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被壓抑的聲音還是和淺眠意識擦到邊,彷彿對一點小動靜很敏感而不時停下手邊事情。透過棉被縫隙,螢幕反光和人影映在眼底,似乎在處理什麼棘手的東西,大哥不斷搔頭髮,習慣使然以至於那邊頭髮翹得離譜。
真是……是誰說晚點再睡的?
一直看著那個背影,很奇怪也沒有下去勸說的衝動,只是盯著到入睡,直到天亮時才聽到硬物碰撞的聲響。
一天下來發現累了才睡、餓了才吃是大哥的生活規律。
「真不健康。」
霜因的習慣偶爾也會有點偏差,不過我也很少會放任。
「先起來吃早餐,晚點再睡啦。」
「啊──什麼?」
起床第一句話就像熊在低吼。
低血壓的人臉色一向都很糟糕果然不在話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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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antasia所屬主城EPIC。
和平時有些不同,耳朵灌入嘈雜聲音。
同樣的大陸,眼中景致卻和前一段記憶不同,不知這是怎麼回事自己瞬間也混亂了起來。
「真澄、真澄──」過來的兩人喚著這名字,著純黑束裝因職業特色而不同。「今天真早上線,怎麼了嗎?剛剛一直發呆。」儘管友善,手忽然被人抓住還是覺得哪裡怪怪。
一樣的身分、大家所熟識的臉孔以及碧眼。
「我、我不是真澄。」
阿飛跟洛因相互看了一眼,不好的預感浮上心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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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那夜沒睡好所以一整個就很不想動,意識清楚卻沒力氣起床諸如此類原因而讓人越想黏著床,然後像悲情戀人一樣呼喊不要再分離──啊,我又不是在睡覺!
猛地挺起上半身,明顯是理智戰勝睡意。
小小黑色團塊從上半身滾下來,似乎是因為它的緣故才覺得躺得不舒服。
黑團塊伸出兩片薄翅,寶石般的複數紅眼眨呀眨,那是不同於普通動物擁有兩對眼睛,細長的頸子恍惚地搖擺,親暱地在自己腹部上磨蹭。
「繆。」
「白銅啊!」
就算只有手會受罪也要讓牠遠離我的脖子,要是又被抽乾可不是鬧著玩的!
「繆──繆繆!」
「你們,小聲點……」
這次是一團雜草在說話,此時安靜下來對睡夢中的人來說是最好的回應,於是又倒頭回去睡。那是非常漂亮的翠綠色,我還記得、絕對不會認錯。
「清雨……」
曾經靠得很近,可是也僅止於打招呼而已,我並不了解這個人。
正坐在他旁邊,其實腦袋一片混亂,今天是怎麼了?上一個登出地點不是EPIC嗎?白銅怎麼不會咬我了?
右手一把揪著胸口,終於發現狀況有異。
「我唯一的白色衣服只有外套才對啊……」總是繫在腰邊,還有黑上衣跟頸圈,都被漂白了嗎?
現在,連夾在指間的髮絲也不是原本的顏色。
「這、這不是我的身體!」
被換掉了嗎?要不然我怎麼會變成「水實」!
完全無徵兆可言,這是意外還是預謀?
「繆。」熟練地飛到我頭上後趴著,就像薩比一樣發出安心的呢喃。
「白銅……」至少這個糟糕處境中沒有任何敵意。「冷靜下來想想。」
如果是官方維修出錯的話我不會前一天還可以跟大家分組競賽,異變的可能原因往前推算只有天使塵那大事件有可能留下後遺症。
「清雨……」低聲唸了一次這名字。
胸口的確被他砍過了一刀。
神經連結恢復程度很差。
這就是原因嗎?
