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期鶴]月舟在星河下07

malansuu一期鶴 Leave a Comment

  #現PARO、三日月中心
  #內容多為全員向搞笑一期鶴慢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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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品/祝福愛永不消融的漂浮


  高朋滿座。

  這是「月舟」最不可能出現的情景,如今「星河」的人流跑去「月舟」,門口大排長龍需要擺等候位、預約電話接到手軟,來者期待去者滿足,這些新客人嘴不離美食、藤花與俊美的老闆,嚇壞了他們這些常客和員工。

  鶯丸對此反應倒是還好,只是得麻煩燭台切從「星河」領他下樓,看看他的包廂是否有空。

  「這不是鶴丸嗎?」比起他這沒有消費的客人,按理來講鶴丸這樣的熟客三日月應該會讓他從正門進出無阻,害他以為踢到一袋洋菇,因為鶴丸消沉的模樣感覺真的會吸引菇類寄生。

  俱利伽羅來往內外場,端了盤烤蜜漬薯片餵鶴丸免得鶴丸被自己的陰溼氣息悶到長霉,鶴丸不吃他也不會回去工作,請堀川先幫他頂一下。

  「多貼心啊,小伽羅這麼照顧鶴丸。」好像看著小朋友照顧寵物,而鶯丸看燭台切像是溺愛孩子的媽。

  「可以跟我說說這是怎麼回事嗎?」鶯丸總是聽著鶴丸的笑鬧,鶴丸不是鶴丸的話他也會寂寞的。

  燭台切沒有親眼看見當時情形,所有消息都是經過好幾手才到他耳裡,即便他直接聽那天在場的人說還是覺得難以置信。

  但是有個東西看到了。

  它一直佇立在「月舟」採光最好的地方,客人們欣賞它,它也注視著這裡的一切,花葉搖擺撥弄水鏡,池面同心圓紋晃漾將它記憶的時序回溯一個禮拜之前,恍若昨日般,那日它靜靜地展枝曬暖陽,隨水面碎波與主宰此地的雙弦月微幅擺盪──

  「請專注地看著懷錶,豎耳傾聽這個聲音,從肩膀開始慢慢放鬆……眼皮也變得沉重,沒關係,三日月先生可以在這裡舒適入睡……」

  三日月坐在店內中央座,點頭聽從對面秀麗的少年物吉給他的指示。月瞳反覆追逐著左右晃的懷錶,全副神經灌注在指針與規律的滴答聲,確實讓三日月喚起些許睏意,原本放在腿上的手臂垂墜時表示他已連上了無夢之境。

  「三日月先生,下次醒來的時候請試著做出好吃的料理看看。」似乎有效果出現,物吉趕緊想如何加深暗示卻聽到三日月在小聲嘀咕什麼。

  「『好吃的料理』……是什麼意思……」

  意識明晰才會夢囈,催眠時很少有這樣的情況,三日月仍保持著意識表示物吉這次的催眠實驗又失敗只能苦笑以對。

  「經您一說,好吃這種主觀感覺很難用言語界定呢……我想作為參考的話就像是一期先生雜誌裡報導的名店那樣,同個菜品可以滿足所有人的味蕾,或者是擁有獨門食譜吧?至少我是這麼覺得。」催眠失敗後物吉不經意地跟三日月聊了起來,三日月回話都有氣無力了所以都是他一個勁在講。

  「連數珠丸他們那麼硬底子的靈能力都拿三日月沒法子了,我想催眠不太有機會啦。」

  被鶴丸夾在腋下的後藤想替他朋友說些什麼,可是迫於不利形勢他只能先位自己的生命安全著想。

  「不過催眠是比較科學根據,」一期給鶴丸的腰部一記手刀救下他弟弟,「與其去探究三日月先生的料理為何會變成那樣,用暗示讓三日月先生進入別的狀態嘗試或許就能一步步找出原因也說不定。」

  「如果是真的我就要開始擬稿囉。」關於「月舟」的資料鶴丸積了相當的量,一期雖然比他慢在這駐點,但他可一點也沒小瞧專業人士的實力。

  「有件事我之前就一直在考慮了,關於『月舟』的專題報導……我想拜託鶴丸先生來當客座作家撰寫食記。」

  「哈哈哈,你這樣說可真是嚇到我了。」鶴丸一如往常不正經地敷衍一期。

  只有夾在兩人中間的後藤覺得不對勁,因為兩人在料理評論方面相當兩極,不提還好一提就會吵得一發不可收拾,如果由一期主動提出,那麼一期肯定是下了相當大的決心才開口。

  「你的口袋名單裡有不少更專業的專欄作者,根本不必找我吧?我只是偶爾靠部落格副業補貼家用的業餘寫手而已。」喜歡說什麼就是要大聲說,鶴丸就是討厭字字句句都要給人家審。

