧,旋律美麗悠揚連我也不忍去打斷,就在那等到曲終才坐到他旁邊。

  「好像不管我打算吹多久你都打算等對吧?」鴉邊說邊梳理雪花的頭髮,就像雪爸那樣。

  關於這問題,我回給他一個露齒的微笑。「反正我也不知道你想聽的話,所以只好來閒聊了,不管怎樣就是想聽你開口。」

  「像其他人一樣無視我就好了。」

  「沒有無視喔,不然我就不會一個人過來了。」手很空閒,翻了下雪花的耳朵看,裡面顏色依舊是漂亮粉嫩。「真難得看到你會這樣,應該不只邱比的事吧?是煩惱嗎?」

  「一直想起以前的事……我可能真的是太累了。」他扶著面具,有一瞬間期待他會摘下。

  不過就算不拿掉面具也能明確地感受到他的疲倦。

  「那個啊,我腦子不是很靈光,雖然你不想讓人猜透心思,其實也很積極在幫我,面對不擅長的問題時有你在身邊就覺得很放心,或許你也有沒辦法出手的事我們才會這樣湊在一起吧,我知道你一部份的秘密……」

  「……而我也知道你的。」

  「即使如此我還是覺得我們是朋友,不管現實是如何。如果你感到焦躁的話可以出聲催促我,需要幫忙我也會不留餘力的。」

  「你沒聽過甜蜜的負荷嗎?」

  越是溫柔以待越顯得彆扭,在鴉身上有新發現我反而很開心。

  「你才不會覺得『甜蜜』呢,不想讓自己休息的話就做別的事囉。」我摸摸他不整齊的翅膀,沒傷到骨肉但暫時沒辦法飛的樣子。「我們打算去找雪爸,到時候你也一起來吧。」

  「謝謝,雖然這次我真的要花點時間想想,還是一樣……謝謝。」

  「嗯!」我拍了拍雪花叫她起床。「吃飽就睡可不是好習慣喔,起來動一動去幫大家買點喝的可以嗎?」

  「要跟鴉……一起。」睡意還在,狼耳朵仍是垂垂的。

  「她還真黏你耶。」

  「我喜歡小孩啊,雪花這麼乖本來就很得人疼。」

  被稱讚了的雪花開心得緊揪著鴉的衣襬。

  兩人手牽手上街去,而我則是回到樹屋下看大家還有沒有什麼活動。音樂不止而小餐會持續著也吸引了別的玩家過來,不熟悉的人變多我有點不知所措,等發覺現在是交誼時間時男女早已三三兩兩聚在一起,聊著與遊戲無關的話題。

  大姐和邱比一直很有人氣,只要不出現星視那類型的,基本上大姐都不會迴避,但我記得之前響子姐姐提醒過她少用雙手抱胸的姿勢,會讓人誤會的。連響子姐姐都有人帶小禮物送她,瓦寧先生下手也挺快的嘛,雖然姐姐心有所屬這點讓人遺憾。找不到阿飛和洛因,洛因他最近臉色很差搞不好已經去找小角落休息,至於艾兒似乎真的下線享用真實的美味去了。

  把鴉和雪花送走真是最大的失策!

  美食當前也沒什麼胃口,只能用酸溜溜的眼神遠遠觀察想消遣的對象。

  明明內心住著一個大叔,在社交場合時總是能成功地切換角色,八面玲瓏的八應該再加個平方才對,前個晚上的消沉彷彿幻覺,我果然是中了什麼妖術嗎?不然怎麼會覺得他今天精神奕奕、容光煥發,就像剛脫完層皮一樣,啊,大哥的確是可以換臉皮的妖怪啊。

  和容貌出眾身材姣好的女性談笑風生,明明跟大姐、邱比相處慣了,可能是自己孩子氣的地方太多,還是覺得那類型女性是一個高中生望塵莫及的。親密的肢體動作、愉快的耳語,無法當做看不到,而且眼底甚至感到一陣刺痛,我想還是去找彩果和小龍們玩或許能避免自己做過多遐想。

  帶了些食物上樹屋,小龍們高興地吃著半熟的大塊肉,洛因也提醒過我可以多餵彩果吃不同顏色的素食,見顏色繽紛的生菜拼盤,牠興奮地用前腳扒了幾口後噎著才改而慢慢品嚐菜葉。