「對了,登出、登出……」和虛擬設定不一樣,摸了後頸跟腦袋完全不覺得這是數據資料表現出來的觸感,彷彿是真正的身體,沒有擺脫的辦法,一方面無法循玩家基本功能對外求助。
所以得開始想討厭的事了。
「該不會……水實在我的身體裡吧?」我沒辦法當它是假設,反而百分之百肯定事實。非常不妙,再過幾個小時就要去港口搭船了,要是一直往負面方向想的話連求生意志也會被抹掉。
「把找水實當首位」和「先確定恢復方法」為做出選擇陷入兩難。我對資訊技術見識甚低,連這樣現象也解釋不出個所以然。
「怎麼辦?」
白銅很乖也讓我能集中,但是過於專注反而忽略了清雨。
後面伸出來的手把身體往反方向押,跌入柔軟的懷中。
「小實。」
「什、什什什什什麼?清雨?」
剛剛不是說還要睡!誰是小實!
清雨很高,光坐著下巴就能頂在我頭上,沒有加以梳理的髮絲落在眼前。
「充電。」他這麼說,語氣顯得有些愉悅,學白銅輕輕磨蹭著。「對不起,最近有點累。」
「沒關係,別在意。」隨便應了幾聲後他換了個姿勢,索性靠到比較舒服的肩窩。
「小實。」
「怎麼不像平常那樣叫我?」
哎?
慢著,平常是哪樣?就我所知水實不是都一個行動?之前也沒好好想過他們是什麼關係,水實也不會莫名奇妙跟陌生人一起才對,畢竟是個被通緝的對象。呃,先生、同學……
「清、清雨哥?」
「嗯。」回盪在喉嚨底的聲音顯得有些高興。「小實不是有事情要問,雖然現在腦袋還有點不清不楚的。」
「問?」
「對,關於天使塵。」
「你知道那是怎麼來的?」
「從『來源』起頭啊……」清雨面露難色地捻了捻髮絲。「研究機構,除了這個沒別的,唯一有可能儲存龐大資料的場所,有段時期私人研究是被禁止的,也有發生過誅殺學者這麼一事,但是為了擺脫政治力,私人研究所必須慎重保管資料所以紛紛投靠強力後盾。讓小實想一下吧,以利益前提,放在天秤上可以和官方相對的東西。」
歷史嗎?除了學校外我還得受這種折磨嗎?但稍有遲疑的話清雨可能會開始懷疑。
「嗯……財力跟……技術吧?」
身邊就有很好的例子,舒奈亞家也有從事這方面的投資。
「沒錯,只要有人傳承,技術就無法被限制,因為是專門的沒辦法以強弱來比較,表面上說給予是『保護』,但選擇『自滅』也不是不可能,誰知道呢?一千名研究者就有一千種心思。」
「……那不就沒意義了嗎?哎唷。」清雨伸出手,只是想摸我頭而已。
「小實煩惱的樣子真可愛。」插入一些無關的事至少讓話題變得沒那麼嚴肅。「可以推測是被環境影響的,是二十五還是二十六世紀呢?因為自然環境問題研究風氣一時大開,但緊接在後的便是倒退時代,各種怪病流行又失去當下最重要的四項技術,研究機構勢力很快就被消滅,而後引起多方權力者去挖掘,所謂贊助者的『保護措施』也有可能變成『處分』,自己無法有效運用只好處理掉。」
電影或小說常看的劇情一樣,但沒有想像中那麼浪漫。「然後就有人誤觸了這個保護機制?」
說完又被摸頭,這次多了點讚賞意味。
「致幻程式要這樣大量增殖也不簡單,這件事已經有人善後就不用想那麼多了。」
天使塵一事彷彿事不關己,用兩三句結論就打發掉了,事實上的確和他們無關。
「裏世界……跟去那裡有什麼關係嗎?」
「嗯──」他閉上眼開始思考,像是想確認什麼把手放到我臉頰。「是為了『採樣』啊。就算我推演能力再怎麼強也需要些樣本數據才行,玩家、AI、NPC、地域等,目前我手邊的線索還不明確,只好去編輯模式裡碰運氣,但似乎都沒有要找的東西。」
