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上了!」
淬火發話之後沛兒振翅上升。
他們分別為重量型與輕量型戰鬥人員,干擾、聲東擊西都是他們所擅長的。
卡科立直覺先提防頭頂,但豎起耳朵仔細聽,上面聲音卻是離自己越來越遠,瞬間的分心讓金屬拳頭有機會來到眼前。
他吃痛地接下這一擊,要是沒及時用合金護手防禦情況可能更糟,如果是刀劍的斬擊或普通打擊還能撐過去,可是護具被這之上的力量打凹,顯然Second冶煉出的特殊合金質地更勝這些泛用武防具一籌。
近身搏擊術是獵兵的必備技能,捱過這一拳後就是他的機會,上下交錯攻擊並加快速度讓對方陷入自己的戰鬥節奏。
此時卻出現了問題。
近身搏擊原本是對人作戰前提下所設計出來的,但淬火是有戰鬥基礎的二心子,就算金屬化程度不如從前完美,單點防禦或加護也能起相當大的作用。
卡科立已經發現了,拳腳都打不進淬火肉裡,擒抓和碎骨擊反而會傷到自己關節,越是打擊護具越被耗損。
狀況良好難道不是淬火說說的?
觀察了他們一段時間的卡科立開始困惑。
不論如何也必須自己去確認。
穩住腳步後卡科立冒險抓住淬火頭部,膝擊他胸口,淬火他心臟還在難受,那裡不能隨便金屬化。
很快地他扳倒了淬火,至少還擒住了一只手臂,但並非是攻擊有效只是弱點太明顯了。
吸引注意力──如果有這般防禦能力的話卡科立也會如此。
忽略了埋伏,這是太著急撂倒對手的結果。
鳥爪深深刺入卡科立雙肩,人類大小的飛禽抓力驚人,翅膀力量可以將全副武裝的他抬離地面半公尺。
沛兒必須保存力氣,沒一下就扔下卡科立重回淬火身邊。
殘留在雙肩的刺痛感讓他及時反應過來。「鶲鳥的毒嗎?原來如此。」
「少了藥劑後發作速度就沒那麼快。」沛兒目帶凶光盯著卡科立。
「那對我來說算是好消息。」
「別高興得太早,接下來我會慢慢折磨你。」
並沒有確切的科學根據能指出野獸化體質的二心子所對應的物種,有些甚至有複數獸型或者混合獸態。
沛兒是具毒耐性的有翼二心子,毛根下與爪子末端能釋出身體吸收過的毒素,猶如自然界中知名的有毒鶲鳥又如虛構的妖魔鴆一般。
「人性對妳來說已經無關緊要了嗎?」卡科立甩開披風亮出上膛好的槍。「也罷,我正好有對付野獸的好東西。」
電光火石之間,槍響震動著空氣與野獸的敏感神經,剎那間沛兒動彈不得,若不是淬火替她擋下恐怕早就見血。
「淬火!」
「沒事,全吸收了。」
就算將子彈融進身體,衝擊卻麻痺了淬火的手感,金屬化變得不怎麼靈活。
他們沒有浪費太多時間關心彼此,作為「金色」的二心子這是常態,專注自己的使命和眼前的敵人對同伴們才是最好的。
她踩踏淬火肩膀跳躍,無防備地衝向卡科立。
卡科立又打出兩發子彈,一發打歪但一發卻被柔軟的羽翼彈開。
警覺其中有異的卡科立後仰閃過羽翼橫掃,雖然腹部免不了一抓可是他避開了致命的一擊。
鍍上金屬的翅膀邊緣有如鋸刀般,喉嚨用力一劃大概就會見到血花噴泉。
這既不是常人會使用的戰鬥方式也非蘊含在野性中的爆發力,他們的戰鬥思維比前兩者更加地脫序詭異。
「二心子果然是……怪物。」
淬火也沒浪費機會,趁他動作未收勢時追擊。
下意識地槍口指向淬火,卡科立難得做出了錯誤判斷。
淬火把槍推靠近卡科利的右臉,能掌握金屬變化的他當下破壞了槍枝結構,令卡科立在扣扳機時走火。
火焰無情不分敵我,但在這之中只有卡科立被炸傷,而淬火則是全身而退。