  「他們沒有一個比您了解『月舟』,這無關是否為專業文字工作者,我的雜誌追求更切實的東西。」

  說也奇怪,鶴丸回絕就回絕,手卻更使力勒緊後藤他的腰邊肉實在說不過去,這份動搖之劇烈後藤用身體好好體會到了,可是鶴丸為何壓抑後藤也不太懂,照理說他們兄弟對鶴丸的了解,他一定會想和其他人炫耀和專業人士一起工作的經驗。

  「物吉!這裡也有個神智不清的傢伙,能用你的催眠治療一下嗎?」鶴丸彈指兩下把這個總是笑臉迎人的小吉祥物叫過來,其實根本不用催眠物吉就能改變人家心情,「用身體證明科學的機會,好好體驗一下。」

  「全都給你說好了。」莫名咬耳多不好好說,害一期拼命想甩掉耳際發癢的感覺。

  物吉和後藤用力比手畫腳溝通中,問到底該不該聽這兩人的,後藤也拿他們沒辦法拜託物吉將就一下。

  真是一群單純的小朋友呢,兩個社會人這麼想。儘管他們剛剛講悄悄話的方式也沒成熟到哪去。

  「所以、我該做什麼?」

  「一期想拐我幫他做事,背後到底有什隱情叫他老實招。」既然全給他說他當然就不會跟人客氣,「催眠就是要先放鬆全身、五感,最後才開始干涉本人的淺意識吧?」

  「鶴丸先生很清楚呢!」物吉崇拜起了雜學王鶴丸,除去催眠師原本的神秘後確實效果會打折,不過實作方面他可不會漏氣,懷錶維持著一定的擺幅,聲音和雙眼半闔誘導一期入睡。

  「請專注地看著懷錶,豎耳傾聽這個聲音,從肩膀開始慢慢放鬆,眼皮也變得沉重,這裡讓您安心寧靜……您在心房裡一個人自處,這裡沒有任何虛假之物。」物吉的語言為一期構築的世界人人嚮往,但單純無機得令人無聊,夢想的世界只要在夢中出現便足矣,這就是他引導催眠的手法,「現在您摸出口袋裡的手機,裡頭唯一的聯絡人是鶴丸先生──若感到無趣凡悶,有什麼話都可以和他說喔。」

  「怎麼聽起來我好像是一期打發無聊的對象?」而且還是萬不得已才會去接觸的那種,他們交情應該不至於差成這樣才對。反正鶴丸從來沒在管別人評價,後藤只管叫他閉嘴看。
  
  懷錶滴答滴答,吸納了一切聲響,一期的眼神開始飄忽,視線離開指針飄往遠處,穿過了物吉的肩、剛甦醒的三日月也望著一期,眼底月舟一晃將他意識帶入了藤瀑的懸秘之中,那裡較接近一期理想的內心世界。

  一切都是心裡的具象,那麼眼前所見的藤花豈是他物?掛在這世界中心的滿串心意又是什麼?

  『一期一振對鶴丸國永真正的感覺是什麼?』

  陌生的聲音問他時他答不上來,問題……好像也跟最開始不太一樣。

  如果人的內心可以如此純粹美麗,他會努力保持一片赤誠,不讓這個地方因為世俗煩惱變色,使一切都只能順心而做──

  「鶴丸先生是十分小心眼的人。」雙目無神的一期開口便是語出驚人。

  「好樣的,小心我挖出你秘密!接著說。」

  「本人打著無所拘束作風,事實上過度主觀容不下自己看不順眼的東西,內涵破碎容易讓讀者疲勞,食記隨意得沒有組織性,就像無知的孩子,以為玩具箱的玩具越多越好玩。」

  後藤跟物吉從後擒住鶴丸才沒讓他對一期痛下殺手,他們得喊俱利伽羅來拿走他手上的高腳椅。

  鶴丸人如其文都有某種戲謔且充滿毀滅性的特質,常以自嘲使人無從評判,保留意見為了不得罪人。

  「不過……」

  不過、

  眼下看到的彷彿是一地碎玻璃,通常只要忽略它掃掉就好,一期也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會想將它們拾起然後重新拼湊,有個念頭告訴他就算會割手也該看看它原本美麗完整的模樣。

  他的手機裡確實有一張讓人火大的笑臉,在白色情人節時拍的、鶴丸取笑他樣子,這個毫不掩飾感情的人不是嘲諷他,只是無意識地流露傻里傻氣的天真表情。

  只有一期沒意識到那張照片在場的人都看得到。

  「我對鶴丸生果然還是──」

  一期的話還未說完就被憑空飛來的冰塊打中腦門,痛得跌下椅子。

  「清醒點了嗎?」剛剛鶴丸腦袋一熱就下意識做出反應,想給一期潑冷水醒神卻忘記自己已經把水喝光。他記得撞傷需要冰敷,就把冰塊放一期手上讓一期自己按著頭,「想起來有事先走了,你哥記恨的話就幫我說十萬次對不起吧。」他收拾包包說走就走。