  「真奇怪,蜘蛛不大多是肉食性的嗎?」

  彷彿聽懂我說的話,彩果瞬間停下進食,複數的眼睛滴溜滴溜地打轉,眼角餘光停在吃肉的小龍們身上,像是確認了什麼用力地點點頭後又自顧自地吃了起來。吃飽了的彩果吐絲捲線球給小龍們玩耍,而且做了個吊椅給我,手藝相當了得。

  從樹上俯視,場面看來熱鬧卻也因為密語和群組聊天造成動口卻無聲的怪象,電子世界特有的高頻音突然變得明顯,耳邊的鼓譟並非人群所致,而是因為自己的焦慮。

  最近都是戴著顯示器入睡,可能因為這緣故頭有點痛……

  重新回到觀察對象這邊,大哥個子高很容易就看到了,好像被上次那群玩家圍著聊天,不過還是生面孔居多,大家似乎在展示道具、交換意見之類的,直到有人拿出螢光色的棒狀物──

  明明遠遠地注視頭痛卻更加劇烈。

  不管粉色、嫩綠還是檸檬黃,貼著皮膚、映在眼底、照耀在髮絲……

  我都只是感到一陣噁心。

  ──有哪裡不對勁!

  割斷了彩果的吊椅有點不好意思,可是我不覺得自己有多餘力氣下樹屋,只好靠吊椅的絲滑下去,離地五公尺左右還是摔得不輕。

  「哎呀,認識的人嗎?他怎麼了?」

  「他是在瞪著我們嗎?」

  他們收起螢光棒不著痕跡,看不出藏在哪裡,但頭痛告訴我那東西沒有憑空消失。

  呼吸困難得無法吐出字句,只能緊揪大哥的衣襬希望他發現。

  「大概是害羞的小粉絲吧。」

  大哥這時候還給我開玩笑!