頭已經開始暈了,這種半句不投機的話題真是讓人受不了。「前前後後的關係簡直亂七八糟……」用自己聽得到的聲音抱怨,他都小心翼翼的把我想聽的都藏在文字後,只能自己一吐不快。
「以前啊,都是由學者定義未知事物,乍看之下毫無意義,但是那些本來就是只打算給自己人知道的。有一句話是這麼說……」
「──『唯一樂園、異相二心、三色勢力、失落四技、五過世紀、六次毀滅、七得永恆』。」
原以為又是沒什麼大不了的事情,在我聽來……卻異常熟悉。
清雨搖搖晃晃的,睫毛微微垂下,酒醉大概就像這樣整個人飄飄然,跟喝酒無關但他也睡起來一段時間了,然而那笑容讓我所知道的真實變得有些扭曲,
「他們把五個時期分別用寶石命名,以第二黑死病爆發的那個世紀為例,稱為『水晶紀』……」
「清雨。」精神有些疲憊也不想再多說什麼。
「抱歉多話了,過去的事已與我們無關,只要小實恢復就好,到時候我們再談談夢想吧。」
我們完全是在不同世界,身體也是精神也是,儘管迫於情況不能開口澄清。
「對不起。」笑容漸漸軟化,變得更為祥和,倒在我身上的身體軟綿綿的。「我又睏了,所以晚安。」
「那……晚安。」不趕快離開不行,可是這麼一問總覺得就脫不了關係了。「還會再見,我有預感。」
清雨還沒完全躺下去,當他輕點我肩膀時還以為自己心臟漏了幾拍。
眼神矇矓卻依舊笑著,彷彿那是必要的面具,但語中透著對水實的溫柔。
「我愛你。」
很遺憾無法告訴他,我不是水實。
「繆繆──」白銅嘀嘀咕咕的想說些什麼。我只管往前跑,盡自己體力衝刺了一段距離後果然就不行了。
這裡是高地,又和EPIC是完全反方向的大陸邊緣,直線距離長到會足以讓人掛在半路給妖精們圍觀。
「要是有快點的方法就好了……」
拜託我不想被扣船票!
「繆……」白銅咬著我衣服一角試圖拉著我走,因為還是隻幼龍小動作都很可愛,不過也因此無奈。
「白銅還太小了。」
「繆!」賭氣般哼了一聲,而後停止飛行直接往衣服裡亂鑽。
「欸?白銅做什麼啦!別亂跑……好癢!哈哈──」正面背面一直繞呀繞的,等揪出來之後看牠嘴上啣著一塊水晶,我都不知道原來水實身上有放這種東西。「不要亂拿比較好,白銅,快放開!」牠緊咬著不肯放,我也拿牠沒辦法。
「繆──」利齒下的硬質面出現裂痕,光自水晶中溢出,包圍著最近距離的白銅,強大風壓襲捲頓時失去反應突發狀況的理性。
中間間隔不過幾秒,發現天色暗下來了,如樹幹般接時的黑色異物在觸手可及的眼前。
「不會吧……」
抬頭,又是個令人驚訝的事實,即使是深沉夜色中紅玉眼瞳仍清晰可見,並看到自己的模樣映在其中。
「白銅?真的是白銅?你竟然可以一瞬間長大?」
不是那隻瘦小無力的寶寶,而是前所未見的成熟飛龍。
不過牠好像很不滿意這個樣子,一直想找個地方躲。
「不會嫌棄你啦,乖乖,白銅最可愛了──」這孩子有時候真討人喜歡。
一但意識到接下來的移動方式就會想收回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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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不像是真澄會開的玩笑。」阿飛若無其事地說著,原來要給予安撫的手從淡咖啡色髮絲落到頸子。
「阿飛。」洛因這一聲是為了確認。
「真澄,在哪裡?」
笑容有很多種但其背後意義不盡相同,至少可以確定阿飛現在的表情……絕非善意。
指尖身陷皮膚對準了脈搏,因壓迫而劇烈跳動著,他沒有當場滅口的打算,在痛苦中的求生意志或許會吐露想要的線索,只是在這之前……就只能繼續掙扎。
