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生一族是本地的古老家族,是地主也是地區管理者,這家族在羽捨嶺這一帶備受尊敬。
這家族也是從倒退時代後慢慢熬出頭的,感染病大流行時在各種生離死別中研究著如何有效整頓這塊土地,肩負沉重使命至今也遇到不少坎坷事,五十多年前羽生家甚至遭遇滅族危機,當家羽生文彥病死後一連串的內憂外患大爆發,當時最意外的是當家早與別人私定終生誕下繼承人,古老家系與巫女,受當地人敬畏的兩支血脈結合給了羽生一族希望。
羽生駒子,人稱文駒,羽捨嶺沒有人不知道她的大名,見過她大刀闊斧重整家族的老一輩對她更是敬畏。她現在正做「中央」的顧問工作,另外因為這裡歷史特殊,平時則是編撰羽捨嶺這帶的人文資料。
而我們遇到的秀叔便是這位女強人的兒子,羽生昌秀,也就是零的親生父親,因為在外地工作所以在家的時間不多。仔細一想父子倆相似的地方好多啊,可是零好像對久違的父親很冷淡,也許這跟蕾姊嗅到的八卦有關。
零還有兩個家人,那位弟弟羽生肇並不是零已故母親的骨肉,而是另外一位羽生葵小姐的孩子,葵小姐是二心子且跟這個家無親無故,我們無法悉知中間發生了什麼事只知道後來當家接納了他們母子,小肇入籍羽生家時登記為秀叔的二兒子,但是葵小姐卻登記為秀叔的妹妹,文件看來好像羽生家硬是搶奪了這孩子,但實際上母子在這地方和樂融融地生活在一起。
其中的癥結點大概就是小肇……他到底是不是秀叔的親生兒子?
睡前我們光聊這點就嗑掉了好幾包餅乾。
如果霜因的印象沒錯,零的母親身體一直都很不好,臥病在床期間大多是由零和家裡照顧,我們知道小肇十一歲,以他是秀叔親生兒子的前提往前推算的話……哇……
我不懂有親生父母的感覺,不過以舒奈亞家來說,我當然也會希望拉克爸爸和美紅媽媽能相親相愛,兩個人一起愛著這個家。
儘管零對秀叔有心結但兩人待小肇很好這點還是值得肯定的,小肇只比梅梅大一點、他很懂事,在晚餐時他沒讓我們無聊還抱著桌遊來幫我們打發時間,不過我們都覺得他好像是想跟梅梅示好就是了。
來到羽生家的第一晚沒有見到文駒奶奶我反而鬆了口氣,先認識他們家人後比較沒那麼緊張了,心裡想著文駒奶奶應該不是什麼可怕的人,就這樣安心地一覺到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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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床……起--床。」
天還曚曚亮我好像就聽到有人喊我起床,疲勞的身體可是大聲抗訴要休息,不過總覺得身上好像被什麼壓著不太好翻身。
「懶蟲,給我起--床。」
我想有人在拖動我的被子應該是錯覺。
直到有人把精油放在我鼻子前時我才知道這不是錯覺。
「搞什……霜因--」我敏感的鼻子,為何要用薄荷味的精油這樣對它?眼淚都快流出來了。
眼睛能好好睜開時我愣住了,對方也愣住了。
霜因穿著印有「貓鍋」兩個大字的T恤跨坐在我身上,除了有點可笑的衣服外薄紗裙和長髮束了起來的模樣很有夏天的味道,而且我覺得……很可愛?他怎麼比平時還……女性化?
盯著衣服上彎曲的字體和那身體曲線,總覺得我還在作夢。
還是一個朋友女體化的夢。
「醒了嗎?」
「我、我不確定……」
聽到我的回應她深深地嘆了口氣。「快,快去刷牙,然後我們去吃早餐。」
她牽著半夢半醒的我出房門,出去前我瞥了一下仙人掌君的盆栽時鐘,現在好像還不到六點耶。
我被她一路拖到院子井口,看到霜因本人在那刷牙洗臉接著她把一次性牙刷擠好牙膏塞到我嘴裡時我才消化完所有訊息。
「妳是昨天那個女孩子!」
「你們比女生還容易低血壓啊?」她轉頭問霜因,同樣的臉孔露出的是苦笑的表情。「霧原紅葉,你們都是零的朋友,直接叫我紅葉沒關係。」說完,紅葉打量了下我們兩個。「你是霜因,然後你是真澄?」她正確無誤地說出我們名字。
「零跟你提過我們?」
「零還是沒跟你們提我?」她用問句反問我。「我是他同學,先這樣吧。」
零有雙學籍,前一陣子他還兩邊跑,不過我們很少聽他提起他這邊同學的事,而且紅葉說「先這樣吧」感覺還有別的意思。
現在沒力氣去想這些所以繼續刷牙,只是會下意識地看他們的上衣瞧,「貓鍋」T恤除了大字有印可愛的貓掌,然後霜因那件寫著「火球」的T恤筆劃粗厚有勁,還做了墨汁飛濺的效果看起來霸氣十足,雖然不知道為什麼要穿這樣不過紅葉也準備了一件給我。
「……『腰痛』?」
字還是暈開的,跟霜因的相比這題字看起來也太老氣橫秋,我應該不是被人家欺負了吧?