  火氣正上來時視線被他手掌遮去了大半,像在安撫般撥弄我的瀏海。「而且臉色不太好,你們也這麼覺得吧?」

  「是……的確。」

  「那怎麼不下線休息呢?」

  「唉唷,沒體力夜半上線就去睡吧。」
 
  大家各一句無不是在勸退,但我可是再清醒不過,只要那個不知名的物質不要存在在這裡我也不會如此反應。

  「需要有人陪啊,剛才不是說過了,小粉絲嘛。」

  我試著找大哥背後有沒有弱點,除了骨感和無贅肉外無從下手。

  不知是往哪方面想,他們好像了解了什麼,帶著尷尬的笑容離開。
  
  「我們走一段路吧,找個有陰影的地方。」

  「可是餐會怎麼辦?」

  「就交給剎那囉,她不就擅長這些嗎?反正大家吃飽喝足也會慢慢散的,偷溜根本不算什麼。」看大哥說得輕巧,而且好像很習慣似地從人群中抽身。

  樂聲與談笑已在背後被蟲鳴鳥叫取而代之,掠過繁榮街道,我們從吵鬧中走入寧靜的自然,周圍盡是無害的魔物更顯得這裡安穩祥和。

  「看路很吃力吧,我們這邊坐。」

  這裡樹木特別繁盛,綠蔭涼快得可以暫時忘卻炎熱。

  如大哥所說,頭痛退得很慢,這是我在遊戲時鮮有的不適感。

  「放鬆,緊張就會一直痛,這樣我就只好到你房間沒收顯示器了。」

  「這樣說也不會讓我放鬆啊!」

  「那握住我的手吧,記得人的體溫和心跳不是會讓你放心?抱歉我身體沒裝心臟,不然胸口就借你了。」

  「不需要啦!用腹式呼吸就綽綽有餘了!」那些話擺明了只會讓我更混亂啊。「剛才他們拿的那個是降神裡的道具嗎?」

  「不是,你感覺得出來啊?」大哥捻了些藥草丟進煙管,不過沒有拿來抽,淡淡薄煙中飄出的是薰香。「天使塵的時候好險你沒受傷。」

  「為什麼又提這個?」

  「剛剛你看到的那是『虛擬毒品』吶。」

  「毒、毒──品!」因為突然激動起來他便把我嘴巴捂住,這個話題沒有讓頭痛紓緩。

  「對,他們問我要不要嗨,聽說好像有辦法把防護衣解碼,還沒聽完全部時你就跑來了。不過我已經通知長月,他不會放過那些東西的,因為他是專家嘛。」

  「別說得那麼輕鬆,虛擬毒品也是毒品啊!」

  「啊,你讀市立高中管比較嚴所以不知道吧。以前在專門學校的時候很多人會靠那東西提神,因為比用吃的傷肝傷腎好處理點,被發現的話靠點關係事情就會被搓掉了。」

  「可是、可是……」

  「什麼?」

  「就算沒有深陷,大哥也是有同學朋友……視而不見不難過嗎?」

  「哎呀哎呀,怎麼反而擔心我了,你果然還是喜歡我吧?」聽到差點要叫出來,可是他反應比我快,一下就堵住我的嘴。「好,不用浪費力氣吐槽,我知道你只是太正直了。可是我啊,人沒有那麼好,做了不該做的事後果咎由自取,我覺得別人的選擇與決心不是因為彼此有點交集就可以插嘴的。」

  難過的事就讓它過去,身旁的人事物都只是稍縱即逝,沒有太多關注,淡薄地過日子。

  不知不覺地他又摸摸我的頭,習慣難改。

  對降神投入心思而且還是旅團的成立者,大哥真是矛盾的人,明明很溫柔卻這樣說自己,雖然喜歡大哥答腔和對自己好,但如果自己也能做些讓他高興的事就好了,我才不是正直,只是天真地認為那樣的心意應該有所回報。

  「話說回來,餐會很無聊嗎?無聊到寧願跟樹屋的小傢伙們玩。」

  「我本來就不擅長這種場合。」不懂流行與話題的我,也不常跟家裡去參加社交活動。 「大哥到哪都吃得開吧。」

  「我可是差點就被拖去參加毒品趴了。」清了下燒完薰香的煙管,他又點菸起來。「還有雙胞胎。」

  「誰?」

  「『Fantasia』的那對雙胞胎啊,從翡翠大陸特地跑來這呢。」

  「……清音和汐音嗎?」我記得她們還挺中意大哥的,只是老是拿骷髏模樣的他沒辦法。「所以你又嚇人家了?」

  「不,聽說她們用恐怖片馬拉松特訓過,好像已經免疫了,雙胞胎黏人是挺可愛的啦,可是公事優先。」

  噗嗤一笑,比薰香和呼吸法更有效地治好了頭痛。「等等,所以是因為雙胞胎的關係才亂掰我是你的小粉絲?」

  「嗯,因為沒靈感啊。」

  「那也不成讓你胡說八道的理由啦!」

  對,餐會到後面變得像聯誼一樣有些無趣, 但也不全都是壞事就是了,至少我們確信明天大家還會再見,壞日子過後接著的不會是什麼幸運日──而是「日常」啊,約好了要重組旅團以及探究遊戲中不可思議的真實,期待每日能有不同的發現。
  
  「真──澄!」

  「哇!」有人在耳邊大聲呼喚,我整個人都彈起來了。

  「怎麼了?」

  「等一下,是娜娜卡來的密語。」我也隨即切換頻道,她聲音聽起來有些緊張。「抱歉我剛才不舒服,怎麼了嗎?」

  「真、真澄,拜託快來市集這裡!雪花她那邊……」

  聽到這裡大概就知道和PK流言有關,顧不得身體狀況,沒時間跟大哥多說明兩人只好先直奔市集再說。

  ■■■

  市集那邊圍觀群眾不少,我們花了點時間跟人群擠才到鴉和雪花身邊,對峙的對象是上次我見過的公牛亞人煉金師,他一手揪住鴉的面具似乎在爭執中想把它扯下來卻遲遲沒有下手,鴉沒有反抗且義無反顧地往前一步,一直保持神秘的他沒有特別強悍之處,只是用瘦小的身體將雪花和亞人煉金師分開。