「冷靜點。」洛因也注意到氣氛不對勁,阿飛根本沒把他的話聽進去。
相當突畸畫面,不曾發生也沒有人想讓它變成事實。「你們在做什麼?」代替眼神呆滯啞口無語的艾兒,雪花冷靜反應。
「阿飛……」洛因捧著阿飛雙頰,只有這樣他視線才會對著自己。
清新乾淨的臉蛋,搭著冷色系衣服和髮色卻不會感到沉悶無朝氣,沉著冷靜和知性所帶出來的神秘感才令人著迷。
「哼!」
一語不發給了一記頭擊。
骨骼健康的十七歲,有好好補充鈣質才會發出那麼響亮清脆的聲音。
「好痛……」
「艾兒!」一片混亂中只有一個可信任的人,所以甩開阿飛後他便跑到艾兒身邊。「艾兒是我啊!」
──水實。
用著真澄的臉,那樣的外貌告訴他們另一個身份。
「水實?」
「對……好痛,艾兒別咬我啊。」一時鬆懈下來便對艾兒伸出手,可惜艾兒不是給人逗開心的貓兒而是沉睡的獅子。
「你還在生氣嗎?」
從緊咬不放這點看來包含了很深的怨念。就算是為了自己,在裏世界所發生的到現在仍心有餘悸,艾兒一直認為那不是水實的本性,心中矛盾越來越難解開。
「對不起。」默默承受齒下的疼痛,意外說出了這句話。
一度認為水實跟真澄很相似,到底是指哪裡?他們明明有很多地方很好辨明,但相處至今還是覺得……
「還是很像呢。」這是說給自己聽的,這樣就足夠確定接下來該做什麼了。
「冷靜下來的話大家就好好坐下來談吧。」頂著雪花特製冰袋的洛因打斷兩人談話。
在場者幾乎都不是第一次見過水實,除了艾兒外名字倒是頭一回聽說,印象仍停留在「碧瞳殺手」和「被通緝者」,現在對他們來說這兩個稱呼一點實感也沒有。
大家分兩邊坐下,楚漢河界沒有王,只有個怕寂寞的忍者。
「不要排擠在下啊……」第一印象是很重要的,阿飛剛剛嚇到人家了,不給冰敷也是額外懲罰。
「剛剛是未遂嘛。」雪花同情他,稍微挪動小小身軀。「放心,雪花不會說出去的。」雪花是好孩子,剛剛像黑市交易的台詞一定是錯覺。
「不知道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嗎?」洛因單刀直入地問。
「嗯、嗯,原本是在睡覺,醒來後就變、變這樣了。」說話結巴起來,在水實看來洛因不只漂亮,而且比想像中容易親近。
「互換身體了嗎?」
「如果假設沒錯有點不妙啊。」對著窗外嘆了口氣,不用洛因說大家也知道為什麼。
再過不久他們就要離開這塊大陸了,真澄不會固執到不使用基本功能或離線求助,在未知地方的他搞不好也碰上困難了,獨自一個人令人不放心,所以他們必須快點想對策。
比起出島,不能離線、意識脫離不了更糟,他們沒有研究過虛擬實境的原理,如果有官方人員的話或許還行得通。
「我、我們去問別人看看吧!」
「問誰?」
「哎?那個……」雖然艾兒想打破思考瓶頸卻缺乏具體意見。儘管知道有個偽裝玩家的GM。「怎麼辦……都是死路一條!」舉報的話怎麼想都一定會有傷亡,不擅動腦的艾兒只會跳躍性做出最糟結論。
若非致命性的情況絕對不能提到清雨這個名字,水實打算對他的事保持緘默,不可以一直依賴清雨。在這個世界他認識的人少之又少,踏過的屍體也無法浮現記憶一角,得到艾兒的信任感已經夠奢侈了,這樣的自己怎麼可能有人肯伸出援手。
「啊。」原本在把弄著什麼的雪花,注意到水實的視線時便迅速把它藏到背後,不過一身白色反而使那東西突顯出來。
那一個很懷念的象徵物
「水實!你要去哪?」
立即拔腿狂奔。在哪裡?哪個暗處?如果是方便注意別人的地方的話……對了,一定是高處!