「要寫出味道不太容易。」
「這居然是妳寫的?」腦袋清醒後我才發現她跟霜因像的只有外表而已,紅葉是非常另類的女生。
在我的強力要求之下她才給我備用的上衣,雖然我自己有衣服還是想爭取一下,換到上面寫「氣功」的T恤,感覺比「腰痛」好一點點,實際感受一下衣服材質還蠻舒服的就是了。
「不叫其他人嗎?」霜因問。
「我問過哥哥姐姐們了,他們還想睡,好像是昨天開車太累了。」
「那零呢?他不跟我們去吃早餐嗎?」換我問紅葉。
「他跟秀叔應該整個早上都會待在道場,別去打擾久違的父子對話啦。」
原來零的體能和運動神經很好是因為一直以來都有在鍛鍊,家裡居然還有道場……不知道是怎麼練身體的,我記得中在學園祭時他有和雪都對峙過,連雪都都覺得零是難壓制的對手,那秀叔有可能更強囉?
梳洗的時候一邊想像著零在羽捨嶺生活的模樣,而紅葉則是繞著我們跑跑跳跳的,可是過沒一下她又耐不住性子想拉著我們出門。覺已經沒睡飽了,這回我抵抗了一下把牙刷完才心甘情願跟她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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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是要吃早餐紅葉卻把我們帶到樹林裡,她有準備交通工具沒讓我們走遠路是很貼心……可是我從沒騎過輕型摩托車耶。
「鑰匙、油門和剎車,別弄壞──懂?」
她只用幾個字教學然後就丟下我把霜因載走,我不懂也要懂啊!
就這樣小心翼翼保持安全速度追上他們,多虧有霜因提醒她才有放慢速度讓我跟上。
路上是有看到一棟像是學校的建築,有穿著制服的學生慢慢晃到那裡,暑假還必須去學校不是自主學習就是去補習吧……不過紅葉是往另一個方向,距離學校不遠處還有一小塊地有做過整修,人工步道一路延伸至像是溪邊營地的地方。
這時間天色漸明,溪水波光粼粼的樣子為八月添增了幾分涼爽感,在人煙稀少的山中蟲鳴鳥叫特別響亮悅耳,差點忘記跟好前方的踩葉聲。
「嗨咿──紅葉真的把你們挖起來了呢。」
我們到了一個簡易營地,這地方勉強能歇腿和作料理,而且在這還遇到了小忍,她一樣穿著紅葉的手寫T恤,衣角好像沾到塵土,但還好這是耐洗快乾的T恤。
不過我們倒是現在才知道她們兩個是同班,那就表示她們也是零的同學。
「紅葉姐姐還有哥哥們早。」
「早啊,小肇。」
看到小肇和梅梅的衣服也是……她的創作力真是旺盛,不過「樂活」和「快意」啊──明明有這麼多件題字意思很正向的,到底怎麼會混了「腰痛」那件進去……
說是鬼束叔開車先載他們三個過來,器具、調味料……當然還有些現成食材,雞蛋、番茄和白吐司等,他們三個人好像採了一些山菜和菇類。
「三明治真的是萬能料理……」野炊我還真的是沒經驗,店內菜單一直是我的參考書,希望我不會有在深山遇難的時候。
紅葉點點桌上的食材好像有點不大高興。「肉好少……」
「少來,明明有火腿。」
「對發育期的孩子怎麼夠呢,對不對?」紅葉把小孩子拿來當貪嘴的藉口。
「早猜到妳會這麼說。」小忍從行李裡拿出準備好的伸縮釣竿。「想吃就自己來。」
紅葉可是大清早就挖人起來到深山吃早餐,不過是釣個魚對她來說一點也不麻煩,反而像是拿到新玩具的孩子,放心把料理的部份交給我們就拉著梅梅和霜因到溪邊找好位置。
「她真的和霜因好像喔──」看了下兩人的背影小忍忍不住用手機多拍一張。
「個性倒是天差地別呢。」
「雖然大家都說紅葉姐姐個性獨特過頭,她在學校還是很受歡迎啊。」小肇開始剝高麗菜時也加入我們的話題。
「轉學到這偏僻地方的美少女當然很引人注意啊。」
小忍不經意的脫口而出我才知道原來紅葉不是在這土生土長的。
「哥哥跟紅葉姐姐很要好,我不懂他為什麼要弄雙學籍兩邊跑。」
這麼一說……我好像也沒問過這問題,我只知道零以前本來就有在N高國中部就學,可是理由一點也想不通。
「家裡的事吧,反正你爸爸都沒意見管人家那麼多幹嘛。」
「喔……」
小忍貌似跟小肇也很熟,說話像大姐姐一樣。
「真澄哥哥,哥哥那邊的高中有很多二心子嗎?」
「只有我跟一個學妹,公立學校雖然比較沒經濟負擔,但收二心子的條件相對較嚴喔。」我只是陳述事實卻看到小肇露出……崇拜的眼神?「那真澄哥哥好厲害──」
「沒、沒有啦……」
「真的啊,可以公立過門檻,而且真澄哥哥本來就跟其他人不一樣。」我還在難為情的時候小肇一臉認真。「真澄哥哥身上有很特別的東西。」
「葵阿姨在我們家神社工作喔,女巫,貨真價實的,我想小肇有遺傳到她。」
「……我有被不乾淨的東西附身?」除了腫瘤之外我最怕的就是這個,為什麼二心子對幽靈鬼怪沒有免疫力!