  「住手!」

  揮開煉金師的手,大哥和我分別護著雪花和鴉。

  「結果還是不靠其他人不行吧,這樣的話你有辦法給個交代嗎?」煉金師踏出步伐掠過鴉和我到大哥面前。「F團團長。」

  「『啥?』」

  知情的人都是這反應,有時候我真覺得大哥的外型對我來說是種精神暴力。

  「……你,轉過去,我們團長看來有不少怨言。」

  大哥的話把大部分人弄糊塗了,不管到處探頭或私下交換意見大家似乎都尋不著比大哥更理想的魅力領導。

  「這位先生……」為了雪花的清白嘴巴就自己動了。「我聽說過雪花似乎發生過什麼,但也僅止於出處不明的流言,至於我目前所見,只希望能有個更清楚的說明,否則請別對我們團員動手動腳,不管是誰我都不允許有人對團員做不禮貌的事。」

  「是這小丫頭先搞PK的!琥珀大陸為龍母管理與玩家共享,它不能設立公會所以大家共同維持最自然的狀態與資源分配,不應該有人從中分裂或侵占,琥珀大陸就是這樣運作的!」

  「我只是個水晶大陸的人類刃使,根本不打算過問玩家間的潛規則!我只想知道雪花的『真實情況』,這事關團員的名譽與琥珀大陸正在發生中的事情!」身體不適讓我有點難控制脾氣,後面音量似乎越來越大。

  「你們連自己的團員都管不好嗎?用這種方式質問別人?」

  「旅團解散過一次……就算如此我們也絕對相信雪花,既然已經準備復團我們都有權知道真實情況,請不要跳我們就直接找當事人對質或私下中傷,畢竟她是團裡年紀最小的,我不希望雪花身上真的發生什麼不愉快的事。」

  群眾和煉金師都安靜下來了,切換頻道交換意見卻沒有人先開頭。

  「大家、大家等一下!」

  「娜娜卡!」想說她用密語通知我,怎麼沒在現場看到人。

  「這、這個孩子!姑且聽聽這個孩子的話吧!」她推出來的是胡桃,聲音小到不能再小的小綿羊寶具師,據說我還沒來琥珀大陸之前她有跟雪花一起行動過。

  「……」她面無表情地開口。

  不行我還是聽不到。

  「『雪花並沒有做過PK』。」鴉幫忙解讀胡桃的話。

  「……」

  「『一切都是因為因果積累機制的關係,雪花才會做了些讓人誤會的事,不過絕對和PK無關』。」

  「『因果積累機制』是什麼?」

  「簡單的說就是任務有『連坐責任』。當玩家接下任務後棄之不理就會產生因果積累,超過時效的任務會自動從玩家身上解除,直到有其他玩家接下時獎勵翻倍,但難度會隨之提升,而且會因為故事關係有支線任務,一旦全部擱置太久就會變成『毀滅性災難』。」解說完後大哥在密語中喃喃自語。「不過這小姑娘怎麼知道我們內部在用的術語……」

  「……」

  「『大家關注沙漠蔓延時卻沒發現雪線往下降了,高等的群聚型魔物越來越靠近畢思特』。」

  那就是為什麼剛到琥珀大陸時明明離畢思特很近卻遭雪狼群攻擊。

  「……」

  「『我當初對BBS的訊息半信半疑,從旁觀察許久才得以確認,大部分人都聽不見她的求助聲而且將我們一把推開的,就是自稱是受害者的人』。」

  「可是我和朋友的確在雪地冒險區被打趴在地,凍得很難受,怎麼反而我們變成壞人了……」

  「『打趴在地』……不是變成光嗎?」相較胡桃的說話方式,即是亞人煉金師壓低音量這句話我也聽得很清楚。

  「那是、是『睡眠術』啦……」組隊過的娜娜卡也願意幫雪花出聲。「當時是阻止了雪花,因為她肯定會下手不輕,不過他們就中了胡桃的睡眠術……」

  「誰叫他們在打娜娜卡姐姐的壞主意!呸──」

  「雪、雪花,不是說好不要說出來的!」

  「這樣一切就明了。」鴉輕吐了口氣紓緩卻又吐出不懷好意的言語:「注意到大陸危機與強調莫須有的PK,到底哪邊才是真正關心琥珀大陸?流言是不長眼的,靠刺傷別人才能滿足那小小的虛榮心,這是事實已經不是遊戲了!」