一點點玩火對「金色」來說並不冒險,不管多麼危險他們都敢放手做,沒什麼敵人比折磨他們生命的「時間」更棘手的了。
槍枝落地,沒人痛哭吶喊扭曲嚎叫,卡科立的皮膚冒煙不止,衣襟也被血浸濕,這大概是他這趟行動中最嚴重的創傷。
短暫的安靜後──幾乎要倒下前他又動了起來。
擋開淬火正在形成刀刃的手後淬火胸前大開,卡科立一拳打在他肋骨上時又被金屬化皮膚護住,但這都在意料之中。
卡科力猛地用手掌骨打擊淬火下顎,有金屬化保護裡面頸椎也經不起被用力推打。
淬火想挺直身體重整戰鬥架勢,但他無法做到。
金屬化是強而有力的防禦能力,可是有令身體感覺遲鈍的副作用。
淬火和沛兒看著卡科立五指第一節插入淬火腹部時皆愕然,不流半滴血、無痛地進出淬火身體。
毫不費力的小動作卻完全剝奪淬火僅存的力氣與身體感覺──連呼吸都變得痛苦不堪。
「這是不完全的穿透異能,不過已經足夠把奈米機械放到你體內。」卡科立放低身體在淬火耳邊細語。「它釋放的電流會麻痺肌肉運動,好好感覺一下呼吸是多麼重要、反抗是多麼愚蠢。」
獵兵的裝備不只如此,卡科立踢了下鞋跟亮出靴底的袖珍刀,即使是輕蔑、踩踏敗者他也不允許自己再露出更多破綻。
「放開他──」
「當獵兵如此之久,我只擅長三件事。」
沛兒咬下鍍上金屬的羽毛作為武器,衝動地朝卡科立攻擊。
「一,奪走你們最重要的東西。」
出自「金色永恆」的二心子他們不可能對自己人無情無義,優秀的士兵在危急時刻必須分清楚事情的優先順序,但生死與共所締造的可貴羈絆讓他們重視同伴勝過自己生命。
對沛兒而言,淬火的安危早在很久之前就是她的第一順位。
卡科立稍微讓了她一步,最愛的人在這就讓她看個仔細,除此之外不會有更多。
他的旋踢在他與沛兒間劃出一道刺眼的紅色弧線。
在沛兒受創之際,再一次地,他將指節深入沛兒雙肩,彷彿有什麼東西源源不絕地灌入體內,血液阻塞的感覺令她難受,她劇烈活動想擺脫這異狀。
「二,奪走你們第二重要的東西。」
不可思議地,沛兒胸口的傷勢快速地癒合,組織以異常的速度再生甚至生成了難看又阻礙血循的大肉瘤,沛兒不管怎麼掙扎、自殘都無法除掉,直到面部與四肢開始發紫僵硬、呼吸困難──
繼淬火之後她已無力拯救自己。
「三,奪走你們的一切。」
抽出靴底的袖珍刀後直直地刺在交疊的金屬手掌與羽翼,只有因為肌肉抽搐輕微地反彈了一下。
卡科立一時間也不知道為何要這麼做,兩人手的型態已完全不見原型,用在抑制再生細胞的奈米機械流入沛兒身體解除他們的痛苦之類的事似乎也是無望,短暫的奇蹟也就到此為止。
「你們的思念、執著、意志,這些結晶我們獵兵會妥善運用的。」
輕吐了口氣,卡科立的工作算是告了個段落。
看著比肩平躺的兩個二心子,心中有股難以言喻的感覺。
「真是可恨……看來還是我賠的比較多。」
獵兵為科技「產物」並非自然誕生,沒有所謂的個人背景,因為一無所有所以戰鬥時毫無顧忌,卡科立很早就感覺到他們在物質與精神上所得到的卻遠不如二心子,連這次的工作情況也不盡理想。
「還有那個二心子啊……」
真澄失去意識,依然在那一動也不動的。
經歷過戰鬥後他已經失去揭開謎底的興致。
剖開納未成熟的身軀,直接挖出他的心臟拿去餵那些對未知饑渴到近乎發狂的同僚們,看他們把研究素材狠狠糟蹋到一番似乎才能讓卡科立感覺好受些。
他已經打算付諸行動。
至於刀子,他出遠門時總是帶得很足。