「我看不到那東西啦,我只能辨識氣場而已。」小肇澄清後我鬆了一口氣。「有時候跟奶奶見面的大人物也有類似的感覺呢,看得到很具體的形狀。」
小肇也沒辦法說得很具體那特殊眼力看到的東西有什麼意義,不過他有用水在桌上畫了個大致的形狀。
「風箏?」小忍猜。
「魟魚?」一塊扁扁寬寬的東西拖著長線,有鑒於手上在料理的食材就想到了魟魚。
小肇聳聳肩,他也沒有正確答案。「可是光看著就覺得心情很輕鬆悠哉呢,我認為那是好事喔。」
聽說有預測Seocnd、特殊視覺的二心子直覺都不錯……好在意小肇在我頭頂附近看到什麼!
「梅梅也說真澄哥哥很可靠。」瞥了滿桌的食物一眼後小肇苦笑。「我不像爸爸跟零哥哥那麼厲害。」
他已經把食量和男子氣概畫上等號,可是秀叔和零太另類了,希望長大後他能改掉這觀念。
「釣到了!」
「好快!」轉頭,紅葉已經在收竿。「釣到也別吃啦!」趕快把手上的三明治切半塞給紅葉,她居然還捨不得用手拿邊把它吃進去邊釣魚。
「有魚肉。」這是她吞下食物後的第一句話。
因為裡面有鮪魚罐頭啦……小忍還真聰明讓她轉移注意力別到處找奇怪的東西放進嘴,雖然她釣到了香魚不過我不想殺,香魚很好吃但是我不常處理生鮮啊!
「你們常來這裡嗎?」霜因問紅葉。
「嗯,心情會很平靜。」像很有默契似的,她短短幾句話霜因就點頭表示理解。「春天、夏天、秋天……冬天的話來這就有點冷了,我們會去其他地方玩。」就算吃到了東西紅葉依舊繼續釣魚,只是把魚桿給梅梅握。
「為什要帶我們來這吃早餐啊?」感覺她應該希望零也能來。
「因為很開心啊,零一定也這麼覺得。」
明明連自我介紹都還沒讓人搞清楚她和零到底是什麼關係,總覺得紅葉像是認識很久的朋友一樣,直來直往又不拘小節。
沐浴在芬多精中用早餐真的蠻好玩的,在食材不多的情況下因為零不在我們一點也沒餓到,收穫最多的應該是小忍吧,整桶香魚都給她提回家,不過她家準備了這麼多食物至少讓她收下這點心意。
飽餐一頓後我們沒有直接回羽生宅,反而和梅梅他們三人分開騎車去別的地方,到時候鬼束叔會送他們,紅葉說這是順便給小肇展現男子氣概的機會,她把他當弟弟一樣,看到小肇這麼積極她可開心的咧。
「霜因在那之後有跟芙蓉阿姨在打招呼嗎?」
「沒有。」
並騎的時候我聽到他們倆的對話,我只知道霜因以前見過零跟他媽媽,而交情方面則是一無所知。
「芙蓉阿姨去世前我都沒見過她,只是因為秀叔跟我爸爸認識所以偶爾會收到她的卡片,原本只有過節會收到,我以前對工作很喪氣時她還有寫信來鼓勵,後來平常日我們也會互相書信往來,我們是筆友。」
霜因拉了T恤看一下。「原來是這樣啊。」
他們有共有的回憶,雖然我對對話的內容一知半解,不過他們都很喜歡零的母親的樣子。
紅葉帶我們去的地方同樣也有好山好水,只是這裡有別的用途。
「這裡是墓地耶……」紅葉大小姐的行程安排讓我冷汗直流啊!