從這邊的窗戶出去延著平台走可以到較低的城頂,別棟城頂都相互貼近所以多繞幾次就可以到最高的主城頂,水實運動神經較突出,跑步速度跟在平地上沒兩樣,相較之下其他人必須阿飛帶才追得上。
「我需要你幫忙!」
他終於在某個地方停下,城頂莫名奇妙放著一個布偶,水實對著布偶喊話。布偶眼睛部份被遮住了不知從何評價起它的外貌和手工,但意外大家都認得它。
「……」只是個布偶它當然不會說話。
「身體被換掉了,我不知道該怎麼辦!」
「所以呢?」布偶第二次問話時確實出聲了,生靈附身啊!
「真澄大概也發生跟我一樣的事。」
「然後?」
「我要回去!我還有很多是必須做!我要靠自己走出這個世界!我不能背叛清雨哥!」
已經太多人知道他的存在了,他一直都不認為孤立無援是最大困境,要是掛念的東西越多就越難收手,如果在這點近似真澄的話就永遠無法擺脫束縛,一直當個沒有肉身的思念體、真實被人抹去的黑歷史,說什麼都要恢復原狀然後跟罪魁禍首討回這一切!
「……」
「所以我必須是『水實』才行!」
「翅膀剛好乾了。哎呀呀,最近一直曬太陽好像有變黑。」說了一句牛頭不對馬嘴的話,正主其實躺在城頂的另一面。
「『鴉』!」
沒想到他會是水實信任的對象。
「其實你們不是早就計畫好了,對吧?阿飛、洛因。」轉頭看自己點名的人,阿飛還用易容改變樣貌變成第二個真澄。
除了先找到真澄外沒別的重點,至少不要讓其他人知道本尊出了狀況,看水實的應對情形就讓人不放心,不如讓他出城去找。
「我知道真澄在哪裡。」食指抵在唇間,看似無意義的動作是要水實知道,他不會跟別人說他們的暫時隱匿處。「他也在往EPIC的路上,不過太靠近主城很容易被發現,我們去中繼處會合吧,去租迅龍比較能節省時間。」
「好是好,可是……」他們光走到城頂就花了大半時間。
「雪花,來做『那個』吧。」
「好!」兩人似乎有秘密,「那個」是指哪個啊?
雪花雙手畫了個大圈圈,彷彿跳舞般愉快地擺弄著,大型的魔法通常得附加唱咒外的東西。魔法粒子順著城頂,這是典型的造物魔法,拿手冰系魔法的雪花做了個巨型溜滑梯,直逼自由落體的角度和軌道,和粉碎性骨折距離不遠了。
「棉花糖。」
「泡──」洛因隨身攜帶的安全氣囊。
「雪花不去嗎?」跟他們暫時道別,阿飛很意外雪花沒有跟上去。
「因為要給阿飛演技指導啊。」被識破的話還有雪花可以用苦肉計。
此時有人注意到窗外的溜滑梯和不明飛行物而放下手中的羽毛筆。「奏,那個好像很有趣耶。」面對公文山的公會會長只能望洋興歎,他很羨慕那些每天生活充實又刺激的旅團。
「你敢再出走一次就試試看。」被拖下公文海的花朵面帶微笑單手折斷鋼筆,要是他再做一次深閨怨婦下次就去當帶刺的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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翡翠大陸沒有人工道路,會顛是正常現象,迅龍腳力當然不會輸給區區山路,只是騎的人就有得受了。
「啊啊──不要啊!快放我下去!」
標準暈龍例子。
「不幫他不要緊嗎?」艾兒的安格納雙載仍游刃有餘,後面的洛因開始擔心起水實那邊。
「唔……迅龍會認人我也沒辦法嘛。」對迅龍粗略了解的艾兒無辜地答道,而且亞魯亞難得出來跑跑完全就是處於亢奮狀態,每個動作都是最大幅度。
鴉一個人可以飛,水實不懂怎麼駕馭迅龍所以當時對亞魯亞只有這樣指示──Follow me。
「這附近應該就可以了。」鴉在樹上收起翅膀拿出慣用的橫笛,只見他唇在上面停了幾秒沒有動靜,大家都不明白意義何在。
「嗯?」
風的方向變了,自身後橫掃而去的風壓中似乎帶著某種慘叫聲。
「啊啊──要掉下去了!要掉下去了!」
大瀑布的方向龐然大物墜落掀起水花,果真在那邊打撈到一人一龍的浮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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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噗咳咳咳──」
被空氣餵飽了之後又吃水,以後絕不坐沒有飛安的東西。
「真澄──沒事吧?」
「艾兒、洛因……」他們特地跑出來嗎?還有那是……
「『我的身體』!」
如同照鏡子般,食指指著對面自己的動作也絲毫無誤差。「『噁──』」不會也同時感受到胃液的反撲吧?