在還未接管過任何二心子前他也曾有過同情心,不過他也曾用刀鋒劃開那些帶著微光的髮與瞳,那份快感早已把過去的自己完全淹沒。
他離真澄不到五步距離,差一點就能宣洩心中的鬱悶。
明明人就在眼前,毫無阻礙,卡科立的腳步卻失衡了一下。
來自後腦的重擊將他打倒在地。
難以置信,重傷的兩人還有餘力站起來。
就卡科立的觀察他們剛才早就失去意識,事實上確實也和他所想的一樣,他們一下子又倒地不起,那起死回生的景象很不真實,但後腦的疼痛是真的。
他湊到兩人身邊,雖然知道自己下手不輕,可是他們的出血量似乎超出了預料。
「那是……黑血嗎?」他一有發現便動手採集,以防萬一。
二心子的發光因子靠著血液滲透身體各處,是判斷健康和Second運作的重要指標,這般暗沉渾濁的血反而少見,然而瀕死的淬火和沛兒Second褪去了,不見金屬皮膚和鳥型態,不知何時他們倆變回了普通的血肉之軀。
這兩人的脈搏和體溫都開始降低,不過確實Second會把二心子體內異物排出、內分泌驟變的資料紀錄,或許這也正好說明為什麼他們有餘力反抗自己。
「是身體到達極限的警訊吧……」
卡科立有了結論後他想起還有一個令他在意的東西。
回頭。
想見的東西就在咫尺距離,鬆懈的空隙腦子全被那不祥的暗沉藍綠填滿,那混沌的顏色中彷彿在蘊釀什麼。
這是讓人極不舒服的景象。
聽得到血滴答滴答地流,細小的呼吸吸走了周圍所有熱量,詭異得令卡科立不寒而慄。
「無光的……二心子?」
二心子的髮膚與瞳總是帶著微光,腫瘤不斷注入身體的發光因子顯示了本人狀態、Second的活性化程度,但此時在卡科立眼中失去這些卻還能活動的真澄──宛如僵屍一般。
二話不說,他拿出最強力的電磁槍開火。
威力和連射能力遠勝過舊式手槍,有著連成人都覺得難受的後座力。子彈從真澄身體的一端穿透到另一端,而中彈的真澄理所當然倒下,卡科立覺得這太容易了,容易過頭反而令他渾身發毛。
「真的是你在搞鬼嗎?還是遠鏡?」
一口深沉的呼吸聲傳入卡科立耳中,真澄又再次爬起來。
卡科立一直都穿著披風遲了些才發覺室內溫度的驟降,甚至他想開槍扳機和手指也變得越來越不靈活,錯失了靠低溫發揮電磁槍威力的機會。
眼看真澄步履蹣跚地從自己身邊走過,單膝跪下靜靜守在兩個二心子身邊。
真澄沒辦法拯救瀕死的他們,在卡科立看來物理掌握的Second此時是如此無力,不管在做什麼結果也是徒勞,對他來說也沒有觀察價值,不如專心排掉剛才中的神經毒。
然而,卡科立注意到了他護具與刀刃表面的反光,還有他在戰鬥時錯過了什麼。
眼睛已經適應環境光而沒發現那微小的變化。
真澄只是專注地為兩人拭去身上的血與灰,沒察覺到飄浮在自己背部的光粒子。
原本對濕度變化敏感的頭髮耳朵這時候也翹起來了,頭髮耳朵還伸出一小段晶藍物質,隨著他的身體變化,散在空中的光粒子也跟著聚集起來,一股藍色的光流在這空間中湧動著。
他的呼吸支配空間中的氛圍,彷彿已經沒什麼能介入他們三人間,未知的力量治癒了淬火和沛兒,傷口癒合、氣色也逐漸恢復,可是只有真澄自己──像失了魂一樣。
他似乎不知道自己現在所做的一切或是被什麼力量支撐著。
卡科立希望自己能有更多時間參透眼前發生的這些事,不過已經顧不得神經毒蔓延的速度,他乾脆用雙手去扳動擊錘讓子彈可以重新擊發。
不能有人向這份力量屈服、妥協。
這個二心子必須死在這裡,他現在腦裡只有這念頭。