「就說了是要來打招呼啊。」
當我想到他們在談的芙蓉阿姨時,零正好抱著黃白花束過來,而且脖子上貼著痠痛貼布,衣服下似乎隱隱約約也看得到一些貼布。
「你們怎麼在這?」
儘管零很鎮靜,不過我一點也沒看漏他嘴角抽動的瞬間。
而且只有他穿便服……
「『打招呼。』」兩個同樣面孔的人如此回答,彷彿有心電感應。
「根本不需要啊。」零疲倦地嘆氣,或許是有傷的緣故遇到我們也無精打采的。
「哼嗯──」紅葉側眼看零帶來的東西,語氣明顯不太高興。「你還不是跑去買了花和短香。」
「我已經習慣了!」她走近的時候零還用手掌抓住她的臉。「倒是妳這丫頭把大家帶出來,害我要花更多時間陪昌秀!」
不只對同學不客氣,還直呼父親名字耶……看到了零不為人知的一面。
「看你一點長進也沒有嘛。」在抵抗中紅葉咬到他的手,成功反擊。「藥布越貼越多,一身藥臭味像老頭一樣。」
「那妳去找藥廠抱怨啦!」
來公墓原本我還很緊張,可是看他們一路拌嘴到零媽媽的目前我反而覺得有些難為情了……雖然看不到靈魂到這地方還是要禮貌點啊。
我們一起動手整理羽生家墓四周,裡面看到兩個我有印象的名字,羽生文彥,零的爺爺,還有零的媽媽。我算是第一次來到這樣的地方,有人曾跟我提過沒人能看到二心子的死相,我也確實對死亡觀念還沒有深刻感覺,但是「生」的話……要有這兩位我們才機會跟零做同學吧。
灑水、點香、合掌祭拜,這裡的掃墓流程相當簡潔。
「其實這下面什麼都沒有啊。」零放開手後開口。「沒有骨灰、母親的身體,什麼都沒有。」
「那這墓……咦?你不是一直來掃嗎?」我有點弄糊塗了,想繼續問下去時被霜因阻止了。
「因為我習慣了啊。」
「骨灰原本是有的。」
聽到紅葉大聲說出家裡事零原本是微怒,但很快又恢復原本的樣子。
「被灑了,有群沒禮貌的傢伙來家裡鬧事,然後母親的骨灰就像塵土一樣被吹散了。」他的眼神飄忽不定,摸著貼布時頭越垂越低。「那個人明明那麼厲害,為什麼不保護媽媽呢……」
回到羽捨嶺後我看到零有平時我所不知道的情緒在,尤其是對家裡的,儘管他試著表現平常。
「你就是這樣才每次都被秀叔修理得很慘啦。」。
「才沒有很慘。」
「『都是因為他的臉看了就讓人火大所以就大意了。』」
不可思議地,紅葉和零默契合音。
「看吧,陳腔濫調。」這回紅葉真的讓零說不出話了。「急躁又太相信肉眼看到的東西,靈魂可是存在的。」
紅葉一手拍著腿側邊像在打節拍,她深吸一口氣後……拔了一個高音。
「哈啊───」
聲音一點也不魅,聲底厚實,即使在風吹草葉響她的聲音依舊嘹喨沒走調,短短一個起音卻令一股清爽感在夏日中擴散。
我的家在神山旁
不孝女兒要出行
漫山櫻為我點妝
白衣裳染花兒香
仙女鏡川上歌唱
降福家族與故鄉
「啊伊呀──笑看頭上好晨光。」
歌詞很短,但身臨其境的滄桑之感令人覺得時間漫長,難以置信一個花樣少女會唱出這種感覺的歌。
「巫女的孩子沒有強韌的精神怎麼行呢。」紅葉笑了,臉頰浮起一層淡紅。
「妳還特意去學這首來訓我……」力氣在大他也沒那麼容易扳倒紅葉。
「我喜歡這裡啊,就請文駒奶奶教我一些當地的東西。」
她像霜因的地方根本不多,說話有點辛辣,不過她專注在某些事情上的模樣又很吸引人。
「我還想要松果吊飾,說了好久什麼時候才給我?」感覺什麼事都能從中找到樂趣的紅葉,難得看她這樣生悶氣。
「根本沒時間弄啊,今天冬天過後我再去撿。」
「松果、松果……上次給我那松果的原來是零啊。」慶祝霜因腳傷好時我還以為是霜因掉在我家,可是後來找時間問他他又說不是。
也不知我是講錯了什麼,零又被紅葉咬了一口,我也遭殃,雖然她個子小小的可是捏人臉頰的力道可不輕,到牽車前我的臉頰還麻麻的。
松果是並不是什麼稀有的東西,羽捨嶺附近的高山有的撿,聽說零的媽媽喜歡動手做些小東西,遇水會密合保護種子不受傷的松果,有「守護之愛」的意義,零的媽媽雖然一直體弱多病但她努力把這些心意傳達給零。
「你跟紅葉到底是什麼關係啊?」回程時我是給零載,而紅葉貌似很喜歡後面有霜因跟她聊天。
「呃──」這問題讓他猶豫很久。
「不久前有聽說秀叔跟她爸爸認識,你們倆還是同學,可是,好像不止吧?」
跟小忍聊時她有詳細講紅葉不是這裡的居民,是因為日子過得很不順就轉學來這散心,因為秀叔答應她爸爸會照顧她,他們才變成同學,不過她的個性讓她在學校的風評很兩極,有欺負當然也有維護,當他們注意到彼此之後就變成現在這樣了。