  「怎麼這樣啊!」後藤抱怨這些大人一個比一個任性。

  「腫起來了,我去拿新冰塊過來。」哪怕一期對冰塊有心靈創傷俱利伽羅還是得這麼做,只是他有點好奇,一期跟三日月的催眠已經算解除了吧?兩個都像沒事人一樣回到自己的位置、點餐吃飯,倒是鶴丸的反應比誰都激動。

  鶴丸的視線一直沒有別開,一期笑著,他感覺那笑容的淺淺弧度,無痛地剖開他的皮肉,他沒心理準備袒露裡面的東西,因為他從沒這麼做過、也不敢做。

  「為什麼……鶴丸先生要走呢?我惹他生氣了嗎?」

  「不然一期哥你要他留下來嗎?」都已經受傷了後藤覺得他們還是別生事的好,「需要放鬆的是我們這些看的人吧……」

  「我想吃點東西應該就會好了。」他們明明都在酒館裡,吃個點心應該不難,「第一次在這麼漂亮的店用餐,好興奮啊。」物吉跟三日月點了漂浮奶茶,他不知道為何後藤卻露出一副生無可戀的神情。

  燭台切告訴鶯丸那天物吉喝到的漂浮奶茶依舊驚人,那個樂天無憂的物吉竟然會有淚如泉湧的時候。

  應該說那年紀的孩子全無煩惱才奇怪,大概是平常隱藏得太完美才沒人看出來,幸好當時有後藤陪在一旁沒發生什麼失控的事情。

  「但一個禮拜過去之後就變成這樣了。」青梅竹馬消沉成這樣,燭台切也加入拍打餵食的行列,不忍說照顧虛弱的鶴丸很有成就感。

  「月舟」成了難預約的人氣名店,相對地難再見到他們認為理所當然的日常,鶴丸像是在迴避一期般改從「星河」的樓梯進來,不過一期已經好幾天不見人影。

  兩人的老位子上一對情侶舉著櫻桃酒敬彼此幸福的未來,對鶴丸來說相當諷刺。

  「可憐的鶴。」菜全上完後三日月終於可以喘口氣,累到身體快散架依然做了一道帕尼尼給鶴丸,他只懂得用這種方式安慰人。

  帕尼尼塞滿了被黑胡椒裹滿滿的生鮭魚肉,香料味令體內的細胞又鮮活起來,辛辣刺激食慾、萵苣和蕃茄增加口感和促進消化

  「很好吃……」可是現在的鶴丸只說得出空泛的評語。

  「鶴還是沒能打起精神啊。」那反應讓三日月更失落了,全因為他的料理失去了某些東西才沒能像以前那樣。他的店業績是變得亮眼,但是鶴丸這邊他不知該如何是好。

  「把一期找來就好了吧?我原本是想這麼說──」鶯丸每天都會過來,知道一期這幾天都沒踏足「月舟」,在來的路上湊巧遇到平野順便詢問他們大哥的近況,「平野說一期最近身體有恙不能出門也沒去上班,所以沒辦法勉強他啊。」