他感覺手指有在動可是聽不到槍聲,只見那雙無神回頭注視著他。
什麼都沒有發生。
卡科立換氣越來越急促,連在他附近的光粒子都被吹跑,視線模糊像是要被那些光吞沒一樣,這時他要是激動只會讓神經毒竄得更快。
「那傢伙可不是你能動的,獵兵。」
「果然……還有其他人。」卡科立根本沒注意到何時出現了埋伏,而且現在時機正不好。「勸你趁我虛弱時早點現身,不打招呼的話我會很失望的。」時間拖越久對他越不利,如果能提早戰鬥他或許還有機會。
「現身?我一直都在你眼前啊,沒有躲藏。」
卡科立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或者那是對方的心理戰術本人根本沒有現身。
真相只有另一端的旁觀者知道。
■■■■
「祈理──?那死孩子是怎麼進來的?」有夢瞪大了眼,不解地注視現在所發生的事。「連虹也都跑來了,這究竟……」
祈理耍詐沒誠實報上他還帶了伴來,而且是用獵槍指著卡科立後腦的黑野虹也。
有夢知道祈理有體術底子不足以對付獵兵,所以找虹也支援,黑野家的人都擅長狩獵但這也是非常不明智的舉動,他推測祈理是吃掉了卡科立的「認知意識」才保住虹也的安全,不然被獵兵發現普通人的存在情況會十分危險。
「這到底是什麼意思,有夢!這就是你想要看到的嗎?」
「我沒有這樣的打算!」
影生已經忍無可忍,他掉頭走到房間底端然後面向那個空間裂縫。
「影……影生?喂,影生──我不准你去!」
空間Second穿透影生的膝蓋打開,現在沒事但如果有夢認真的話他可以令影生的腿少掉半截。
「搞清楚,那孩子不是你的『茉園』或是『清良』!為什麼老是要去淌二心子的渾水呢,吃過那麼多苦頭還不了解嗎!」
「如果你還自認為我們還有一點家人的羈絆的話就別攔我。」儘管瘡疤被挖出來實在痛得可以,但這也阻止不了影生。「你坐上『遠鏡』的位置就是為了這些嗎?你應該是為了改變而不是變成像『中央』的那些渾蛋一樣啊!」
那番話猶如當頭棒喝,Second也反應了他的心境從影生腳邊消失,雖然有夢想不希望他走卻也無法再對影生使出。
正因為是家人所以有夢才不想讓影生有更多難過回憶,可是有夢現在也被自己的所作所為困擾著,就像影生說的有夢已經偏離了原來的道路。
「要是……要是二心子全都『消失』了的話你要怎麼辦啊……」
即便融入社會後較鮮少接觸這塊領域,以前,二心子有時是影生的家人、朋友或者有特別意義的人,過去與二心子們建立的羈絆也不會輕易消失,那些造就了現在的影生而他也會下意識地去重拾破碎的連結。
有夢對這件事一直很掛心。
「你那話是……」他早感覺有夢哪裡有些古怪,可是現在似乎沒機會追究。「這事我們還沒完呢,我會找你算帳的。」
影生穿過空間裂縫,而有夢早幫他修正位置把高度降低至少不會摔得太慘。
現在他還要忍住內臟翻騰的感覺趕緊帶真澄遠離這塊是非地。
「喂──這是……搞什麼!把人還來啊!」
被影生這麼一亂入祈理他們也慌了。
真澄在眼睛睜開的情況下失去知覺,身體冰冷得連影生都懷疑他是不是沒生命跡象了。
抱起破爛不堪的真澄,影生覺得有點鼻酸。
他頭也不回地丟下其他人消失在另外的空間縫隙也不回到有夢身邊。
曾有人也對有夢說過類似的話,那就是他最愛的妻子,安。
最初見面時儘管立場不同他用Second幫安整理圖書館時她說過跟影生一樣的話,他也問了如果自己不像「中央」的人那像什麼?