「雖然我已經在爭取取消婚約了,只是還很難……」
「婚約!」我沒控制音量害零蛇行了一下。
「小聲、小聲……」穩住龍頭後他放慢車速跟紅葉他們保持距離。「我母親過世後我們有見過面,她來這住時家長們就先談定了,我正在爭取取消婚約,因為是她提的所以我還在想辦法說服她,所以嚴格來講她是我的未婚妻。」
「喔,喔──咦──」驚訝的不會說人話了,不管是太積極的紅葉大小姐還是兩家族對這方面都好積極開放啊。「為什麼要拒絕?」想了一下排除太早決定外,我認為紅葉是不錯的女孩子。
「就、就……有其他喜歡……的……」
「今天不說名字的話就到時候等蕾姊來八卦喔。」
「那就讓我逍遙到那時候吧。」
拖久了好像會不太妙呢……蕾姊的八卦直覺還真準。零不想說的話我自然也不會多問,不過當他騎超過霜因他們時,我覺得心底好像有什麼在意的東西,可是這感覺到了羽生宅之後就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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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澄你看!你看你看你看!」
蘇西醫生叫住正在換衣的我,透過衣服我好像看到了筆電的螢幕光,把頭鑽出衣領後看到了是一個影音網站。
她播放影片,是一支偶像團體在音樂節目演唱,四個女孩子看起來也都是學生,但穿上展現天鵝絨質感的舞台裝、戴上麥克風歌唱後又散發著另一種與眾不同的魅力。
「我就覺得那女孩很眼熟,你看這個。」她指著站最外側的紅髮女孩,此時我才知道她說的。
扣除頭髮變色的化妝效果,那叫「小楓」的少女偶像有那麼點像紅葉,有幾首由她起音的歌才比較好辨認,她的聲音沒其他三人稚嫩甜美但是精神與氣勢聽了讓人聽了覺得很舒暢。
這個的確是紅葉。
「醫生怎麼知道這個?」
「工作累的時候看可愛的女孩子唱唱跳跳的很治癒啊,我還有買她們的歌呢。」她切換分頁給我看另一個消息是關於紅葉單飛。「其實團員間好像蠻常有爭執的,從她先退了之後這個團撐不下去就解散了。」
「這就是她說的不順心啊……」
「後來換跑道,還是有做動畫配音和演戲的樣子。哇啊──不知道能不能找她要簽名,我好喜歡她主唱的那幾首──」醫生興奮地講個不停,同時也讓我知道她平常壓力頗大的。
不過我剛剛就把她的簽名穿在身上呢。
「因為在工作上要假裝別人的話去演戲就好了。」紅葉不知從哪鑽出來的,也跟湊過來看影片。「呵呵,我以前笑得真怪。」
「簽、簽、簽……」偶像在前蘇西醫生講話開始結巴。
蕾姊這時也走進來了,她原本應該是來叫我的,沒想到就走過去跟紅葉站一起,調了下手環電腦兩人一起拍照。
「等一下我們找霜因來再一起拍一次?」
「好啊。」紅葉爽快答應。
此時看得出來醫生心裡各種羨慕。「等我化個妝我也要啦……」
「夏納在叫我們了喔。」最後蕾姊提醒道然後幫我整理好衣領。「走吧,走吧──我要坐你旁邊。」
接下來就是我們三人就要與零的奶奶見面,儘管他們家人對我們還不錯,但我想到要見家主就不由得緊張起來,原本應該三人並行並坐後來還是決定跟蕾姊一起退到夏納哥身後。
枯山水的對面就是家主的房間,紙門一拉開我們看到的是個嬌小的背影,卻因坐姿筆挺顯得堅毅,棗紅和服上的飛鳥紋樣在火燄中飛翔,目光似劍的雀鳥群翅膀全開彷彿是它們促成這股烈火,當主人轉過去時仍有一雙和紋樣相同眼神的眸看著我們。
「我乃羽生駒子,家人們稱我文駒,羽捨嶺與羽生家的主人,盾獅家的孩子,歡迎你們。」
我們並沒有看到任何稱得上是老人家的人物,坐在眼前的只是一名少女,是二心子,灰白漸層的頭髮髮梢有一撮特別顯眼的橘,就像她給人的印象一樣,雖有多從身分但只有羽生當家這一事實是最強烈的,當我坐下視線在同水平高度時也不再有覺得她嬌小的想法。
文駒奶奶雖是年長的二心子卻和有夢爺爺一樣,氣場反被時間越磨越銳利。
在這股壓力下我還想退後和縮緊身體。
「抱歉,這麼我們晚才來問候。」夏納哥作為舒奈亞家的長子已經習慣了這樣的場面。