「你們兩個這次又怎麼了?」嘴角揚起不自然的角度抽搐著,只有鴉這時候會沒良心地想偷笑。
「『暈龍』啦!」
不然會是害喜嗎?
「我的手給我。」
「啊?」水實沒頭沒腦地聽我話做,把恢復原樣的白銅嘴巴撐開到完美角度後給他。「白銅──啊、啊噢!好痛喔白銅!」
「乖乖,呷飽緊睏,嬰嬰仔嬰嬰睏,一眠大一寸。」我已經親身體驗水實橫跨大陸的唯一辦法,今天特別餵白銅我的血,所以要快快長大才不會再用那種傷身的方法變大龍喔。
「有受傷嗎?需不需要治療?」艾兒的治癒術一向都實用,所幸沒有受傷,不過暈龍這點真的無藥可醫。
「沒有。還好你們還認得出我。」表示他們也知道了,我跟水實身體被換掉的事,只是沒想到好久不見的鴉來湊熱鬧了。「不過我還是沒找到換回來的線索。」
「這邊也一樣,沒有收穫。」洛因垂下頭,他們沒有地方需要感到抱歉。
「不就是進入編輯模式的後遺症?」鴉自然地開口,彷彿他對那件事瞭若指掌。「編輯模式感應到相似的數據就會自動進行修正,你『這裡』破的那一塊應該是系統誤判臨時用水實的部份填補才造成錯位。」
「『我們哪裡像了』!」
天殺的系統你瞎了眼!
「鴉……你應該知道我想問你的東西堆積如山。」
「那好心的我就來幫你解決其中一樣吧。」雖然神秘但他還是我的同伴。「受損的那部份是『神經連結』知道吧,可是『使用者權限』卻是被固定的。」
「什麼的權限?」
「舉例來說迅龍是以『真澄』的名字登記的,這種外部權限撇開不說,這段期間你們有使用過『Alastor』或是『火素質』嗎?」
「沒有。」
「我連那東西放哪都不清楚。」印象中水實的Alastor好像是長在手上的,可是我確定身體除了印紋外沒有哪裡有異樣,也沒有收容那種大體積武器的包包。
「只能靠Alastor修正喔,不過只有水實知道怎麼使用就是了。」
「可是我們都被換過來了!」
「水實記得Alastor是從哪裡植入的嗎?」
「植入……」聽到這兩個字他反射性地摸摸頭而不是手,其他什麼也沒說。
「兩個人把手弄出一個傷口作為連結通道,然後頭靠頭。」
「真的要這樣嗎?」
「也只能照做了。」我比較快認命。
兩把刀都被剎那大姐保管所以跟洛因借了匕首在手心劃出傷口,血液和疼痛隨著縫隙溢出,緊貼著自己的手也一樣。
「你們應該沒有私人恩怨吧?」鴉湊了過來,帶著格格不入的疑問。「表情像是互欠幾百萬一樣,放輕鬆比較好冥想喔。」
「水實過來一點啦!」
「你才是不要亂動!」
他的身體猛往後退,也不知道在動什麼,這種天外飛來一筆的懲罰遊戲到底是怎麼樣啊──
「洛因,你有沒有聞到怪味?」
「嗯,好像有東西燒焦了。」
集中精神、閃避眼神,什麼都不要想,最後是水實先把我推開。
「著火了──」明明是自己的身體卻對燃起火焰有所反應,慌慌張張的去泡湖水滅火。「好燙……嚇死了!」
鴉拍了拍我肩膀說:「好好相處嘛。」
「知、知道啦!」
重新來過。
的確一開始我們很不合但不是用好惡來分別,對水實的感覺也一直在改變就像對清雨那樣,我們沒有什麼交集所以只能依賴自己的價值來判斷,隔閡便是那其中的落差。