──自己就是自己這樣不就是最好的。
白襯衫與長裙,出生於書香世家的安打扮如此樸素,對有夢來說卻魅力十足,當心儀的女士拋棄成見邀他飲茶時他墜入了愛河。
──設樂.安,聽起來真不錯,你會嫌棄這名字嗎?
交往三年多後安的大膽發言讓有夢在下次來訪時準備了鑽戒。
──好好個大男人居然會怕未出世孩子的眼光真是太不像話了,好啦,女兒妳聽好,想做我們家的孩子就不准嫌棄妳爸爸,有夢可是我挑的,誰叫他是個難得一見的好男人。
有夢一直擔心腫瘤遺傳會讓孩子吃苦,但女兒和湊的個性都像安,他們也都遺傳到了安的堅強。她接納了祿和茉園,連彆扭的影生也是被安影響才能慢慢走出灰暗的回憶,變成為人著想的好孩子。
就算安已經不在了,他們在設樂圖書館孕育出的愛也依然存在,有夢不可能不想著安,只是他想用盡全力保護及見證安深愛的一切後再去找她報告。
「之所以當『遠鏡』是為了生存啊。」不過生命的份量已經變得不同,只是有時太過拼命偶爾會迷失。
有夢還是會履行遠鏡職責,現在有影響全部二心子大事將要發生,他必須弄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
有一大堆是連獵兵都搞不懂的事,他也得花不少功夫才能解決,有夢先從小地方開始著手。
「到底祈理是怎麼進來的?」照理說他應該和湊去虹也家過夜卻出現得很沒道理。「有能力去用我的Second打開這邊圖書館的也只有茉園和──」
有夢的嘴型停下,有個小細節似乎將這些事串起關聯。
「……會是那個人嗎?」
想通一點後又衍生更多的謎團,有夢平常並不多疑……可是現況讓他必須開始懷疑身邊的每個人。
■■■■
「小惠她……不是很強嗎?」
「很強。」夏納和芙蕾、蘇西在注視這場令人不安的戰鬥。「但是對手也不簡單。」
──「報應獵兵」。
「中央」的最強武力,獵兵的原型是在世界奔走的特種醫務士,自歷史最黑暗的那時期開始就一路跟隨他們至今的兵團。
無法數計的感染病大爆發後那些醫務士必須有更有效的感染病預防對策,簡單的有打疫苗亦有帶給肉體莫大痛苦的改造手術,強悍的士兵也是優秀耐用的實驗體,他們能繼承前代的優秀因子──以及悲愴的記憶,見證時代改變的同時也歷經無數生死關頭、嘗過失去所有的感受,不同的個體卻共享相同的經歷,一點一點突破人類極限的時候獵兵也越來越扭曲。
倘若人是可以重複再生、自由附加個性與能力的話,那麼這些沒有自我與靈魂的士兵其實就是最完美的人間兵器。
二心子若是最接近人類的怪物,獵兵就是最接近怪物的人類。
他們會執行任務直到所有會再次造成那慘劇的要素滅絕、直到那時代遺毒蒸發世間──
只要二心子還存在獵兵就會繼續他們的使命。
「已經開始晃了喔,怎樣,是要跟我跳舞嗎?」
聽到羅琪洋洋得意更是讓紫惠怒火中燒,她吐掉嘴裡的血勉強還能再戰。
對方死抓著腹部和頭窮追猛打,羅琪雖為訓練生但身手並不生澀,確實體能良好能活用硬化力量,比體力和重量對紫惠極為不利,而且最糟的不只如此──
「……這裡是異空間的話磁場運作會跟原來世界一樣嗎?」
一直都在注視紫惠的戰鬥,蘇西想到了重要的事。