「呵呵,我已經氣過有夢了,不過也多虧他我似乎能省去不少解說的功夫。」文駒奶奶輕笑道。「今次是來討論各位的事,可不能把話題繞在我身上打轉。」
羽捨嶺的歷史和二心子極有淵源,這樣看來秀叔和零身上仍有這傳承的影子。
「執法顧問只是工作,是故我不太常於社交場合露面,不過拉克很體諒我的難處,很慶幸『中央』有這樣一個對積極支援二心子事務的人,看到夏納少爺我就想拉克後繼有人了,實在是美事一件。」
「謝謝您的誇獎。」
「拉克很快就會重回理事的位置,到時夏納少爺勢必就要開始學習怎麼接這個位置,文駒我應諾會輔助夏納少爺的,我很期待看到夏納少爺的統馭之姿還有您發揮『所學』。」
「爸爸是很圓滑的人,我在這方面還有待學習,屆時勞煩您關照了。」
我膽顫心驚地看夏納哥和文駒奶奶應對,一直都很冷靜的夏納哥剛剛好像對某些字詞有反應,好像是有什麼被看透的感覺。
「對我來說準備踏入下個階段的你們已經不是孩子了,只是我們這些老一輩的都是為人父母,擔心是難免的,像芙蕾也是已經有好對象了,美紅也是既高興又操心呢。」
「我也會捨不得家人,不過晃跟我很早之前就決定好了,我想早點出嫁才能讓媽媽鬆口氣吧。」重整過心情的蕾姊跟夏納哥一樣,抬頭挺胸地回答文駒奶奶。
舒奈亞家的長子長女都被她好好打量的一番,兩人都是非典型的好人家子弟,文駒奶奶似乎對他們很有興趣。
「由我這個身世淡薄的老人家來說可能很怪,婚姻並非是相愛男女的結合而是兩個家族的傳承大事。」
文駒奶奶不是混血後裔是貨真價實二心子,她會那麼說並非沒有道理,這讓我想起了她和零的爺爺私定終身的事,恐怕當時他們都知道就算是巫女,羽生這麼大的家族仍不想接納一個身世不明的女人,諷刺的是這樣一個女人重整了家族還讓家族有堅強的後代。
琥珀般的黃橙眼眸看透了許多東西,那不是Second所致,只是單純因為人生經歷、見過大世面。
「就算換了姓名,一個人的意念仍是會牽動到兩個家族,這點務必請小姐謹記。」
「是……」
奇怪,總覺得蕾姊和夏納哥有類似的反應,只是她沒有夏納哥那麼從容。
「我們兩家族都為『中央』做事,要注意的東西很多,因為二心子之事非常人能理解又有許多事不可說,這個領域有一套不一樣的規則,兩位都將正式被納入這個圈圈內,凡事務必謹慎。」
兩位……
這次換我感覺到有什麼不對了。
「您想得一點也沒錯,真澄少爺。您真是個奇特的孩子,跟自己有關的事心音反而很平靜。」文駒奶奶說著但並沒有轉向我這裡。「拉克讓您來這裡並不是為了諮詢什麼,我沒有問題要問,沒有要聽您的回答,我並不在意您的Second、煩惱與心情,只是要您做出選擇。」
「我的自由不是被人賦予的,不管接下來聽到什麼我自己會去做決定。」
「呵。」文駒奶奶那一笑讓我知道這並不是什麼值得讚許的回答。「很快地我就無法這樣稱呼真澄少爺了,您即將年滿十八,舒奈亞家的監護之約也將會到期。」
我終於了解了所謂用意志力也無法抵抗的東西、「中央」的規則(法律)。
我真的對這部分是一無所知。
「請真澄少爺謹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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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那房間後我們三兄妹沒有聚在一起討論,我不知道他們去了哪裡而且很快地我也不再是其中一員,這只是恢復正常,舒奈亞兄妹本來就是兩個人而已。
我躺在榻榻米上仰望門外的明月,明明有皎潔月光高掛天空,我卻沒有那個閒情逸致去欣賞反而閉上了眼思考。
現在我好像能開始思考清雨之前展示給我看的,我失去的記憶有一件和「中央」有關的事,現在我也在意起來了。
──你有兩個選擇,與現在的生活圈切斷一切關聯,轉移到我們準備的地方,在那裡的話至少可以安心地過日子,當中所有手續我會讓零彥協助。第二個選擇就是放棄這個選項。
──我們不需要你的Second或任何力量,你的存在會讓很多人感到困擾,請謹記這點。
其實文駒奶奶所說的選擇就是沒得選。
我是個涉世不深的二心子,無權干預這領域的大事,不過被我的事所牽連的人我必須對他們負責,不應該是一走了之才對啊。
十歲的我到底經歷了什麼?