嗯?好像哪裡怪不舒服的。肩膀很沉,肩胛骨那邊……「啊啊──Alastor從背後跑出來了!」黑色利刃從背後突出,左肩完全不受控制。
「糟糕、糟糕!弄錯了!」趁它還沒長出來以前把它壓回去,當然是靠四人份的重量才得以解決,身體沒被撕爛也快被折成兩半。
「再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自己玩死自己是遲早的。
「再來!」
頭幾乎是對撞,為了恢復原狀,這點痛早就不放在眼裡了!
「嘿咻。」艾兒牽著水實另一隻手。「反正空著也是空著嘛。」
「艾兒……」
「固執只會把自己搞得更狼狽。」掌心也有另一個溫度傳來。「不要心急,我們也在這。」
「洛因,再等我一下下。」
「很快就能拿回身體了。」
把心思放空,水實會處理的,他懂得使用Alastor沒有把它當成一般武器,傷人那不是他們的主要目的,因為還有清雨在,那個隱藏在歷史之下的新生怪傑。
「『Alastor』──」
手腕黑影凝聚,猶如黑蛇的活武器靜靜地伸出刀刃高舉在半空,接收到使命的那一刻便無情揮下。
「洛因,現在怎麼樣了!」看到Alastor時緊閉著眼睛,可是一直沒有動靜。
「咦?我是艾兒啊。」
「我不是牽洛因嗎?」睜開右眼一瞥,對面綠瞳也慢慢打開。「水實?」那衣著和頭髮我不可能會看錯,因為到剛剛為止都還在自己身上。
「『恢復了!恢復了──太好了!』」
我們都抱住了對方,不過他是水實啊……算了,還是原來的自己好!
「得快點回去找清雨哥才行。」
「回紫耀的船應該還有時間。」
「白銅!」
「亞魯亞!」
一聲令下,各自坐上了飛龍和迅龍。
「啊噫?就、就這樣嗎?至少說聲再見吧?」艾兒本來期待著什麼,不過從反應看來似乎落空了。
「『暫時不想再見』!」
不然每次出問題都一發不可收拾。
「鴉,不一起回紫耀嗎?你看起來挺閒的。」想說聲謝謝卻又把話吞了回去,或許還不是時候。
「不用了,最近工作很多呢,偶爾上來放鬆一下。」
「這樣啊。」
「好好休息喔。」
「晚安。」擅自出場又恣意隱沒,隨性地丟下這句話後黑羽展翅,靈巧地消失在我們視界中。
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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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
「嗯?」
「那是很急的工作嗎?」總算是下定決心出聲叫他,看他整夜埋首敲鍵盤,手幾乎沒有停下來過。
「我是先苦後樂型的。」
「維持勤奮青年形象也比不上睡眠重要吧?」苦笑了一下,往牆邊挪出一個床位。「反正遲早都會撞桌子,睡一下精神也比較好啊,有太陽的味道喔。」
「管那麼多幹嘛。」隔著棉被亂搓我頭。
不過在那之後的確沒聽到機械運作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