Second本來就不該當作武力或超能力看待,只是身體異常的副產物,而在錯誤的環境中這點深深影響著紫惠。
亂磁帶給她有如血液逆流般的痛苦,精神難以集中、擅長的磁力掌握也早就亂套所以才把三角刃當近身武器用。
「妳的磁力只有這點能耐而已嗎?好歹也來弄個控制血液中的體質或是發電的戰鬥方式給我瞧瞧吧。」
「獵兵都是這樣嗎?腦袋裡盡裝些亂七八糟的妄想!剛好這裡是圖書館,去多讀點書吧妳!」
紫惠的組合劍瞄準腹部橫砍,在羅琪接下攻擊後組合劍半截脫離繞到羅琪身後,紫惠再往她一砍,無法同時前後防禦的羅琪終於受創。
「對,就是這種氣勢,這裡是中立區,就算殺人也不會被問罪喔,好好讓妳的朋友們看看二心子真正的模樣。」
用武器前後夾擊來制住那滑不溜丟的皮膚,情況本來對紫惠相當有利的,但是她猶豫了,就像羅琪所說的身後還有三雙眼在打量她的所作所為。
從來不知道人的視線能令自己如此備感壓力。
暴力、具攻擊性,是的,如果敵人在眼前她第一個念頭就是思考怎麼殺了對方,紫惠不只受過戰鬥訓練也得學會「殺戮」才能讓自己生存下去。
「我殺過人也見過同期獵兵被失控的二心子殺死,不過我已經不會再難過了,反正以後還會有新的。我已經沒什麼好顧慮的了,可是妳呢……真好,有容身之處和還有朋友。」
羅琪推回紫惠的劍後拉開距離,還順手把刺在身後半截角刃折斷。
「妳還會再失去更多。」
「你們愛折騰二心子根本已經是心理變態的程度了。」紫惠如是說,她盡量讓自己看起來沒有被影響。
「二心子是災難。」
羅琪忽然嚴肅了起來。
「太陽與風雨,它們本質從未改變過,卻因為運行方式的小小偏差就能造成天災,二心子也是,本質與人類無異卻有著驚人的異能,Second是否會失控無關你們意志,造成混亂只是預料之內的事,就像過去那個時代一樣。」
若非如此「報應獵兵」也不會存在如此之久,甚至站在這裡。
「所以師傅說了,二心子是災難,而且是天災。」
她再一次露出笑容,不像是少女反而像個狂戰士。
紫惠和大部分二心子一樣真心認為獵兵是個大麻煩,專拿接管的二心子幹些髒活,紫惠也想過遇上這些精神異常的傢伙乾脆一走了之不再回頭,可是就算拍拍屁股離開其他地方也沒有她的容身之處,沒有勢力背景的她最糟糕的情況就是成為無名研究所的實驗動物。
「現在想想我還挺幸運的。」
話才說完重拳就揮來,硬生生地打斷防禦的角刃而且羅琪自己連個擦傷都沒有。
「幸運?這是妳看完回憶跑馬燈的感想?」
笑。
聽到紫惠自言自語的羅琪除了笑之外別無他,像其他獵兵一樣總是認為贏的是自己。
「我覺得幸運是因為有機會能痛宰獵兵!」
一陣紫光炸裂,Second最大出力將天花板裡的細鋼筋條硬生生扯出來,插在羅琪周圍令她無法動彈,手一伸又一條插下阻止她收手,硬化時覆蓋的岩質在狹隘處反而讓行動變得礙手礙腳,粉塵落在身上也阻礙了視線。
毫不顧慮手會受傷,紫惠一個臂勾將鋼筋條連羅琪一起打飛。
「看吧,那個不知是可以控制摩擦力還是什麼的能力已經沒用了,這樣我不就能痛扁妳了。」