  「我確實很想見一期,不過這能幫到鶴嗎?」

  「當然可以啊,畢竟鶴丸喜歡一期嘛。」看鶴丸被帕尼尼噎到燭台切便知正中紅心,鶴丸的反應很坦率,欣慰之餘繞去鶴丸身後用哈姆立克法讓他舒服點。

  「是戀愛的關係?」

  俱利伽羅搖搖頭,這部分由其他人解釋會更清楚,他確定燭台切很喜歡說這些。

  「感覺更單純點。」燭台切稍微打斷了一下鶴丸吃東西,把他現在發軟不反抗的模樣抬起來給三日月看,「我想鶴丸腦袋裡的戀愛觀有殘缺。」

  哪次喝咖啡時聊到的他已經忘了,邂逅、喜歡和戀愛,鶴丸唯一否定的就是最後者,其實「戀愛」並不存在,只是一種優勢條件的選擇。

  「就像我們對食物有喜好一樣,料理滿足了一個人偏好的烹調方式、食材和口味之後就會接受整道料理,常人所說的戀愛對鶴丸而言就是這麼物質化的表現。」

  三日月平時也沒很懂鶴丸在想什麼,乾脆直接問了:「以我來說,我沒有符合鶴丸偏好的條件嗎?」

  這個問題恐怕連青梅竹馬們都很難答上。

  「經濟能力我想沒問題,而且鶴也說過他很喜歡這張臉,只有個性部分我沒法把握……這樣也沒辦法讓鶴好點嗎?」

  「下次要少看一點八卦新聞。」通過跟燭台切的眼神交流,俱利伽羅知道要找時間刪掉三日月手機裡的八卦APP。

  「那麼一期的條件都到位嗎?」鶯丸問。

  「是完全沒有喔。」

  正因為一期不是鶴丸的天菜才如此不可思議,只要是人類應該就會有幾個共同點,思想與舉止都在他對立面的一期反而是夢幻的存在,與其說內心的距離遙遠,實際上是如同鏡影般緊密相連,一期一振完美地把鶴丸認為的「良心」具象化,在鶴丸心中的位置無可取代,鶴丸不奢望擁有一期,可一旦失去就會迷失自我。

  「鶴丸就是這樣非黑即白的難搞個性,不敢和人深入交往也不擅長浪漫的事才會跨不出去縮在這裡呢。」鶴丸的頭越低、燭台切就會越想靠近去捉弄他一下,「……所以還有好多地方保持純真呢。」

  這樣戲弄鶴丸還是太超過,俱利伽羅托盤搧了燭台切腦袋,把嚇壞的鶴丸保護在臂彎裡,再轉手到三日月的胸膛。

  「我懂了,鶴會如此憔悴是因為缺乏心的營養。」三日月順著鶴丸的頭髮,摸著摸著剛吃飽的鶴丸也稍有了睏意,「可惜料理方面幫不上忙,不過我絕對會幫助鶴的。」

  「有什麼需要我馬上去辦。」關乎到鶴丸,俱利伽羅也想盡一份力。

  「那麼稍等一下,我先去打個電話。」

  鶯丸很清楚「月舟」訂定的收費制其實就是做多少事拿多少錢,現在看來或許三日月也被自己的店改變了不少。

  「果然料理就是一種愛情表現嗎?」而「月舟」與眾不同之處超乎了鶯丸的想像。

  「是生活的藝術吧。」俱利伽羅邊說邊摸摸睡著的鶴丸。

  「應該說人生就像料理啊,出菜有序但口味看個人。」

  「非也、」三日月從抽屜裡找出了一期的名片,「萬事萬物皆是由愛所構成。」

  人們所需要的是有意義的接受和給予,一邊失衡便會被飢饉貧乏的苦楚所磨,三日月勢必得用所有的心力來處理這次的特殊點餐。


  *


  鶴丸隱隱約約感覺到自己上了別人的車移動一段路,恢復意識時燭台切把他丟包在陌生的地方然後回店裡。身上一樣東西也沒少,倒是手上多了個禮物籃。

  「啊,是鶴丸哥!」

  聽到熟悉的聲音鶴丸抬頭看眼前民宅,掛牌上寫著「粟田口」,一個回頭就看到包丁興沖沖地跑到他身邊。

  「欸──剛剛電話裡明明有說探望的話帶點心和人妻最好了……這個是點心嗎?」

  藥研迅雷不及掩耳地扔出一顆糖果來引這個嗜甜的小弟上鉤。

  「抱歉呢鶴丸哥,一個不注意包丁就會這樣,他平常還是很可愛啦。」信濃知道一期現在正虛弱,包丁就會到處找人撒嬌,他也想啊,只是因為年紀較長得懂得忍。

  「是來探望的吧?一期哥剛好醒來呢。」其實是藥研硬把一期從棉被裡撈出來,就是擔心大哥在重要客人面前露出散漫的模樣。

  「不……你們幫我拿給他就好,我馬上要走。」鶴丸想盡快把禮物籃脫手落跑卻被藥研推回來。

  「別見外啊,都認識這麼久了就進去坐坐吧,再說我們今天全都去補習也需要有人照顧一期哥。」他還特別強調門沒鎖,鶴丸可以盡量給一期驚喜沒關係,出事他負責。

  「拜託拜託。」信濃和包丁也一起合掌求情讓鶴丸拒絕不了。孩子們走幾步路就會回頭確認他有沒有進門,他不幹也不行。

  「沒被發現的話把籃子丟著就跑,不幸被看到就說是代『月舟』的大家來的,好,這樣絕對沒問題!」決定好作戰計畫後鶴丸小心翼翼地開門。

  再樸素不過的民宅比他公寓大上許多,迎接客人的白牆與木廊是常見的配置,正好舒緩了緊張感,他們手足多到要把鞋櫃多加幾層,不起眼的小角落裡有塗鴉,掛畫和家事表一下就讓人感受到溢滿出來的生活氣息。