總覺得我和卡爾思有所關聯一點都不驚訝,她雖然總是沒緣由出現我卻不覺得陌生或奇怪,可是現在看來這並不是沒有理由。
Terra的錄影就這麼一點,或許我得想辦法找她,這是之後的行動方案但現在居然遇到監護權到期的問題……切斷現在的生活圈是指學校、工作還有所有朋友們吧……
想到這裡我睜開了左眼,因為感覺到有人坐到了我旁邊。「怎麼了嗎?霜因。」
「來看看你。」
「這樣啊……梅梅呢?跟小肇去玩了?」
霜因點點頭,還好這時候有人可以陪她,我實在不想讓她看到我現在頹廢的模樣。
我翻身起來時霜因喬正坐姿然後開口:「真澄,不管你相不相信,我知道剛剛你們談了什麼。」
「喔,喔……」夏納哥和蕾姊會告訴霜因這些嗎?「不過知道了也沒什麼大不了了,我還是得想辦法的才行。」
「怎麼個想辦法?」
霜因的問話和文駒奶奶丟給我問題的情況一樣一點也不手下留情。
「現在的環境太過舒適,確實也該好好打算了……」我起身走到廊上,不太想當面回答霜因這個問題。
「是打算接受那個提議嗎?跟所有人切斷關係?」
霜因好像真的聽到蠻多的?
「可能吧……」
「開什麼玩笑。」
我還沒有足夠的時間思考這些霜因就急著下定論讓我有些煩悶。
「他們說我是個麻煩,對『中央』來說是這樣的話,那可能也有些人會這麼覺得,我也是剛剛才知道拉克爸爸是因為收留我才被撤下理事位置。」繼續後臉皮待在他們身邊不就太不知感謝了?爸爸他還特意找了文駒奶奶來幫忙。「這跟以前遇過的不一樣,你可能無法體會,二心子的事真的是──」
──一言難盡。
我沒有說完最後的結論,我覺得是我太過無知了才讓自己走到這地步。
可是誰知道,被後面的人輕拍了一下肩膀後──拳頭狠狠地往臉上砸來。
「要命……好痛……痛!」
被打到廊下的人是我,在喊痛又快哭出來的卻是霜因。
「只要扯上二心子就不把自己當人了?不把我們當朋友了?跟我們做朋友也被你當成是一種選項嗎!」他拼命地搓著腫起來的手,忍痛大罵。「認真生活沒有錯,想做對的事情沒有錯,可是做錯一次決定就讓一切付諸流水是不可能的!因為我們還得從錯誤中學習、成長。」
「我是身份有問題的二心子……」
「關那什麼事啦!」霜因一句話把我想說的壓回去了。「誰問你那個了。會在一起不是因為你對大家好,是因為你本來就是這樣的個性,就是一個笨拙的好人!我是在問你到底還想不想要把我們當朋友!」
霜因吃痛地爬起來,眼看他就要這麼離開前他停在門前。「我早就知道會被拖下水了,可是想到你在考慮的事就讓我火大!」
現在臉很痛心卻更痛,我不覺得自己有想錯,畢竟我已經習慣一個人很久了,總是要看務實面,跟身邊的人好聚好散然後下一站。
「我根本不想選啊……」
只是因為一個我自己都不太確定的問題就要放棄朋友和生活,哪可能會服氣!