羅琪意識仍很清楚,倒地了也不忘用掃腿回禮,形勢很快就逆轉,紫惠反被壓在地上,剛剛那一腳相當用力紫惠不確定骨頭有沒有碎,但痛得讓她無法反擊,直到羅琪壓上來她才感覺到自己跟硬化後的羅琪重量差距太大,根本沒辦法擺脫。
羅琪高舉交扣的手,對準了紫惠的腦門。
「給我──離開她!」
不知怎的,蘇西跑了過來,隨手抓了一本藏書並用金屬書角用力砸羅琪太陽穴。
明明戰鬥開始好一陣子都沒有流血的羅琪,在冰冷的書角離開後接著有股微弱的熱流溜過側臉。
「別以為我不能殺普通人!」
膽小的蘇西被一吼又更怕了,怕得控制不了淚腺,不敢回嗆也不敢跑,只是死命把紫惠護在懷中。
「紫惠!」
「小惠!」
舒奈亞兄妹盡其所能地將藏書丟到她們附近。
雖然蘇西不知道這有什麼用,她只管抱緊紫惠慢慢地後退。
「不愧是大貓的孩子,我喜歡。」
她這次施放Second毫無節制,天花板與樑柱皆搖晃不已,它們無法抗拒磁力牽引,內部鋼筋迸出撐裂水泥,無法再支撐的天花板塌下羅琪沒機會避開這一劫。
「膽小鬼還逞強,要是死了妳連醫生也別想做啦。」
「真抱歉我還活著呢,小惠讓大家這麼擔心,晚點一定要好好訓訓妳。」吸了下鼻子後清醒許多,但蘇西說話仍有些鼻音。
「妳高興就好。」
被天花板水泥壓住後似乎不再有動靜,紫惠鬆了口氣就把頭貼在旁邊酥軟的胸口上。
「兩個人還能動嗎?」
「小西真是嚇死人家了。」
「妳真該慶幸我們有備用藥品跟醫生在這裡。館長那邊不要緊嗎?妳可是大鬧了一番呢。」夏納問道。
「我都累死了哪管得了那麼多啦。」反正傷患有特殊待遇就忍不住多揩油一下。「小西,除了包紮外再幫我按摩好不好?」
「……真受不了,小惠太任性了。」
二心子可愛的時候真的讓人舉手投降,蘇西感覺母性被刺激到了。
蘇西知道自己剛才的舉動相當不明智,不過她總算是知道自己想保護二心子的心情,自己之所以能豁出去大概就是因為想看到他們在自己安身之處暢快地笑著。
可是情況並沒有持續太久,半肉身之驅的羅琪很快就從水泥塊中爬起。
「宗旨、規則我已經不想管了!」
她抓起帶水泥塊的鋼筋,硬化也仍保護著她,反觀紫惠他們已無戰鬥力……
「再死撐下去就太難看囉。」
陌生的聲音之後便是一聲槍響,受了槍傷羅琪這回真的無法動彈。
「祿姐!」
持槍的女子──設樂祿,館長的妹妹在危急時刻剛好趕上。
「嗨,小惠!」她瀟灑一撥藏青美髮打招呼。「呼──英雌救美感覺真好,給了我不錯的出場機會,接下來呢……」
祿拔起了細鋼筋條直直刺在羅琪無防護的手臂上。
「只要是獵兵,實習生我也不會輕易放過,最好記住教訓少來惹設樂圖書館,別因為是中立區就老往這裡跑,我是絕對不會讓你們得到任何好處的!」
「真是的,這樣對一個手無寸鐵的女孩子。你們自己知道……遲早……設樂圖書館也會……」
子彈上膛後祿再次對羅琪射擊,不管留了多少血、不管有多少眼再看她都沒有停止。
「妳在做什麼……妳想殺死她嗎?這樣妳不就跟他們一樣殘忍了!」蘇西掩面,這樣單方面的暴行她實在是看不下去。
「你們好好看,二心子的血、獵兵的血還有人類的血。」
四處飛濺的血中仔細看的話就會發現,乍看之下都是紅色的血液但三種紅卻無法相容,帶著微光的是二心子的血、半透明如顏料的則是獵兵的血。
「合金骨骼。」
碰!