  這不像是他會說的刻薄話。

  「那種像抓到別人把柄的口氣……你不是當事人又知道什麼!」

  「好囉──還是到此為止吧。」

  空降的白影介入我們之間,我對這羽翼有點印象,在那場戰鬥最後好像是這個人幫了鴉一把。

  有著白色鷹羽的詩人是這裡唯一笑得出來的人。「這樣太不像話了吧,那隻小狼只是孩子,還是超級可愛的小女孩,你想跟人家爭什麼啊?」

  「公理!所有玩家都是從零開始,在遊戲裡是平等的,沒有年齡可以當藉口。」

  「比起個人風度你更在意遊戲啊?」他轉頭看雪花後又瞧了我一眼。「小姑娘妳幾歲?」

  「……十。」雪花說完躲到大哥背後去。

  「那你的等級呢,那個……不起眼的刃使?」

  「……五十。」我這麼不起眼真是對不起。

  「……噗!F團不從β版就開始了,你都在做些什麼啊!」他變成唯一笑得最大聲的人,儘管沒有人附和他。「看,這麼弱的玩家為一個比自己強的女孩子挺身而出,提醒你們這裡仍是冒險區喔,你不服的話也大可帶你朋友砍了這個刃使消消氣,反正他決定保護這孩子到底嘛,用武力解決比暗中傷人痛快多了不是嗎?」

  這個人的說的簡直亂七八糟,不像支持哪邊或是講道理,純粹是……詭辯。

  「好了,像個自豪的琥珀玩家解決事情還是展現個人風度,不管哪個我都很想看看呢。」他並沒有問我們的選擇,而是問亞人煉金師。

  所有人都在等待煉金師的回應,這令他焦慮,雙手緊緊握拳,用力得像是要碎了自己掌骨。

  「──可惡!」一聲高吼宣洩自己所有的不滿,轉身離去。

  「雖然是牛脾氣,可其實人不錯呢。」他看著對方背影嗤嗤笑道。「看熱鬧的鄉民們──別以為這樣就沒事了,記得要端正視聽別讓自己也捲入類似事件中喔!散啦散啦,沒什麼好看的了──」

  結果是不壞,但這真是出乎意料的收場方式。

  「……」

  「『那個人本來跟他朋友不同不是那麼壞心眼的人,只是因為他是他們的朋友而且他重視龍母,比不出聲的膽小鬼有骨氣多了』。小胡桃說是這樣說的。」娜娜卡補充完胡桃的話。

  事情能順利解決結果卻變成了讓人掛心的事,對與錯、不同的視點還有──心情。

  不用齊克說,我也會在不知不覺中說了些沒有顧慮別人感受的話。

  「謝謝胡桃還有娜娜卡。」

  「不、不會,只是湊巧胡桃的男朋友是遊戲工程師才注意到這些,我根本沒做什麼,或者說這有部份是我的責任!」

  「儘管如此,我還是覺得那段時間雪花有妳們陪著真是太好了。」
  
  雪花怯生生地走到鴉和我旁邊,在鬆了口氣的時候我也不會想兇她,有點疲憊但我希望現在自己的表情是微笑的。

  「對、對不起。」小狼尾垂著,緩緩地左右甩。「還有……謝謝哥哥和大家。」

  「已經沒事了。」我抱起雪花,仔細瞧瞧那漲紅的雙頰,額頭抵著額頭時還能聽見她的鼻音。「我們這就回大家身邊,然後去找雪爸。」

  「嗯!」

  「有不錯的收尾嘛,沒白跑一趟真是太好了。」鷹羽詩人露齒而笑容。

  「啊,還沒跟你道謝。」

  「嗯?我做了什麼好事嗎?哎呀,那種小事就隨便啦,我只是為愛而來啊,不是要別人感激的。」

  「不好意思……你說什麼?」歪頭。他我行我素的程度應該是我認識的人中排行前十名有吧?

  「愛,是愛啊。」他堅定地指著前方而那裡只有鴉。「就是漂亮鳥兒啊。」

  「你、你到底是什麼人?」

  在人群散去的市集中,晚收到通知的團員和朋友們也匆匆跑來,他們大多跟我們呆然地看著這一幕,除了NumberS的三人組往前衝,圍著他像在歡迎又像在攻擊讓人分不清。

  躲過團員熱情迎接後他穩穩踩在Seven的長槍上。

  「我是旅團『NumberS』的團長──芝諾。對漂亮鳥兒一見鍾情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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