  原來這就是一期生活的地方,他不禁想多看幾眼、感受一下是怎樣的安穩環境成就這個人。

  「……鶴丸先生?」

  當一期從客廳探出頭來表示他沒那個閒情了。

  「喔、嗯……都過那麼久了腦袋怎麼還貼紗布啊?」

  「不不不!先不管那個,鶴丸先生怎麼會知道我家?」

  天曉得啊!別問被丟包的人,怎麼不去問問神奇的「月舟」? 在他們眼裡他跟一期或許是朋友,實際上除了「月舟」和料理文章之外兩人從沒深入了解過彼此的私事。

  「我、我是來……我是──」緊張之餘剛剛腦內演練好的應對計畫被拋到九霄雲外,在這段遲疑的時間中一期已經逐步逼近過來,「我是來投降的!」

  「投、投……投降?」若不是看到鶴丸慌張到臉頰燒紅一期真以為鶴丸是來給他精神污染的。

  「這是和平的象徵,我沒有做任何陷阱,東西放在這裡我就離開……」鶴丸盡其所能把手伸遠一點放禮物籃,另一隻手則是打死不放開門把,他要在丟臉前及時逃出這個地方。

  只不過鶴丸錯估了一期的健康狀況,不只好手好腳沒病痛,見到鶴丸想跑腎上腺素爆發即時將門按回去,他就這麼被困在一期的雙臂中無處可躲,直把一期眼裡的起床氣誤以為是殺氣抖得全身寒毛卓豎。

  因為驚嚇鶴丸貼著門板越滑越低,一期便隨他蹲下,在對面發青的唇抹上一層溼潤物讓他舔,饒富懷念感覺的舒心甜香慢慢地撫平鶴丸。

  「冷靜下來了嗎?」一期扶鶴丸到和式書房坐下,而後沖了杯冰紅茶給鶴丸。

  「阿薩姆紅茶、香檳、吐司、果醬……知道『月舟』的探望禮物這麼高級我都想生病了。」

  在有和煦陽光的安靜地方品茶對一個忙碌的社會人來說相當奢侈,突然勾起許多滄桑,落地窗外的庭園落地相依,提點他過去忘記關注時節的遷變;四周可見兄弟們的合影,令他想起自己很久沒有體會家的感覺。

  「吐司的香氣很棒呢……那麼我做點東西給您吧。」拿新鮮吐司當禮物是蠻新奇的,一期靈光一閃拿出冰淇淋,也就是他剛剛抹在鶴丸嘴上的東西。

  「你身體真的沒怎麼樣嗎?」

  「嗯?不要緊的,只是最近工作有點力不從心的,所以申請在家工作幾天。」一期的語調平靜,他跟鶴丸都想不到自己在「月舟」之外的地方能不帶脾氣地自然交談。

  吐司烤個三分鐘,因為在自己家裡又有客人,一期就不客氣地把能當配料的東西都拿出來用,罐頭水蜜桃和梅酒果凍切丁舖在吐司上隔絕熱度,最後加一大球自製香草冰淇淋就完成了粟田家的冰淇淋三明治,不管怎麼哭鬧的小孩都會被它的平民美味收服。

  鶴丸對甜食比正餐挑剔,甜食的能量給他工作動力、工作支撐生活開銷,正餐三次但甜食沒有限制,甜食不是生活的小確幸而是他生存的必須品。

  「我開動了。」

  雖然一期之前有唸過鶴丸的用餐禮儀,餐前的合掌感謝部分鶴丸卻做得很好,弟弟們都還需要他嘮叨,自己做的點心被珍惜地食用不可能會不高興。

  手工吐司有著馥郁的小麥香,有烤過絕對正確,否則就沒法享受到咔滋咔滋的口感,大口咬或撕下吐司沾冰淇淋隨人所好,烤吐司不會那麼快被蜜桃汁浸透可以慢慢地吃,不衝突的三種甜味由於吐司更柔和地在口中交融,鶴丸嚼著,發現嘴裡的是四季的美味代表不經意地會心一笑。

  鶴丸正思忖要怎麼再討一個的時候一期自動把自己的份奉上。

  「鶴丸先生是因為擔心才過來的嗎?」

  「別傻了,你怎麼可能會被冰塊砸到重傷,是他們騰不出時間我才代表大家來。」

  話雖如此,一期先前可是聽到藥研跟三日月通電話說會叫燭台切把鶴丸送過來,燭台切明明也可以來簡單打聲招呼的。

  「我只是……」鶴丸欲言又止,「『月舟』現在已經沒有我們的位子了。」他的好朋友都在那裡,怎樣也沒想到滿到溢出店門的客人是阻擋他們的高牆,他根本沒心情再執筆「月舟」的文章。

  「不會的,我們還是可以普通地去啊。」

  「我剛才有說『我們』嗎?大概是咬到舌頭了吧。」對鶴丸而言沒什麼比那段日子更快樂的,但三日月的店生意好轉是循時所遷的必然結果,只不過是提早到來,他的擔憂顯得幼稚,不如埋頭吃吃家常美食壓壓驚,很明顯他得重新習慣那些尋常的味道。