「合成血。」
碰!
「奈米細胞。」
祿每指出一點就開槍,子彈代替話語揭露報應獵兵更多的真相。
「身上多一顆心臟就能稱為怪物,那捨棄肉身的獵兵也沒好到哪裡去嘛,只不是仿造二心子生態製造的娃娃,好像有那麼點本事實際上根本沒有超越二心子,兩者就像對鏡一樣,你們認為二心子是什麼其實就是在說自己啊。」
有時「魔物」、「惡魔」的稱呼用在二心子身上並不假,人們一手創造這樣的形象,偶爾他們也會很乾脆地、毫無保留地展現自己這一面。
設樂祿早就忘了壓抑是怎麼一回事。
新生的肉塊撐裂包覆羅琪身體的岩質,數只眼睛滴溜滴溜地打轉著,難以想像事發生在自己身上她也忘了怎麼尖叫吶喊,直到身上每一處撕裂血肉的痛楚完全剝奪她的意識為止。
「這樣我這邊就搞定了呢。」
「不過妳也被討厭了喔,祿姐。」
蘇西、夏納和芙蕾皆啞然,就算紫惠出聲和祿打招呼他們也想盡可能遠離她。
「相處久了才會知道我的優點嘛,大家別這麼疏遠姐姐我啊。」
「她是館長的妹妹,設樂祿,『這邊』圖書館的管理者,姑且是可以放心的人。」紫惠實在不想去回憶還未成為這裡一份子時也曾被祿折騰過一番。「是館長要祿姐來的吧。」
「是啊,把你們帶去櫃檯後我會陸續去接其他孩子的,前提是他們也像你們這麼安分的話……」
獵裝口袋的傳出短暫的電子樂聲,祿接起的手機查看訊息。
「這裡能用手機?」夏納問道,他相當迫切想知道真澄他們的情況。
「想交換號碼嗎?可是我大部分空間是為了以後邂逅可愛孩子留的呢。」手機神秘地遮著微笑,她看著蘇西和芙蕾像是別有暗示一般。「手機是特製的,不過我的確能聯絡到有夢和我的同伴,我看看……喔,是我的小甜心。」
「大廳櫃檯那有出入口,不需透過館長就能直接回去,管理出入口的茉園姐是很『正常』的二心子。」
「就算小惠妳解釋再多也實在很讓人安心呢……」雖然有些護身底子,但這時候躲在哥哥的背後讓芙蕾比較有安全感。
「妳、妳一定要陪著我們喔!」蘇西還是無法適應剛見面的二心子。
紫惠苦笑,她也想不到自己也會有被人依賴的時候。「祿姐,茉園姐寫了什麼?已經有人到她那了嗎?」
「不……情況有變,看來我們不能邊走邊聊了。」祿蓋起手機蓋,手指用力得似乎想把手機給捏碎。「茉園那ㄚ頭在想什麼……做我的騎士就別隨便自作主張啊!」
──希望寂寞的書本能遇見不錯的主人,妳也一起祝福他吧?
茉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