拍去土灰擦掉眼淚,事實上這不爭氣的樣子早被看到了。
梅梅和小肇站在很近的地方,剛剛我都沒注意到。
「唔……」她一直盯著我臉上的傷,最後終於忍不住大哭。「唔啊啊啊啊啊──真澄哥哥、霜因哥哥──」
梅梅緊抓著小肇的衣角,十歲的梅梅明明已經是個大孩子了,這一哭讓我發覺她的敏感與脆弱。
這趟旅行應該是要愉快的,真澄哥哥應該是個可靠的大哥哥,現在卻惹朋友生氣還讓她害怕了。
擔心的蘇西醫生也過來看了,看她一臉鬱悶的表情應該是看過哥哥姊姊的情況了。
「會和好的喔。」我摸摸梅梅的頭。「因為這次真的是真澄哥哥的錯啊。」
「真澄……」蘇西醫生沒看過我們幾個吵架,恐怕她也已經有了不好的聯想。
「進屋子去吧,梅梅拜託小肇了。」
看他們兩個進屋時與來到這裡的文駒奶奶擦身而過,看到她拿出手巾給梅梅擦擦鼻涕眼淚後我向她致謝。
「你們幾個孩子真不是普通讓人操心哪。」把兩個小的趕去屋內後她站在廊上跟我們說話。「要道歉的話不追上去嗎?」
「不……我還沒想好,現在我一看到大家就會猶豫不決,更何況霜因是我認識最久的……」
「這樣會被人趁隙而入的。」文駒奶奶笑道。「譬如說現在。」
先前都沒開放共鳴的文駒奶奶一放開便有股強壓往周圍擴散,以此為契機,有一陌生人從樹影中現身。
「誠心稟報,我等已獲報尊貴的司書在此處現身,前來迎接並無冒犯羽生遠鏡。」
戴著單眼假面的女人如是說,可是誰會相信一個持有武器還躲在暗處的人。
「奇怪,『中央』都打算廢司書了幹嘛還要迎接?而且司書投票我的答案是『否』,完全順著『中央』的決定不承認司書的我何必藏呢。」
「請交出司書,這沒有可以商量的餘地。」語畢,她的身後不斷傳出葉響。
在月光的照耀下我認出了他們的斗蓬裝。
「獵兵……」他們和卡科立不同,對方是集團行動,如果找不到他們想要的就又要戰鬥了嗎?然後使用更多的Second……
「諸位聽好!」面對對面傳來的壓力文駒奶奶果斷反應。「『中央』的獵犬又來找羽捨嶺的天狗吵架啦!我兒啊!」
「在。」秀叔從後面摸摸我的頭然後走到前方,帶上刀劍的他腳步比獵兵沉重有力。
「女兒啊!」
「在。」
葵小姐身穿巫女正裝手持薙刀,即使Second對戰鬥沒有太大用出她也站出來了。
「族人們!」
「『在──』」
不知什麼時候宅邸到處都是人,看得到的、看不到的齊聲吶喊,震天響讓屋瓦也為之撼動。
「羽捨嶺之子可都是偉大先民的傳人,各各皆有強韌的精神體魄,就算哪天『中央』破戒允許你們傷害平民,我們也沒在怕的,來幾次就讓你們多學幾次。」
當家不動,沒人敢動。
但是文駒奶奶後退一步,戰鬥舞台好像變得無限大似的。
「要吵架就別小家子氣的,給我讓無聊的月夜熱鬧點!小子們,這次你們很幸運還有個美女醫生在呢。」她笑開的時候可就沒會見時那麼文雅,露出犬齒,讓狂氣隨笑聲四散。
蘇西醫生拼命搖頭,聽說她上一次已經被獵兵嚇壞了,這回一見到獵兵整個人都僵直了。
「那我……」
「我不是說了不需要你的Second,這情況算是羽捨嶺的家常便飯吧。」
大人常常自顧著說自己的,遇上這種事時卻又硬要展現我們比不上的那份從容。
上次經歷圖書館之後,Second有細微的變化,它現在對磁力似乎也很敏感,我一放開不使力便從對面弄來一把短劍和飛行武器。
原本希望預期的事不會發生,可是準備了那麼多的獵兵肯定是認真的,像卡科立一樣認真。
飛行武器我不需要,有短劍就好,不知怎的我覺得當刃使的感覺還殘留在身上。
「我不相信獵兵,雖然不知道他們要找什麼,他們要是敢對我們那任何一個人出手的話……我不會只是站在這裡!」
我不認識自己的親生父母卻也不曾覺得有被拋棄的感覺,是因為那些溫柔的人在身旁才感受到了活著的真實感,但此刻我卻很在意他們是什麼樣的人,我有像他們的地方嗎?我想在他們面前我只是普通的孩子多過二心子。做錯事了令我徬徨挫折,我無意中傷害了朋友,若這時我挺身保護朋友們然後好好地道歉,父母親會誇獎我嗎?
這個在漫長歷史中仍生存下來家族讓我別有感觸。
素未謀面的爸爸媽媽,我有點想念你們。
因為你們我誕生了。
接下來請看著我去爭取自己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