  「……好可愛。」

  「嗯?」他以前吃三日月的料理曾看到幻覺,可是不知道吃一期的點心會出現幻聽,「你看嘛,三日月老是做怪東西啊,我們不是吐白沫就是直接昏死哪來什麼吃相。」

  兩人腦內的「月舟」跑馬燈一結束後同時露出苦笑。

  「鶴丸先生吃得很香的樣子,如果是好吃的東西反應更明顯呢。」緊閉唇齒把美味堆在嘴角和頰內,小動作的急緩細節也有各種醍醐味,一個讓人心花怒放的吃相勝過萬字評,「如果鶴丸先生平常像您的吃相那樣坦率可愛就好了。」

  「哈──啊?」鶴丸開始在算他砸壞一期腦袋的醫藥費多少,有什麼保險可以貼補給他。

  「可以摸摸您嗎?」

  「喂,你真的不要緊嗎?該不會這是催眠的後遺症吧?」鶴丸又看見一期那個笑容,彷彿獻出了所有溫柔般,會讓人以為自己對這個人來說是獨一無二的錯覺。

  一期騰空的手一直等著鶴丸的允諾沒放下,鶴丸不忍心看那表情變成失望,儘管無法說出口他鼓足了勇氣用力點頭。

  「謝謝。」指腹貼上去感受到一絲舒爽的涼意,鶴丸肌膚如他所想的一樣薄嫩,也難怪會臉紅如扶桑,「涼涼的好舒服……」

  「是我們兩的體質問題吧?還真的是從個性和身體都恰到好處唱反調。」這手掌大概比他大一點點,他整個側臉埋進去剛剛好。一樣米養百樣人真的不假,他們身高和飲食差不多,體格方面卻是一期比較壯。

  「專業方面我必須堅持啊,出版工作牽涉到不少人勢必要死守交代下來的守則和理念,我又何嘗不想向您一樣用開闊的眼光看待生活。」一期語帶保留,因為這一切是他不能對自己選擇的生活有怨言,但若老天爺能實現他一個願望,他會希望這個時刻盡可能停留得久一點。

  想想抱持這樣不上不下的心情撫摸鶴丸有些失禮,他該收手,卻卻因為鶴丸自己湊過來沒能很好得收回來。

  一期完全預料不到,他們習慣距離原來可以被打破,要奪走彼此的呼吸如此輕而易舉,一秒的凝視暫停了呼吸,一次的親吻中心搏也短暫消失。

  錯了?對了?

  天殺的,再試一次才知道。

  前一回是氣氛驅使促成,他們想再認真一次還扭成一團。鶴丸被放倒在榻榻米,拼死捂住一期的嘴,就因為他們個性相反太容易知道對方想幹什麼,他不想聽一期說或再找回剛剛的氣氛。

  「大哥,剛剛只是一時衝動不算數啊!」鶴丸從沒有像在這麼想當個爛男人,把責任推得一乾二淨瀟灑轉身走掉就好還不停犯蠢,給他找到那位住在心中的小少女不把她埋了才怪!

  一期給鶴丸一記頭槌逼他就範,那裡已經傷過一回了,再痛一次對他根本沒差。

  「怎麼可以不算數!」

  淚光婆娑,晃漾的水色循著視線的方向滴落,鶴丸眼底的一期彷彿快要融化。

  「您太狡猾了……我已無法從閒談感到滿足,只想要更多您的話語和時間。」他病了是真的,相思病消耗他好一段時日,末期的狂躁與妄想一一浮現,「如果我真變得醜陋不堪,那麼您眼裡的我現在是什麼樣的表情?」

  「我一開始就說過我投降了,怎樣都討厭不了你,沒辦法不喜歡上你一一因為那麼多的空位只有你坐到了我旁邊啊。」

  每一次每一次,他們之間最多就是抱怨和爭論,但分享快樂事情的時候一期也沒有離開過那個位子,不厭其煩地堅持那個選擇。

  如今早察覺到接受與給予的天秤呈現了前所未有的完美平衡,已然是短暫人生中為數不多的難得小小奇跡。

  「一期一振現在在您眼前呢,您知道您剛才的話沒什麼說服力嗎?」鶴丸太會閃躲視線,剛才好不容易移開的雙手死遮著臉,平靜不下來的他當然會悲觀認為自己被討厭了。

  「那是因為……」鶴丸放開一手順一期的胸板摸索,找到釦子接著扯爆它,「一直看著你的臉我會忍不住想這麼做。」同時間他聽見另一半理智在大嘆氣,看看現在被一期按在地上的狀態擺明是縱火燒自己。

  算了,燒燬吧,他都說他投降了,他皮薄但肉香相信一期一定可以吃乾淨。

  「這是我常穿的襯衫啊。」一期找縫隙捏捏鶴丸的臉。

  「釦子縫一下就好了,不要可以給我。」鶴丸終於鬆手把眼睛探出來,至少他可以好好看著一期了。

  「您要拿去做什麼?是下流的事情嗎?」

  「讓你想像我在做下流的事情。」手臂陰影下,鶴丸露出白皙的牙,也牽動了一期嘴角的弧線。

  「……原來鶴丸先生是個傻瓜。」他們笨拙地摸索彼此最純稚的模樣,內在的缺口本身就是自己的一部份,它自身也有存在意義。

  「敢問要如何尊稱喜歡上傻瓜的人?」

  「大傻瓜吧。」

  人肌的味道鹹鹹澀澀的,不過攝取糖分後的鶴丸裡裡外外都是微甜;另一方面,一期像是液體做的,鶴丸伸腳去關紙門時候一期的體溫竄入每寸縫隙,被觸碰到的肌膚無不發燙還渾身濕溽,浸得太深會瞬間窒息,意識在虛脫與快樂間跌宕直到填滿彼此,不再空虛飢渴。

  濃縮的滿足感已足夠他們繼續活下去。


  *


  他們在傍晚時回到「月舟」探看,一起在黃銅鈴前停下腳步。有先打電話跟俱利伽羅確認三日月掛上打烊的牌子,他還叫他們儘管過來沒關係,無疑是斷了自己後路。

  「您很緊張嗎?」

  鶴丸靜靜地牽起一期的手,頷首,「該做的都做了,不該做的也做了,這一切改變太多很難保持平常心啊。」完全是一個走入魔窟的心情,照理說之前「月舟」比較像魔窟才對。

  「沒事的,鶴丸先生害怕的東西我會替您擋下。」

  「你是吃過甜食嘴巴才這麼甜嗎?」他倒在一期的肩窩裡想著年紀大了果然需要人疼,顯然一期未來會把他寵壞。

  冷不防地用另一隻手把一期的頭扳過來吮吻,手上沒半顆定心丸的他就靠一期了,「好,全交給你!」

  「鶴丸先生!」一期想這根本是自殺攻擊,鶴丸真的有想掩飾的意思嗎?他潮紅未退鶴丸就衝進店裡,雖然想也知道兩個聽覺敏銳的老闆和工讀生早已等候多時。

  最喜歡的熟面孔都在,老位子有好好地被保留下來,不過除此之外還有幾位他們認識的客人。

  「星河」今天也打烊,小狐丸自然就回到他樓上的特等席觀注一下變成名店老闆的三日月情況如何。

  點點人頭發現突然比剛才看到的還少一人,有個醒目的孩子跑出視線,轉眼間少年湊到了鶴丸懷下。

  「鶴丸!」

  「貞坊?是貞坊啊——」鶴丸一見白夾克的孩子變得很熱絡,用他們專屬的招呼手勢、碰拳節奏跟臂勾臂,「貞坊不是住校嗎?怎麼難得來看我們?想死你這小傢伙了!」

  平常有空只能跟俱利伽羅玩鬧,見到他們最喜歡的小朋友,心境直接年輕十歲,所有好壞事都集中發生他是死期將至了嗎?他想像得到燭台切已經躺在棺材裡了,畢竟太鼓鐘總是可以完美治癒他的連日積勞。

  「是我把鐘找來的。」物吉覺得自己的催眠給三日月添了麻煩,正好他弟弟太鼓鐘比他擅長此技於是請太鼓鐘回來幫忙。

  「真的是催眠的影響嗎?」這讓一期有點忐忑不安,不知是否他一連串不尋常的舉止也是催眠所致。

  「不要緊不要緊,從小光和物吉的轉述聽來一期先生的催眠應該那天就失效了。」太鼓鐘笑盈盈地向一期解釋,「該做的都做了,不該做的也做了,假如還有要我出手的事你絕對會後悔的。」

  一期察覺到太鼓鐘的話後有股懾人氣勢微動著,他早該想到鶴丸跟他們幾個的親友愛不一般。

  「貞坊真是可靠!這樣感覺三日月的情況也有解了!」

  大小臉在那裡摩來蹭去跟真的兄弟一樣親密,滿滿正能量讓燭台切活了然後又死一次。

  「伽羅哥把監視畫面拿給我看了,好像真的是這樣。」太鼓鐘用筆電調閱檔案時被其他人團團圍住,他很享受跟大家擠在一塊兒的感覺,「你們看,就是這段。」

  監視畫面沒有聲音,只有當時在場的人記得是什麼情況,鶴丸和一期在爭論工作的事情,後來鶴丸把物吉叫過去給一期催眠時三日月也差不多時間起來。

  「我看不出來哪裡有問題。」那支監視器有拍到俱利伽羅,他沒有攪和進去因此瞧見了所有狀況,但癥結點在哪貌似只有太鼓鐘知道。

  「該不會三日月先生是用意志力自己醒來的吧?」燭台切剛才在後面備茶水沒機會擠進去,所幸身高是他眾多優點之一。

  「三日月先生。」太鼓鐘跳過大家的提問索性直接先來解決問題。

  「有何吩咐?」提早打烊是三日月的主意,要滿足所有客人的胃出乎意料地累人,不過大家還想點餐的話他很樂意服務。

  「三日月先生這段時間對於什麼是『美味的料理』這件事感到苦惱吧?」

  「是啊……」三日月不好意思地搔搔臉頰。近日疲於滿足新客人的胃口,他依然沒有不覺得自己有想通。

  「不用擔心,因為這些人啊,都是喜歡三日月先生的料理才在這裡的,三日月先生為每一個設想而做出的料理才是『月舟』真正的味道吧。」橙橙大眼看盡店內各角落,真心認為最適合三日月的地方是在吧台內。太鼓鐘彈指兩下後嘴角的笑意又更開了,「聽物吉和小光說之後我也很想吃吃看呢——道地的『月舟』味道。」

  月舟老闆莞爾而笑,鄭重地向他們行禮示意點菜,「『月舟』任何料理的最高定價皆不超過五千日圓,定會用上最好食材與全部功夫,只要好客人說得出來敝店也負擔得起。」

  「物吉上次是點了什麼?」太鼓鐘問他兄弟。

  「漂浮奶茶,加了洋菇丁的。」

  提到洋菇丁其他人都皺起眉頭,洋菇和冰淇淋到底哪裡合了?要也應該是洋菜凍才對吧。

  「好,那就每個人都來一客吧!我請你們!」太鼓鐘擅自幫大家點菜,也包含了店員的燭台切和俱利伽羅的份。貞宗兄弟就是有種大膽不怕死的特質,久違相聚後他又更確定了。

  一人一客漂浮奶茶,每球冰淇淋的冷凍狀態都妥妥的,表面上的彩色果粒和洋菇丁顆粒分明,一圈冰砂一圈鹽花,使你在秋末還看得見夏天的尾巴。

  「喂,怎麼辦啊?」

  「鶴丸先生本來就喜歡甜食,沒什麼好顧慮的吧?」

  「我怕好吃到哭啊。」他在一期家裡才品嚐過好吃的手工冰淇淋,這個味道至少讓他保留一天回味吧。

  一期有說過會保護他,但吃下肚的東西要他負責就有點難了,唯一能做的,就是牽著鶴丸發冷的指尖讓他們都能提起一點勇氣。

  上完全部的漂浮奶茶,三日月端著茶具往包廂時在藤瀑附近停下對他的兄弟打手語。

  『我可沒忘記你的份。』

  「搞什……」小狐丸一直把「星河」當成安全區,殊不知那只是因為三日月沒有動用他的老闆權限。

  底下水影有一抹迷影站在他身後,鳴狐手裡的漂浮奶茶是三日月為小狐丸準備的,前是懸崖、退是地獄,除非他跳下去溺死自己。

  雖然太鼓鐘說請客,不過三日月本來就不打算收他們半毛,「那麼鶯丸,你有沒有可能現在突然心血來潮想來一客呢?」

  「老樣子就好,謝謝你。」鶯丸笑道。三日月依舊親切地備好茶具讓他自己泡,「歡迎回來。」

  「哈哈哈,被你這麼說我都覺得一陣鼻酸了。」

  「哭一下有何不可呢?你聽大家都在為你嚎哭呢,喪禮現場都沒這麼悲愴。」

  一客漂浮奶茶令大家露出自己也不知道的一面,淚腺擰得再緊也在這一刻決堤,濃濃的牛奶冰淇淋裡總有一種喜歡的味道,一如眼花撩亂的生活中不想妥協的事物般,有母親味道的奶香訴說這是每個人出生都有愛己所擇的能力,那些被遺忘或溶解於記憶中的選擇,可能出乎意料地還在心海某處浮載浮沉待人撈起。

  三日月似乎發現了,自己為何這麼喜歡這些人。他一手打造「月舟」看它緩緩擺渡移行,讓別人欣賞他所呈現的風景,然而他自己也是他們眼底風景的一部分,他也無意識地這麼看他最愛的客人們,萬變的日常中時時刻刻似而不同片段,載著這些東西的小舟實際上就是艘寶船,若非如此也僅止是塊浮木亦或普通酒館。

  「有件工作想委託你呢。」鶯丸沏了杯茶給三日月,儘管對外面的大家不好意思,他這邊有事要把他們最愛的「月舟」老闆留下。

  「好的,洗耳恭聽。」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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